李翰林看着大寶支書,沒說話,只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大家又去看一家貧困戶。貧困戶在各個縣的農村是個很奇特現象,多年來各級政府都在努力減少貧困戶,但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貧困戶的存在,不僅僅說明了貧困戶本身的現實,同時也給富裕戶有了一個鮮明的比照,也給各級領導幹部訪貧問苦創造了機會。大凡領導幹部下來考察或者調研,走訪貧困戶是必走的一道程序。這戶貧困戶住了三間低矮的土坯房子,裡面光線很暗。李翰林走進去,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人躺在□□。大寶支書介紹說:“這一戶人家現在有六口人,其中兩個兒子都是弱智,一個女兒殘疾,另一個女兒正在讀初中。躺在□□的是女主人,長年患病,每年的家庭收入還支付不起藥費。男人在鎮上的磚窯廠打零工,每個月的收入也就六七百塊錢。”李翰林皺了皺眉頭:“村裡有人來幫扶這一戶嗎?”
“我自己。”大寶支書說:“像這樣的貧困戶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好辦法,村裡和我自己每年給他們解決一點資金。前年我曾經鼓勵他們栽經果林,卻找不出人來管理。但是不論怎樣,我們支部定的原則是:爭取不能餓着,不能凍着,孩子不能輟學。”
“大寶書記,這三個‘不能’提得好。”李翰林邊說邊伸手想摸自己的口袋,卻發現自己兜裡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了,他於是就對老孫說:“孫主任,你那兒有錢嗎?借給我。”
老孫摸了摸兜兒,只掏出來三百塊錢,遞給了李翰林,李翰林說:“這錢算我借你的,回到縣裡我還你!”說完就把錢遞給在□□躺着的女人,說這是一點心意。女人遲疑着,大寶支書就說:“這是李書記的關心,快收下。”女人伸手接了錢之後,連聲地說“謝謝政府的關心”。
這時朱景文卻表現出對這女人的無限關懷,就從兜裡也掏出來了三百塊錢,把錢塞給了那女人的手裡,屋內的燈已經開了,李翰林看見朱景文的手和這女人的手一個枯瘦,一個圓潤,一黑一白,反差強烈。朱景文就說:“你好!大嫂,縣委李書記代表縣委領導來看你來了,有什麼困難你就說說吧!”
那女人顯然也很會說話,就說:“感謝政府對我的關懷,說困難嘛,其實還真是困難,不過現在有村領導的關心,基本上可以吃飽飯了,也就沒什麼困難了,村子裡幹部對我家很照顧。”李翰林接着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一行人就出門了。李翰林對朱景文說:“景文同志啊,像這樣的貧困戶,我們還需要來研究一個好的辦法幫助他們脫貧。他們自己沒有能力,是不是可以考慮成立互助組織,把他們集中起來,利用他們的責任田,發揮效益,解決問題,以排除他們的後顧之憂!”
“李書記,這個提議很有創新意義啊,我也一直在考慮,怎樣從根本上解決這些貧困戶的脫貧問題。”
李翰林接着說:“要想從根本上解決這些貧困戶問題,就要找出貧困的原因,特別是像剛纔看的這戶人家,不是因爲懶,而是因爲智力欠缺,因爲生病,才貧困的。給幾個錢固然能解決一時之需,但不能解決根本,要成立一個互幫互助的組織,探索出一條共同致富的路子。”
朱景文眼珠子一轉,順着李翰林的話說到:“李書記一句話提醒了我,大寶啊,你們呢就要按照李書記的指示做,找出貧困的癥結,分析貧困的原因,李書記剛纔的意見給他們指明瞭一條路子,成立互助組織,最大限度地利用他們現有的資源,帶動他們致富。這很值得研究,很值得探索啊。”朱景文說着回頭對縣委辦主任道,“孫主任,回去後就組織政研室,按照李書記的指示,好好研究。”
老孫點頭答好。大家繼續往前,村子裡的路面看得出來,像是專門爲了這次李翰林檢查掃了一次,兩旁的冬青樹整整齊齊的,散發出一縷縷清香。
李翰林與朱景文並肩走着,不停地交談。這時,槐洋鎮的書記也趕來了,緊緊地跟在後面,卻說不上話。朱景文建議李翰林去看看村裡的黨員活動室,說這是河西縣的標兵活動室。李翰林點了點頭,繼續往前,一直走到香樟樹路的盡頭,是一幢三層的小洋樓建築。從外面看很有氣派,這應該是村部。
大寶支書帶着,大家依次看過了黨員活動室,計劃生育服務室,農民文化室,老年活動中心,電教室等等,裡面都很整潔,老人活動室裡還坐着幾個正在閒聊的老人。只有朱景文心裡明白這都是大寶支書臨時找來的。朱景文心裡清楚的記得上次他來時,活動室裡灰塵多厚,僅有的幾張桌子上,還散落着一粒粒的老鼠屎。
李翰林的興致看來好起來了,原來繃着的臉面也放開來,看完了各種活動室,大家就在會議室就座。大寶支書簡短地彙報了情況,朱景文也說了一段。鎮裡就由槐洋鎮的書記彙報。李翰林聽得十分認真,不時地還記上一段。槐洋鎮的書記說完了,就請李翰林指示,
大家也都鼓掌,李翰林環視了一下,然後清清嗓子才說道:“看來今天的調研很有成效,不僅僅看到了旺洋村的典型,還引發了我們關於基層組織建設的思考。這說明調研有必要,也出了成效。基層組織建設涵蓋面廣,情況複雜,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得好的。這裡面,就需要大家進一步團結,衆志成城,才能紮實地解決問題。任何形式的不團結,和片面地強調□□,或者片面地強化集中,都是有害的,也是要不得的。我希望槐洋鎮在這方面要好好研究,深入研究!”
李翰林說完了,槐洋鎮的書記嘴上說謝謝李書記的指示,心裡卻是非常的緊張。李翰林就說:“走吧,回去吧。”
於是一行人很快上了車,正要開動時,斜刺裡突然衝出一個老者來。槐洋鎮的書記立馬感到可能出事了,馬上下了車。大寶支書也跑了過來,拉着老人就要走。
老者卻嚷開了,“我要告狀!……”
朱景文也下了車,跟秘書周小芯一塊走過去,示意大寶支書快一點將老者帶走。可是這老者不僅不動,嗓門顯得更大了,“什麼村委會?老百姓一分錢好處得不到。上面一年給的錢,都落到幹部腰包裡了。你拉我,好你個馬大寶,你撈了多少好處?吃了多少老百姓的扶貧錢?你說啊,你說啊!剛纔看的那小樓就是他馬大寶自己家蓋的,那貧困戶也是臨時找人替代的。欺騙啊!欺騙!”
大寶支書臉通紅的拉着老者,李翰林坐在車裡皺着眉頭。
老者還是被拉走了,大寶支書和槐洋鎮的書記跑到朱景文的車子邊,紅着臉解釋。朱景文說你跟我解釋什麼,要解釋跟李翰林解釋去。李翰林當然不會聽什麼解釋,車子也就一齊開走了。
朱景文在心裡很有些生氣,但又不好明說,只是嘆了口氣。就在車上打電話問槐洋鎮的書記怎麼搞的?語氣很生硬。槐洋鎮的書記只好說:“我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沒有想到。”朱景文聲音提高了:“爲什麼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就是失職。你回頭去跟李翰林解釋吧!”
“他孃的!馬大寶!”這槐洋鎮的書記是當兵的出身,一生氣時,在部隊時罵人的口頭禪就出來了。
李翰林在下面呆了兩天,一天到柳樹鎮調研,另外一天,準確地說是兩天零一個晚上。
他在回河西縣的路上的心情好像比在柳樹鎮看的村子好些了。至於旺洋村所出的問題,朱景文也就沒有立即找槐洋鎮書記的麻煩,他自己倒是爲這事,專門給李翰林一再解釋,說那老人本來就有精神病,看也看不住的。朱景文在解釋的時候語氣甚至有些沉痛。
李翰林說:“算了算了,這事已經過去了,不過下次不能再出現。那個馬大寶支書,倒是要多多注意。這樣做很不好,是在欺騙領導,搞形式,應付領導的檢查,如果他真有問題,一定要及時處理,看來羣衆對他還是很有意見的。”朱景文支吾着,李翰林也就不多說了。
回到縣委之後,李翰林的心情依然很沉重,他回到了縣委之後,心情極爲的沉重,感覺到這裡一切工作都需要用心去研究,重新部署與排序了,包括人事安排,調研的結果,他發現了這樣的問題:第一,就是這裡的基層鄉鎮幹部都不把心思用在工作上,而是用在研究人,研究如何跑官要官上,不是考慮百姓怎樣發家致富,而是研究上級領導的心理,敷衍領導而已,像姚望遠這樣的鄉鎮幹部多的去了。他們有一個認識上的誤區,就是如何哄好上級領導,只要領導高興了,他們的官位就會越升越大。
李翰林帶着這兩天調研之後的,沉重心情坐在辦公室看下面送上了的公函,他突然在心裡有個想法,想動動班子,大刀闊斧的進行一次機構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