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豐盛,食堂裡的氣氛也熱烈地喧鬧着,而蕭何吏卻幾乎沒吃出菜的滋味,真是如同嚼蠟一般,儘管強打精神開幾句玩笑,卻難以扭轉心情的沉重。
吃過飯,微醺地蕭何吏回到辦公室,坐在老闆椅上,用手細細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和潔淨的桌面,再看看屋內的一切,這就是自己操心過,揪心過,更舒心過的地方。
或許是因了酒的緣故,蕭何吏突然有些傷感起來。
桌上的紅色外線電話響了起來,看了看號碼,蕭何吏有些淒涼,來得真快,不過還是伸手摸起了電話:“我是蕭何吏。”
“我是馮連才,何吏,馬上來局裡一趟。”
蕭何吏左手扶着額頭,拿電話的右手託着腮,語氣有些無力的涼意:“馮局長,什麼事,先告訴我唄。”
“來了就知道了。”馮連才靜靜地掛了電話。
蕭何吏摸起了綠色的內線電話:“飛揚,跟我去局裡!”
“蕭隊,我還沒學會開車呢。”雲飛揚有些爲難。
“叫上尤隊,一起!”蕭何吏掛了電話。
車靜靜地行駛,因爲蕭何吏一上車就對尤太華說慢點開。
尤太華今天也很反常,靜靜地開車,一個字也不說。
反倒是雲飛揚忍不住了,向前湊了湊:“蕭隊,有什麼大事嗎?”
蕭何吏笑了笑,突然問:“飛揚,如果我走了,隊裡的兄弟們會想我嗎?”
雲飛揚一驚,有些慌張地問:“蕭隊你要走?你要走一定帶着我啊!我想一輩子跟着你幹!”
蕭何吏心裡感動,雲飛揚說話幾乎都是真實的感情流露,不像尤太華他們,話裡的水分含量難以估計。
“蕭隊,你真要走嗎?”雲飛揚有些緊張地追問道。
蕭何吏笑了笑,寬慰道:“看你急的,又不是現在走!不過遲早要走啊,我還能幹一輩子隊長啊,說不定我哪天我就幹了副局長呢?”
雲風揚信以爲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說不定哪天還能幹了局長,副區長呢!”
尤天華插嘴道:“咱們蕭隊幹到市長也沒問題,說不定能幹到省長!”
蕭何吏苦笑着搖搖頭沒言語,這馬屁拍的實在沒多少水平。雲飛揚卻認真了起來:“蕭隊,你要真幹了市長,那我們也是認識市長的人了,到時候你可不能不認識我們啊。”
蕭何吏本來想說“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不過轉念一想,都哪的事啊,如果解釋就彷彿自己也認爲是真的能實現一樣了。
雲飛揚不好意思地笑笑,倒替他解釋了:“嘿嘿,蕭隊也不是那樣的人啊。”
尤太華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輕聲問道:“蕭隊,最近我聽有人傳說朱所長要回來,是真的嗎?”
蕭何吏心裡一沉,連他們都知道了,看來自己的消息太不靈通了,不由暗暗地檢討自己,如果平時多與陸春暉通個電話也不至於這麼被動,也隱隱地怪陸春暉,關鍵時候太不夠弟
兄們意思了!
“呵呵,我倒沒聽說。”蕭何吏本來想問尤太華聽誰說的,一想還是算了,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還可能讓尤太華爲難。
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很快就進了政府大院。
“你們在這等我。”蕭何吏下車上樓。
望着蕭何吏的背影,雲飛揚擔心地問:“哥,蕭隊真會調走嗎?”
尤太華搖搖頭:“不知道,盼着不是吧。”
蕭何吏推開馮連才辦公室的門,半開玩笑地說:“馮局長,我回來報道了!”
馮連才一愣:“回來報道?”隨即明白了過來:“你想得倒美,現在沒人接你這個差事了!”
“哦?”蕭何吏心裡一喜:“怎麼了?朱所長有更好的去處了?”
馮連才冷笑了一聲:“他寧願再休兩個月的假,也不會去了!”
“爲什麼?”蕭何吏不解地問,在他心裡,二隊現在可是個好地方啊。
“這次檢查,你們二隊被批得體無完膚,檢查組中的每個部門都發現了嚴重的問題!”馮連纔拿出一份材料扔在了桌在上:“你自己看看吧,哪個問題都夠你喝一壺的了。”
蕭何吏先是一驚,不過轉念一想到自己又可以在二隊幹下去,心情又有些好起來,笑着問道:“都有什麼問題啊?收支兩條線我們是沒搞,不過別的應該沒什麼吧?”
馮連才往椅背上用力地一躺,冷哼了一聲:“要是僅僅是收支兩條線的問題就好了,審計部門說違法使用資金,購買車輛沒有通過政府採購。何吏,重大物品哪能私自購買啊,我相信你是不會拿回扣的,但你說實話,裡面有沒有人情關係?”
蕭何吏一愣,趕緊解釋道:“買車的事情我給喬局長彙報過,喬局長也是答應了的啊,況且買車是安排隊里人員去的,我一點都沒經手啊!”
“那他們有沒有問題?”馮連才扔給蕭何吏一顆煙:“他們出了問題,你也要負領導責任的啊!”
蕭何吏頭上有點冒汗,剛要說話,卻見馮連才點着火機遞了過來,連忙把煙含在嘴裡湊過去。
“另外,物價部門說你們的收費許可證不全,而且有些項目的收費也不符合相關的規定。”馮連纔給自己點上煙將火機裝進了口袋。
蕭何吏有些着急:“收費許可證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收費完全是按動物防疫法來的啊。”
“他們有檢疫資格嗎?”馮連才輕輕吐出了一口煙。
蕭何吏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檢疫員上崗考試一年一次,得等明年才能考啊。”
“那你就讓他們上崗?”
“可是,他們不是閒着嗎……”
馮連才擺擺手:“別跟我解釋了,我也是這麼跟檢查組解釋的,我理解沒用,要檢查組理解才行!”
“還有別的問題嗎?”蕭何吏嘆了口氣問道。
“罰沒款沒有上交國庫,私自用做工資、辦公經費支出!”馮連才說完無奈地搖搖頭。
“這是財政局的?”蕭何吏撓撓頭,真是大滿貫啊,每個部門都有一條。
“還有以票代據的問題,糾風辦的劉主任好像很生氣,說這個問題強調過多少次了,你們的這種行爲屬於屢教不改情節嚴重,要嚴肅處理。”
蕭何吏呆坐着半響沒出聲。
“何吏,大家都明白你有委屈,這些問題不是遺留問題,就是新生問題,幾乎都與你沒什麼直接關係,但是,你畢竟是隊裡的負責人啊。”馮連才的眼神有些憐憫。
蕭何吏擡起頭,神情很沉重:“馮局長,你告訴我,這件事到底有多麼嚴重?”
馮連才輕輕搖搖頭:“何吏,怎麼跟你說呢,這些事都是可大可小的,既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描淡寫地過去,也有可能揪住不放,越弄越大。”頓了一頓,又善意地提醒道:“如果有關係,可以趕緊找找人。”
蕭何吏苦笑了一下,有些悲哀地搖了搖頭說道:“馮局長,我比較熟的最大的領導就是您了,上哪找關係去啊,我也不找了,聽天由命吧!”
馮連才的目光裡充滿了責備:“何吏,怎麼遇到一點挫折就自暴自棄呢,你還年輕,如果背上個處分對你的將來會很不利的。”
蕭何吏嘆了口:“我除了等,別的沒有選擇。”
馮連才朝喬玉瑩的辦公室方向怒了努嘴:“現在只能看她的了,她如果能擔下這些事,你就問題不大,如果她不管……”馮連才神情凝重,思量了許久才說道:“何吏,去找找她,這個時候只有她說話管用了。”
* * *
蕭何吏從馮連才屋裡出來,望了一眼喬局長的辦公室,猶豫地走了過去,站在門口,舉起了手,卻半天沒有敲下去。
門突然開了,喬玉瑩拿着包要出門,看到呆呆站着的蕭何吏,先一愣,隨即就明白了他來的用意,伸手拍了拍蕭何吏的肩膀:“何吏,回去把檢查組提出的問題趕緊改正,收費許可證的問題,以票代據的問題,兩條線的問題,多與這些部門溝通着點,別的不要想太多,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恩,好。”一肚子話只說了兩個字,望着喬局長遠去的背影,蕭何吏又呆呆地站了一會,還是沒明白喬局長話裡的意思。
接下來的幾天,蕭何吏忙了起來,幾乎天天被叫到紀委解釋情況,而且到了那裡並不是馬上就能被談話,冷板凳一坐就是半天,快中午的時候出來個人隨便問上幾句後就說道:“不早了,先回去吧,下午再來。”
蕭何吏敢怒不敢言,紀委絕對是個威嚴的地方,一上樓就會感覺到一種壓抑,而且不管是領導還是普通工作人員的臉上都帶着職業的嚴肅和冷酷,一開口就帶着呵斥的味道。
這讓蕭何吏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瞎琢磨,按說紀委監察局應該相當於以前的御史臺吧,不過感覺怎麼像明朝的錦衣衛或者東廠、西廠呢,讓人那麼恐懼。多虧自己不心虛,如果換了那些貪污受賄的官員,估計更要嚇破了膽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