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也注意安全。”魯處長笑呵呵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蕭何吏收起手機,望着窗外的傾盆大雨,很多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雨了,雨水打在地上,濺起的水花足有十多公分,放眼望去,路面上彷彿鋪滿了白色晶瑩的珠花。
呆呆了看了一會,蕭何吏摸出手機給徐少姑打了過去:“徐總,我是蕭何吏,今天魯處長不過來了,酒店的房間取消了吧。”
“嗯,”徐少姑彷彿早有預料,不過還是惆悵地嘆了口氣:“怎麼突然下這麼大的雨啊。”
“呵呵,是啊。”蕭何吏隨口附和了一句,說道:“徐總,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
“哦,”徐少姑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給魯處長跟你準備了點東西,天太熱不好保存,魯處長不過來了,你的那份我給你送過去吧。”
“千萬別!”蕭何吏連忙說道:“你只給魯處長準備就好了,再說下這麼大雨,很不安全!”
“哦,那就明天再說吧。”徐少姑笑笑掛了電話。
雨一直傾瀉着,看樣子一時半會停不了。蕭何吏望望路面上越來越深的積水,心裡不由一陣擔心,也不知道秀蓮和澤熙怎麼樣了?
蕭何吏正要想給秀蓮打個電話,雨勢卻突然變小了。
“蕭局長,咱們去哪?”老張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蕭何吏猶豫了一下,他很想讓老張把他送到店裡,卻又有些難以啓齒,便笑笑說道:“老張,你家離得遠,趁現在雨小趕緊回家吧,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
蕭何吏說完開了車門就要下車,卻被老張一把緊緊地抓住了:“蕭局長,看您說的,我老張再不懂事,也不能幹這事。”
“我真沒事,坐車很方便的。”蕭何吏看了一眼老張由於用力而青筋暴露的手,苦笑了一聲說道:“老張,你抓賊呢,這麼用力幹嘛?”
老張不好意思地鬆開了手,卻依然堅持道:“蕭局長,你晚上如果沒事,我就直接把你送回家。”
蕭何吏見老張態度堅決,擡頭看看天空,雲層好像沒有那麼黑了,便點點頭:“好吧,那就回家。”
“好嘞。”老張掛檔啓動了車子,路上滿是積水,尤其是兩側的自行車道上更是水波盪漾,騎車的人大多擠到了機動車道上。
老張的車速提不起來,漸漸有些焦躁,生怕蕭何吏着急,也爲了現實自己的車技,便在車隊裡鑽來鑽去。
由於行人都在躲着水,所以行進路線便很不穩定,忽左忽右,使得老張的車也忽快忽慢,往往是剛猛一踩油門,立刻就緊跟上一腳剎車。老張有些不好意思,便帶有幾分解釋地埋怨道:“蕭局長,你看現在的人太不自覺了,胡亂佔道還亂竄,這種人撞死也活該!”
蕭何吏雖然他已經成爲了坐車一族,但立場還沒有轉變,見老張忽快忽慢,濺起的水花經常射向行人,心裡就不太舒服,以前他就常常被一些無德司機弄一身泥水。本來就想說老張兩句,只是一直沒好意思開口,現在見老張這麼說,便笑笑說道:“老張,慢點開,讓他們先走,咱們畢竟風吹不到雨淋不到。”
老張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慚愧,點了點頭,將車速慢了下來。
車速看似慢了,其實跟猛衝猛停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二十分鐘,
車駛進了翡翠園小區。
因爲前幾天房租到期, 蕭何吏和秀蓮就從小破屋搬到了新房。其實按秀蓮的想法,覺得不如再續租一個月,等新房完全裝修好了再入住,不過在蕭何吏的堅持下,秀蓮還是順從了蕭何吏的意見。
“老張,天氣不好,就不請你上樓了,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後給我來個電話。”蕭何吏下了車,笑着衝老張揮揮手。
“好的,放心吧蕭局長。”老張點點頭,一踩油門走了。
蕭何吏掏出鑰匙上樓,雖然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個晚上,雖然偌大的房間裡空蕩蕩的,只有臥室放着一張牀,但在開門的一剎那,還是很有種渾身上下都非常熨帖的感覺,望望方方正正的客廳,他又想起了勸秀蓮的一句話:“就算是搬到咱們方方正正的地下室裡去住,也比在這個小破屋裡強!”
來到臥室,先給秀蓮打了個電話:“秀蓮,我已經到家了,今天天氣不好,早點回來,別坐公交車了,打車吧。”
“嗯,行,反正現在也沒生意,我現在就鎖門。”秀蓮說完掛了電話。
蕭何吏把手機向牀上一扔,仰身舒服地一趟,過了一會,覺得無聊,便隨手拿起了枕頭旁的小收音機漫無目的地調着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氾濫的包治百病的各種醫藥或器械的廣告講座。
過了一會,天空漸漸又陰沉了下來,黑壓壓地嚇人。
蕭何吏起身跑到客廳趴在窗臺上向路上張望着,按說秀蓮該到家了。
可是張望了好久,路上匆匆歸家的人的身影裡,就是不見她們娘倆,蕭何吏漸漸有些擔心
起來,拿出手機再給秀蓮打,卻再也打不通了。
又過了一會,依然不見秀蓮和澤熙的身影,天空卻颳起了狂風,在樓羣間呼嘯馳騁着,樓下並不茁壯的小樹有的竟被吹成了弓形並許久恢復不了。
蕭何吏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在屋裡轉了兩個圈,隨手找了個破塑料袋,將手機裝進去胡亂包了包,便開門向樓下走去。
剛走出門口,立刻就感到了風的狂烈,幾乎睜不開眼睛,硬捱着來到路上,這才變得輕鬆起來,幾乎不用一點力,就被風吹得一溜小跑。
秀蓮娘倆是頂風來的,就她那體格,還抱着孩子,能走得動嗎?蕭何吏更加焦急起來,拔腿向大門口奔去。
剛出大門,傾盆大雨便從天而降,蕭何吏終於知道了爲什麼形容雨大叫傾盆大雨,原來雨大的時候真地像有人用盆向你的頭上倒水一般,而且是用力地倒!
雨勢太大了,沒幾秒鐘的功夫,蕭何吏渾身上下便再也找不到一片乾的衣服。蕭何吏低着頭向前走,儘量不讓猛烈如子彈般的雨水打在臉上,然後頭上的雨水卻順着溼漉漉的髮梢不停地灌向眼睛,讓他根本睜不開眼。
這種狀況,別說找她們娘倆,就是連走路都困難,蕭何吏費勁地從路上一步步挪到了路邊的一個小店裡。
小店裡早已經站滿了躲雨的人,或驚魂未定,或嬉笑驚奇,或怨聲載道地紛紛對外面傾瀉的暴雨指指點點着。
蕭何吏顧不上參與衆人的討論,趕緊從兜裡摸出手機繼續給秀蓮打電話,可結果依然是打不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路上的積水也越來越多,蕭何吏擠到門口,心急如焚地向外張望着,心裡暗暗祈禱着秀蓮母子快點出現,想完後又覺得不可能,這麼大的雨怎麼會出現呢,估計母子兩個正在某個地方躲雨吧。
又過了約莫十幾分鍾,見暴雨沒有一點停的意思,蕭何吏實在受不了這份煎熬的等待,終於冒雨跑了出去。
路上的水很快就漲到了小腿,蕭何吏艱難地淌着水向前走着,一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影,只有泡在水裡的車輛閃着刺眼的燈光。
又走了一會,終於碰到一個迎面走來的男人,四十左右年紀,頭髮溼漉漉地貼在額頭上,腰部以下的衣服完全溼透,緊貼在身上。
“大哥你好。”蕭何吏連忙費勁地淌着水快步迎了上去,拿手比劃着問道:“大哥,你看到有個抱着一歲多孩子的女人嗎?這麼高,稍微有點胖……”
“我沒注意,”男人說完向身後指了指:“鐵路橋下面有好多人,都在那躲雨,好像有孩子。”
“哦,謝謝。”蕭何吏心中略微踏實了一點,向男人點點頭道謝,轉身剛要走,卻又停住了,有些奇怪地問道:“大哥,你剛纔摔倒了還是水就這麼深?”
男人的衣服齊腰被分爲兩層,下溼上幹,涇渭分明,聽到蕭何吏問他,罵罵咧咧地說道:“媽的,沒跌倒,鐵路橋下面的水就那麼深,那些長得矮的女孩子,都被水淹得只剩個腦袋了。”
蕭何吏心裡忽地一沉,顧不上跟男人道別,轉身吃力地向鐵路橋踉蹌跑去。
穿過玉拱橋,再走幾百米就到鐵路橋了,蕭何吏彎着腰扶住玉拱橋的橋欄大口喘息着,玉拱橋的下面,便是東州的第二大城內河,玉索河。
玉索河的兩岸本來有三十多公分的臺階,現在已經被水淹沒,奔騰而來的洪水到了玉索河的岸邊,彷彿終於找到了夢中的歸宿一般,紛紛衝過堤岸向河裡俯衝而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嘩聲。
蕭何吏調勻了氣息,扶着扶着欄杆慢慢向前走,過了橋,水流更急,蕭何吏幾乎站不住,被水衝的踉踉蹌蹌。
好不容易來到了鐵路橋下,這裡的路是個向下的弧形,走到最低處的時候,水已經漫到過了蕭何吏的腰間。
因爲自小在山裡的水庫中游泳,水性不錯的蕭何吏倒也並沒有過於害怕,繼續鎮定地慢慢挪着向前走。
橋下兩側地勢稍高的自行車道上,此時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由於這裡沒有路燈,黑乎乎一片。蕭何吏焦急地尋找着,可找了好大一會,也沒有見到秀蓮娘倆的身影,心不由漸漸沉了下去,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秀蓮!秀蓮!澤熙!澤熙……”蕭何吏顧不上週圍射過來的異樣目光,有些走音地大聲喊了起來。
“他爸,他爸,我在這裡……”一陣熟悉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了過來。
蕭何吏聽到這個聲音,提在嗓子眼的心吧嗒一下掉回了肚子裡,眼睛一酸,淚差點掉出來。
不顧衆人的埋怨和責難,蕭何吏不顧一切地推開衆人向裡面擠去,終於在高處的一個角落裡發現了秀蓮,秀蓮只穿着一件短袖背心,正站在過膝的水中焦急地向這邊張望着,她的脖子上,澤西正披着他母親的長袖哇哇地哭着。
“澤熙!”蕭何吏興奮地向前衝去,卻因爲跑得太急而使身體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趴進了
水裡,嚇得秀蓮一陣的尖叫。
蕭何吏從水中站起來,吐了幾口灌進嘴裡的少許髒水,快步走了過來,先伸手將兒子從秀蓮的肩膀上抱了下來,仔細看了看,沒有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怎麼回事!”蕭何吏脫下外衣讓秀蓮穿上,有些迷惑不解地問道:“怎麼困到這裡了?出租車過不去嗎?那個時候應該沒事吧?”
秀蓮開始低着頭不說話,後來在蕭何吏的追問下這才說出了原委。
原來,秀蓮接到蕭何吏電話後,便收拾了攤子鎖好門準備回家,可是看了看雨下得並不大,便想省點錢,所以沒有打車,而是抱着澤熙向七百米外的一個站牌走去,因爲從那裡可以直接坐五路而不用倒車。
走到站牌以後,雨漸漸大了起來,秀蓮覺得車應該快到了,所以脫下長袖給懷裡的澤熙披上準備繼續等等,誰知道脫衣服的時候一不小心將手機卻從兜裡甩了出來,直接掉進了路邊的下水道里。
秀蓮心疼得不得了,蹲下想從鐵條縫裡撈出來,可怎麼也伸不進手去,急的把澤熙放到一邊就想掀下水道的蓋子。這時旁邊一個大爺勸道:“閨女,別撈了,你看下面的水多急!就算掀起蓋子,你也找不到,估計早就被衝跑了。”
秀蓮看看下面嘩嘩作響的水流,知道老大爺說的沒錯,只好放棄了。
老大爺又說:“閨女,你帶着孩子,我看還是別等公交車了,快點打個車回家吧。”
秀蓮正心疼手機,哪會再捨得打車,便笑笑說:“大爺,我覺得車快到了,再等等吧。”
又等了二十多分鐘,雨下得更大了,這時候傳來消息,風雲廣場那邊雨下得太大,很多轎車都被淹在了水裡,五路車根本過不來了。
秀蓮這纔有些着慌起來,再打車,卻幾乎沒有出租車了,過來的唯一一輛,還被兩對青年男女給搶走了,又等了一會,終於又來了一輛,老大爺真不錯,喊道:“大家別搶,先讓這個帶孩子的閨女上車。”
雖有有些不情願,但等車的大夥還是把車讓給了秀蓮,有幾個同路的非常高興,立刻擠了過來,說一起拼車。
可誰知道司機一聽說是到翡翠園小區,頭立刻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那兒去不了了,鐵路橋底下的水有半米多深了,車根本過不去!”
秀蓮一聽,頓時傻了眼。
“走吧,都別愣着了,今天只能走着回家了!”一個與秀蓮同路的小夥子喊道。
大家一聽,也只能如此了,便紛紛沿着路邊稍高的一點人行道向鐵路橋方向走去。
秀蓮一看,事到如今也沒別的法子了,只好抱起澤熙向人羣追去。
等秀蓮隨着人流到達鐵路橋下的時候,突然天空颳起了狂風,暴雨也傾瀉而下,望着橋下及腰的雨水,衆人不敢再走,便紛紛躲到了兩側的高處。
蕭何吏等聽秀蓮說完以前,至少有三四次忍不住就想踹秀蓮兩腳,爲了不足十元的車費,把手機丟了不說,還搞得他心裡緊張到接近崩潰。
秀蓮不敢看蕭何吏那憤怒的目光,低着頭站在那裡,不知道是因爲怕,還是因爲冷,雙肩微微地顫抖着。
“唉!”蕭何吏無奈地長嘆了一聲,這事也不能完全怪秀蓮,如果他堅持不坐老張的車而先去店裡的話,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而且,秀蓮這樣做,雖然是撿芝麻丟西瓜,但畢竟出發點還是爲了給這個家節省點錢。
“他爸,我知道錯了,你罵我吧,打我也行。”秀蓮低着頭,聲音弱弱地,一臉的後悔與自責。
“罵你有什麼用!”蕭何吏攬過秀蓮的肩膀,帶些憐惜地責備道:“以後記住要聽話,說讓你打車回來就打車回來!”
“恩,下次我一定打車。”秀蓮爲了表示決心,異常用力地點着頭。
突然,人羣發出了一陣**,密集的人羣像被剝絲抽繭了一樣,開始逐漸變得疏鬆起來。
蕭何吏忙順着人流的方向望去,卻原來是不知誰發現了一條捷徑,順着坡穿過鐵絲網爬上鐵路,沿着鐵軌向玉索河上的玉拱橋方向走就繞過了這片最深的積水。
“秀蓮,咱們也上去。”蕭何吏見大家向鐵路上爬,連忙左手抱着澤熙,右手牽着秀蓮也跟了上去。
鐵路上幾乎沒有積水,踩在路基的礫石上,感覺舒服多了。
不過相對於公路,鐵路還是顯得窄得太多,不太可能三人以上並行,所以人們自然而然地排成了一條線,順着彎曲的鐵路向玉拱橋走去。
蕭何吏抱着澤熙,與秀蓮走在人羣的最後。
蕭何吏一邊走,一邊不時地向後張望着,他心裡清楚,這種天氣能見度很低,在鐵路上行走危險性太大了,如果萬一沒有注意到後面駛來的火車,那肯定會發生慘劇的。
怕什麼來什麼,就在到達了玉拱橋,前面一多半的人已經陸續順着坡溜了下去的時候,一輛火車帶着刺耳的汽笛聲轟鳴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