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張青陽回到家裡後已很是疲憊,昨天晚上,他也幾乎是一夜沒有閤眼,今天中午在辦公室本想眯一會,但因爲上午的常委會上遭到黃勝輝的背叛,這讓張青陽憋了一肚子火,再加上對鄭光福案子的焦慮,張青陽明明是困得眼睛都要閉上了,但偏偏一閉上眼,腦子裡卻是十分清醒,怎麼都睡不着,下午關錦輝視察時的表態無疑又給張青陽增加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這個案子,對他越來越不利了。
“有人送來一封信封,給你的,放在桌上。”張青陽的媳婦周鳳楠見張青陽回來,臉上的神色很是淡漠,只是隨手往客廳的玻璃桌上指了指。
“什麼東西?”張青陽一愣,走向客廳的桌子。
“不知道。”周鳳楠回了一句,一頭又鑽進了廚房,只留下了一句話,“你晚上也沒說要回來吃飯,沒有煮你的。”
張青陽對妻子的態度一點也不意外,兩夫妻也沒啥感情,關鍵是他平常也基本上不着家,在家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今天晚上難得回來,擱在妻子眼裡,恐怕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對妻子的態度,張青陽也不以爲意,兩夫妻維持着這個貌合神離的家,雖然沒有以前的那種感情,但也不至於吵吵鬧鬧,妻子對他在外面的事不聞不問,他回到家裡也不會對妻子的冷漠態度發火,反正兩夫妻是各過各,除了維繫住這一紙婚姻外,形同陌路。
張青陽走到沙發上,整個人就跟虛脫了一樣,直接往沙發上倒去,說起來也可笑,他身下這套價值好幾萬的真皮沙發還是鄭光福送他的,房子剛裝修好,鄭光福就屁顛屁顛的爲他張羅傢俱,這房間裡的高檔傢俱幾乎都是鄭光福送的,現在鄭光福死了,他卻舒服的躺在鄭光福送的沙發上,當然,張青陽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不爲鄭光福可惜,只因爲他也因爲這個案子陷入了危機當中。
拿起玻璃桌上的信封,黃色牛皮紙上的信封簡單寫着他的名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信息,張青陽拿手捏了一下信封裡面的東西,感覺像是卡片之類的東西,動手將信封撕開,張青陽將信封裡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小沓照片,張青陽目光剛接觸到照片,登時就是一怔。
照片上是陳興和林虹一塊出現在酒店門口的場景,張青陽迅速翻看其餘的幾張照片,仔細對比了一下,張青陽發現幾個地點都是不一樣的,照片雖然都是偷拍的,看不到兩個人近距離的表情,但重點不是兩個人的表情,而是照片裡傳遞出來的信息,林虹和陳興在不同的地點見過了不止一次面,這估計纔是幕後那寄照片的人想要提醒他的。
張青陽拿着照片發怔,林虹和陳興見面幹什麼?
坐了好一會,張青陽才猛的一個機靈,迅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向廚房,張青陽急切的問着妻子,“這信封是誰送來的?對方有留下什麼話嗎?”
“我哪會知道誰送的,我回來的時候就瞧見這信封了,從門縫底下塞進來的。”周鳳楠沒好氣的搖了搖頭,頓了一下,才頗爲好奇的問了一句,“信封裡面是什麼?”
“沒什麼。”張青陽聽見妻子的回答,一臉失望,拿着手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中,鄭光福的案子,原本看起來並不複雜,張青陽在看到陳興和常勝軍走到一塊後,一度認爲部裡的人下來跟陳興有關係,而調查鄭光福,只是針對他們的第一步,接下來可能就輪到他了,一切只是陳興的陰謀而已,案子看起來也就是這麼簡單,而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自保。
但隨着事件的進展,這個案子看起來卻是顯得撲朔迷離了,鄭光福的屍檢報告已經在下午出來了,結果證實鄭光福的確是中毒而亡,但檢查出來的是一種慢性毒藥,也就是說,鄭光福不是昨晚才被人突然下毒的,是早前就有人意圖謀害鄭光福了,但這人是誰?爲什麼要置鄭光福於死地?這一切無疑都是個謎,不僅張青陽想知道答案,陳興等人同樣想知道答案,而張青陽心裡更是清楚,下午的屍檢報告出來之前,自己才洗脫了一些嫌疑,要不然他恐怕已經成了陳興他們最大的懷疑對象。
現在,突然又有了這麼一封神秘信封送到他家裡,幕後的神秘人似乎想告訴他些什麼,張青陽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不夠用了,目前他腦子裡接收的信息有些雜,再加上煩躁的心情,張青陽一時都頭疼了起來。
“青陽,聽說鄭光福死了?”周鳳楠見丈夫一直站在門口不動,竟也多問了一句,往日,她一向不會問多問張青陽工作上的事情,哪怕是一句話,這次,周鳳楠卻也是關注起了鄭光福的事情,周鳳楠也清楚丈夫跟鄭光福的牽扯有多深。
“死了,昨晚死的,慢性中毒,不知道誰下的毒。”張青陽回答道。
“中毒死的?”周鳳楠睜大了眼睛,她知道鄭光福死亡的消息還是下午和幾個丈夫同是公安系統的女性朋友打麻將時聽說的,但具體是怎麼死的,衆人說法不一,有說是自殺死的,有說是逃跑時出車禍死的,那時候鄭光福的屍檢報告還沒出來,大家也都是各憑猜測,這會聽到丈夫說是被人毒死的,周鳳楠也顯得不敢置信,喃喃的說了一句,“確定是被人下的毒?難道就不會是自己服毒的?”
“不可能,那是慢性毒藥,怎麼可能是自己服毒。”張青陽斷然否認。
“哦,慢性毒藥。”周鳳楠一副恍然的樣子,剛纔明顯沒注意聽這個。
張青陽在門口站了一會,轉身又走回客廳,怔怔的坐回沙發,手上的照片還拿在手上,張青陽再次拿起來看了一遍,每看一次,張青陽臉色就愈發凝重
起來,昨晚和鄭光福的一席對話毫無徵兆的腦海間浮現起來,鄭光福說部裡的調查組手上握有他們的一段錄音,兩人在討論誰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監聽他們時,鄭光福無意中說到了林虹,儘管鄭光福最後也笑說不可能是林虹,但此時此刻,鄭光福初始開玩笑說會不會是林虹的那句話卻是在張青陽腦海裡一遍一遍迴盪着。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張青陽纔想起一件事,拿起手機給吳鵬飛打了過去,電話依然和白天一樣,手機除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張青陽氣得將手機往桌上一拍,自言自語的罵道,“吳鵬飛這王八蛋到底在搞什麼鬼,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竟然敢關機。”
“怎麼了?”廚房裡的周鳳楠聽到客廳裡傳來‘砰’的一聲,探頭出來道。
張青陽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沒有回答妻子的話,周鳳楠見張青陽擺着一張臭臉,也懶得再問,頭縮了回去。
嘴裡咒罵了幾句,張青陽最後還是拿起了手機,遲疑了一下,張青陽打給了海明區分局副局長周志寧,這次電話很快就打通,張青陽劈頭蓋臉的就衝周志寧發火,“周志寧,吳鵬飛人呢,他的電話怎麼打不通。”
“張局,吳局11點多的時候出門了,說要去市局瞭解鄭光福的案子呀。”周志寧很是無辜的說道,不明白張青陽衝他發什麼火。
“放屁,我今天呆在市局一天,就沒見到過吳鵬飛的人影。”張青陽一聽,差點就沒氣暈過去,此時的他還沒意識到吳鵬飛也會逃跑,只是衝着周志寧發火,“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馬上給我找到吳鵬飛,讓他給我回電話。”
張青陽說完便掛了電話,周志寧則是悻悻然的撇了撇嘴,“真是的,衝我發個毛火。”
罵歸罵,周志寧卻是片刻不敢耽擱,趕緊打吳鵬飛的電話,毫無疑問,周志寧和張青陽的遭遇一樣,吳鵬飛的手機關機,死也打不通,周志寧連打了幾個都是一樣,納悶的嘀咕了一句,周志寧轉而打了吳鵬飛家裡的電話,幸運的是電話通了,接電話的是吳鵬飛的老婆,周志寧一聽聲音便認了出來,忙道,“嫂子,吳局呢,市局的領導找他,我現在聯繫不上他。”
“他沒回來啊,我也奇怪呢,打他的手機也打不通,我以爲他在開會呢,就沒再打了。”電話那頭,吳鵬飛的老婆答道。
“這麼說你也聯繫不到他?”周志寧臉色一楞,想到吳鵬飛上午出去還提了個手提箱,他當時沒在意,但仔細一想,以往也沒見過吳鵬飛提過箱子出門。
“對啊,我也聯繫不到他,他現在沒在局裡?”
“沒。”周志寧下意識的搖着頭,“對了,嫂子,張局中午有回去嗎?”
“昨晚就沒回來了,你們局裡不是在辦大案子嘛。”
“嗯,是有件大案子,嫂子,那沒啥事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周志寧笑着應付了吳鵬飛的妻子,旋即掛了電話,此時的周志寧心臟已經劇烈跳動了起來,他已經敏銳的意識到什麼,強迫着自己不亂想,周志寧二話不說給張青陽打了回去。
“張局,吳局的電話打不通,我剛給他家裡打電話,他老婆說他從昨晚就沒回去過了,今天也聯繫不上,還以爲是在局裡。”周志寧打通了張青陽的電話,趕緊將情況彙報,“事實是我中午就看到吳局出去了,他說要去了解鄭光福的案子,我仔細想想,吳局當時手上提了一個黑色的小手提箱,但他既然沒到市局去,那會不會?”
周志寧沒敢將自己的猜測全說出來,要是吳鵬飛隔天出現了,那他這會說吳鵬飛逃跑了,還不得被吳鵬飛給恨死。
“你想說什麼?”張青陽陰沉着一張臉。
“沒,沒什麼。”周志寧訕訕的笑了笑。
“今天你還有見到吳鵬飛有什麼異常嗎?”
“除了提個手提箱,好像也沒什麼了,我再仔細想想。”周志寧小心的回答着,生怕張青陽又把火氣發到他身上。
隔了一會,周志寧眼睛一亮,“張局,我想起來了,當時吳局要走的時候,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讓我負責局裡的工作,那會沒注意這句話,但現在想想,這話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周志寧說完,等着張青陽的話,卻發現張青陽那邊久久沒有出聲,電話裡隱約可聽見張青陽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周志寧登時又繃緊了神經,將電話拿開一點,免得張青陽待會又突然毫無徵兆的發飆,但等了一會,周志寧再認真聽一下時,卻發現電話裡已經沒有了聲音,再仔細一看,張青陽那邊早已經掛掉了電話。
“晚上的米飯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要不要吃點?”從廚房裡端出幾個菜的周鳳楠朝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張青陽說了一句。
張青陽呆坐着,對妻子的話置若罔聞,他的心神還沉浸在吳鵬飛的事情上,周志寧有些話不敢說,他又何嘗需要對方說,吳鵬飛的手機關機,連家人都聯繫不上,再想想如今這個敏感時刻,吳鵬飛的突然‘消失’很容易就讓人往壞處想,張青陽原本就糟糕的心情可以說是雪上加霜,要是吳鵬飛真的是潛逃了,那事情一旦曝光,產生的惡劣影響可想而知。
周鳳楠自顧自的盛了一碗飯坐下來吃,要說今天也是趕巧,張青陽以前是三天兩頭不着家,在家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她也好不到哪去,孩子在國外讀書,平常就她一人,要做飯也不好做,她也就索性在外面吃,大都數時間是在外頭和朋友吃,有時候不想吃外面的,纔回來自己炒兩家常菜吃,今天碰巧她回家,張青陽也回來。
“你不用吃飯?”周鳳楠吃了幾口,轉頭看着張青陽,丈夫的反常她也不是沒看到,心裡想關心幾句,但夫妻倆彼此冷漠習慣了,嘴上愣是說不出關心的話。
“你自個吃吧,不用管我。”張青陽沒好氣道。
周鳳楠一聽,索性不再問啥,自己吃了起來,一碗米飯吃完,周鳳楠的肚子也差不多飽了,吃飯的過程,周鳳楠的目光沒少往張青陽身上瞅,張青陽一直保持着剛纔的坐姿沒變過,除了手上多了根菸外,幾乎是一動不動。
周鳳楠遲疑了一會,才往沙發走過來,在張青陽對面坐下,她對丈夫的前途多少還是關心的,畢竟丈夫官當得越大,對她也有好處,嘴上道,“青陽,這次鄭光福的案子對你影響大不大?你現在被提名爲局長了,在這節骨眼上出了鄭光福的事,是不是會影響你。”
“豈止是影響。”張青陽自嘲的笑了笑,“頭上的烏紗帽都快保不住了,至於當局長,現在想都不敢想了,能平安度過這一劫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麼嚴重?”周鳳楠嚇了一跳。
“比這嚴重都有可能,最糟糕的結局就是鋃鐺入獄。”張青陽說到這話,臉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自個就是公安局的領導,常年跟犯罪分子打交道,見慣了生生死死,也見多了監獄裡的各種亂象,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成爲階下囚的一天,此時一想到那種可能,張青陽一下子竟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輕微的顫抖。
“青…青陽,你別自己嚇自己。”周鳳楠聽得臉色大變,她跟張青陽雖然感情不好,但在外頭,她是張青陽妻子的這個身份卻能給她帶來巨大好處,名聲、地位、金錢,這些全都是來自於張青陽手中的權力,她能跟着受益無窮,若是張青陽出事,對她同樣沒半點好處,此時此刻,一向對張青陽在外面亂搞女人感到憎恨的周鳳楠沒有半點幸災樂禍的心思,而是爲丈夫擔心起來。
“不是我自己嚇自己,現實就這麼殘酷,當然,現在說這些還爲時過早,希望是多慮了。”張青陽搖了搖頭,心裡面安慰着自己。
“肯定不會有事的,上頭的領導不是還在提拔你嘛,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讓你出事。”周鳳楠使勁的點着頭,安慰張青陽的同時,同樣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她和張青陽夫妻一場,即便是現在沒啥感情了,她也不希望張青陽出事,跟張青陽的這一段婚姻給她帶來了巨大好處,要是張青陽出事,她說不定也會被連累到。
“今天一天打吳鵬飛的電話都打不通,不知道他是不是跑路了。”張青陽難得跟妻子多說了兩句。
“吳鵬飛?”周鳳楠愣了一下,她自是知道吳鵬飛是誰,海明區分局的局長,此刻聽到丈夫如此說,周鳳楠顯然是不敢置信,“吳鵬飛怎麼說一個分局局長,現在情況還不明瞭呢,他要是自己先逃跑了,豈不是直接把自己的後路堵死了。”
“正是因爲案子不明瞭,他才越有可能跑,這說明他對結果不看好。”張青陽苦笑了一下,雖然只是猜測,但吳鵬飛玩‘消失’,張青陽想不這樣懷疑都難。
兩人說着話,‘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張青陽和周鳳楠俱是疑惑的往門的方向看去,周鳳楠趕緊站了起來,“我去開門。”
將門打開,周鳳楠一下就看見門外站了幾個陌生男子,周鳳楠奇怪的看了幾人一眼,“你們找誰?”
“張局長在嗎,我們找他有事。”
“誰啊。”張青陽探頭往門口的方向的看了看。
張青陽這一出聲,門外的幾個陌生男子眼裡閃過一絲精光,站在前頭的一人張口對周鳳楠道,“麻煩開下門,我們找張局長有事。”
周鳳楠聽着男子的話,眼珠子在對方身上打轉,愣是不敢開門,男子見狀,又道,“我們是下面縣局的,來找張局長彙報工作。”
周鳳楠一聽,臉色緩和了許多,回頭看了看張青陽,只見張青陽點了點頭,周鳳楠這才擡手把外面鐵門的鎖打開,幾個男子走了進來,張青陽此刻還坐在沙發上,看着進來的幾個男子,張青陽神色也是頗爲怪異,“你們是下面哪個縣局的,找我什麼事。”
“張青陽,跟我們走一趟吧。”站在前頭的一人望着張青陽,肅然道。
“你們是?”張青陽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一臉戒備的望着幾人,心裡隱隱猜到什麼,但又不敢相信。
“省紀委。”爲首一人盯着張青陽,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聽到‘省紀委’三個字,原本還抱着一絲僥倖心理的張青陽瞬間就軟了下去,臉色蒼白的望着面前幾人,張青陽連多說一句的勇氣都沒有,後邊的周鳳楠,早已驚恐的捂住嘴巴。
“張青陽,請走吧。”爲首的男子側身了一步,示意張青陽自己走,對張青陽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下面的幹部,聽到省紀委的招牌還能一點反應都沒有的,他們還沒見過的,有些直接嚇得癱軟在地上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張青陽的表現只能說是正常。
在幾個人的注視下,張青陽整張臉一點血色都沒有,腳下微微邁出了一小步,張青陽能感覺到自己兩腿抖得厲害,周鳳楠此時更是嚇得不敢出聲。
“張青陽,你如果走不動,我們可以幫你。”爲首的人見張青陽站着幾乎沒動,漠然道。
“我自己走,你們讓我體面點出去。”張青陽見兩個人上前,手擡了一下,聲音發顫,自己走了出去。
幾人見狀,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掃了周鳳楠一眼,略有警告之意,便跟着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