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江萬萬沒有想到,他這樣一個頗有爭議的人物會從鄉鎮黨委書記被破格提拔爲縣委書記。)用東陽本地的話講,他這是土地奶嫁給了老天爺——一步登天。
宋長江心裡很明白,他現在正經受的考驗絕不亞於他已經患上四年的肝癌。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他,多少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話。上次,有人聯名舉報吳天然部長和他宋長江是死黨。這讓宋長江感到很可笑,說實在話,吳天然在東陽幹縣委書記的時候,他不宋長江不知道吳書記的家在哪兒。後來,吳天然擔任山陽市委組織部長的時候,他仍然不知道吳部長的個人喜好是啥。
宋長江覺得,他這一生在仕途上這就這樣了。他已經先後擔任過三個鄉鎮的黨委書記,但他在這樣一個職位上還沒有幹夠。他喜歡在下面攻堅克難,妙手回春。爲基層辦一件事,爲羣衆解一次難,都讓他很有成就感。
也許,正是因爲他自己的心態好,想的透、看的遠,他才能夠戰勝可怕的肝癌。當然,現在就說已經戰勝了肝癌還爲時過早,他現在的病情只能算是進入到了穩定期。他和癌症之間,最後究竟會鹿死誰手,現在還說不定。但有一點,宋長江心裡卻很清楚,他不害怕任何一個敵手。不管你是癌症也好,是矛盾也好,還是一個小人、惡人也好,他宋長江都不會怕你。
在宋長江看來,能做一個鄉鎮的黨委書記就很不錯。他在基層能爲老百姓辦事,能把自己的決策落實到腳下的土地上。修一條路、挖一條渠、辦一所學校、開一片果園……事情雖然都不大,卻能實實在在地看得到、摸得着。他喜歡這種觸手可及的真實感。
現在一下子變成了縣委書記,工作的性質完全變了。一開始他很不習慣,總想挽起袖子到一線去親自指揮,後來才發現這應當是縣長該乾的活兒。他現在的主要任務其實就剩下兩條了,一是做決策,二是用幹部。如果再加上一條,那就是轉作風了。但轉作風其實是和用幹部緊密相聯的,縣委用了什麼樣的幹部,社會上就會形成什麼樣的風氣。用宋長江的話講,這也叫“跟風”。說白了,就是古人講的“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
縣委如果重用踏實肯幹、奮發有爲的人,幹部的作風就會變得務實勤勉、開拓進取。縣委如果重用跑官要官、花言巧語的人,幹部當中就可能出現買官賣官、華而不實的醜惡現象。可見,一個地方的用人導向很重要。
角色變了,工作性質變了,宋長江感到需要自己原來的爲人和爲官的之道重新進行一番審視。
在鄉鎮黨委書記的任上,宋長江把自己的爲人和爲官之道做了總結,主要有五點,即頭要冷,心要熱,肚要大,手要快,腳要穩。這和報刊雜誌上對他的公開報道有很大不同,這五點纔是宋長江的真實體會,纔是他的真經。現在有很多所謂的成功學很流行,如果仔細地對比一下,宋長江“冷、熱、大、快、穩”的這五點體會可能更適合我們中國人。
這五點體會,既是他多年工作實踐的經驗總結,也是他在抗擊肝癌中的意外收穫。在與死神的抗爭中,宋長江對《易經》、中國傳統醫學和當代生命科學都做了一番研究。按照人體的主要部位與“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的理論,他總結出了一套頭、心、肚、手、腳的人生哲學。
所謂頭要冷,就是無論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自己首先要冷靜。要理性地分析面臨的困難和問題,從而找出合適的解決辦法。
所謂心要熱,就是無論何時何地,對自己的事業、同志、羣衆、家庭都要有一顆火熱的赤子之心。要有激情,有熱血,有夢想。
所謂肚要大,就是肚量必須要大,能容天下難容之事。要容人、容事、容言、容氣、容己。在容人方面,既要能容下不如自己的人,也要能容下比自己優秀的人。這一點很重要,作爲一名領導幹部,萬萬不可學武大郎開店。
所謂手要快,就是對於已經看準的事情,就要立即動手,立說立行,今日事今日畢。決不拖沓、觀望、推諉。
所謂腳要穩,就是做決策、辦事情,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所謂夢在遠方、路在腳下是也。
這五點體會和經驗,不妨命名爲“宋氏哲學”。可以說,這套哲學是他生命的結晶。現在他被提拔爲縣委書記,這套行之有效的哲學也許需要進行一點調整和修訂。他想了想現在的工作職責,以及自己當前所面臨的處境,他覺得肚大這一點還要擴大,要真的能容下一切。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宰相肚裡能撐船。
在上任之初,他召開了一個四大班子會,他在會上動情地說:“在座的同志們,我以前都很熟悉。有的曾是我的領導,有的也曾是我的戰友。今天咱們在一起搭班子,希望同志們仍像以前一樣地支持我。同志們都知道,我是一位肝癌患者,已經做了18次手術。生命隨時都可能戛然而止。因此,我的想法就是儘可能地多做一些工作。我總是想,一天能幹兩天的活兒,就等於自己又延長了一天的生命。我今年已經45歲了,又是癌症患者,讓我擔任縣委書記,同志們沒有想到,我本人更是沒有想到。我曾經向市委提請過三次辭職報告,可惜都沒有通過。沒辦法,我只能是趕鴨子上架了。像我這種年齡,這種身體狀況,縣委書記這一職務肯定就是我人生的最後一班崗。請同志們幫我將這最後的一班崗站好,拜託大家了!”
聽了宋長江的話,大家都自發地鼓起掌來。
在會上是這麼說的,其實宋長江心也是這麼想的。他回家對自己的妻子黃天雲說:“咱以後可得處處小心,組織上把咱放到這個位置,是把我當作模範來看待的,是樹立的一面紅旗。我如果在勤政廉政上出了問題,那就對不住組織,對不住羣衆,更對不住老書記吳天然!”
聽了宋長江的話,黃天雲感到丈夫的潛臺詞是他被組織上做了試驗品,他真的不能出錯,否則,試驗就徹底失敗了。黃天雲想到這裡,心頭兒不禁升騰起一股悲涼,也有一絲的悲壯。
黃天雲是一位中學的教師,她當然知道楷模不好當。
楷樹,果實橢圓形,紅色,木材細緻。相傳這種樹最早生長在孔子墓旁,樹幹挺拔,枝繁葉茂,似爲衆樹的榜樣。模樹,春天青翠碧綠,夏季赤紅如血,秋日變白,冬日變黑,因其色澤純正,“不染塵俗”亦爲諸樹之榜樣,相傳此樹最早長在周公的墓旁,這兩種樹分別稱之爲“楷”和“模”,以樹喻人,故把人的模範行爲稱之“楷模”。
周公和孔子哪可是古代的聖人,聖人只能是我們這凡人高山仰止的對象。把一個凡人樹立成楷模,哪不是要他好看嗎!
當然,這些話,黃天雲是不能同宋長江講的。
黃天雲只是對宋長江說:“老宋,我支持你!但你也要注意你的身體。身體永遠是第一位的。”
宋長江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沒有了身體,一切都變成了零。”
但宋長江卻在想,他仍要和死神賽跑,能多幹一件事就多幹一件事。在東陽縣的發展史上,他宋長江一定要留下自己深深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