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縣長褚爲民爲了儘快把市長鄭達的批示情況瞭解清楚，有第一手資料，星期六的一大早就去了靠山屯鄉，直接就扎進了半山村。他知道最早搞起養羊的地方還是這裡。
褚爲民爲了看到真實的情況，只是帶着縣委宣傳部長和縣畜牧局長關少林，根本就沒通知鄉里。車到村口的時候就下了車，步行往村裡走。
當了縣政府的一把手後這是第一次踏踏實實的爲了工作進入一個村子裡搞調研。能到鄉、鎮、局、委、辦認認真真的坐下來談談工作都已少見了，有時自己也納悶，一天到晚的怎麼那麼忙。三十年前的縣長一年之中最少也要有三個月時間呆在基層，這是個硬性規定，現在進到村裡連自己都有了一種新鮮感。褚爲民自己也在想，以前的縣委書記縣長騎自行車下鄉，現在連鄉長都有汽車了，按說是更方便下鄉了，可爲什麼反而就不下去了呢？原來下鄉後村裡連電話都沒有，上邊急事了只能靠通訊員騎自行車下去找。現在連秘書都有手機了，好像消息還沒有以前靈了。
一邊想着一邊往前走，渾身上下慢慢的熱了起來，縣委宣傳部長劉海龍走得居然有些喘了。畜牧局長關少林保持着和褚爲民一步的距離，小心的跟在後邊。上一次聽彙報會已經讓縣長不滿意了，這次不能再出差錯了。靠山屯鄉養殖業搞得風風火火，自己這個畜牧局長居然沒有一手資料，工作上是落後了一些，難怪讓縣領導給臉子看。
一名老年婦女馱着一大捆乾草從遠處走來，腰彎的讓人看了難受，顯得十分的吃力，右手還掛着一根木棍。褚爲民緊走兩步，心裡盤算着是否接過這一捆乾草。走到老婦人跟前的時候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這捆草的體積太大了一些，捆的也不算太結實，如果要接過來散了架子面子上太難看了。問到：
“老姐呀，這乾草是給牛羊吃的嗎？”
“是哩！”
“家裡有幾隻羊呀？”
“六隻。”
“我猜全是母羊吧？”
“對哩。”
正說着話一輛嶄新的紅色日本摩托車開了過去，揚起了一溜塵土。
“老姐，上你家看看羊行嗎？”
“行哩，羊隨便看。”
說這話老婦人的家到了，一行人也進了院子。老婦人把草往地上一放，招呼大家自己找地方坐，房屋門前有一張農村常見的小地桌和幾個小木椅子。
屋裡人聽到外邊有動靜，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漢走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出了三天兩頭在縣電視臺露面的褚爲民，緊張又帶着笑容的說：
“你是縣長吧？怎比電視上的肚子大多了。”
一句話把褚爲民說樂了。縣委宣傳部長劉海龍沒有樂，這是他親自交代給縣電視臺臺長的任務，拍攝縣裡兩位一把手時要避開領導的短處。褚爲民的短處是肚子太大，拍側面鏡頭時只能拍上半身，正面鏡頭如果有個別的也顯出了大肚子，儘量給刪去才行。縣委書記蔣明生身高只有一米六九。偏低了一些，播他的鏡頭時儘量挑坐着的，他身邊如果有高他半頭或一頭的人，如果不是陪同上級領導的儘量不播。
聽到農民老漢說出的這句實話，劉海龍心想：這要是個縣裡的科級幹部說出了這樣的話，再往上提一步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了。
褚爲民沒有回答老漢的問話，說到：“你讓你老婆去背草，你在家裡睡大覺這合適嗎？”
老漢了哈哈的笑道：“我背了三遍了，她這才一遍。”
“是這麼回事啊。”
褚爲民說着走到院子東頭的羊圈前往裡看，羊圈裡真的有六隻母羊。褚爲民問到：“怎麼都是大羊了，去年不是產了一窩羔羊嗎？”
“縣長怎麼知道的？去年產了十七隻羔羊，春節前價格高全給賣了。小兒子春節結婚等錢用呢。”
褚爲民拿出一盒煙，從中抽出一支遞給老漢，親自給老漢點上了。又問到：“賣了不少錢吧？夠兒子結婚的嗎？”
“緊緊巴巴的，如果不還鄉里的六百塊錢的買羊貸款也就差不多了。再等個半年多點兒，這六隻母羊再產了羔羊，日子就全倒過來了。”
“鄉里貸款都還清啦？”
“清啦，鄉里照顧我們養殖戶，我們也要爲鄉里着想不是？”
“原來你家幾隻羊？”
“就兩隻，用鄉里貸款又添了三隻母羊，借錢又買了一隻，就是這六隻母羊了。今年應該是最旺的一年，一年多的母羊最能產羔了。”
老漢說話時臉上一直都在笑着，看的出來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正說着話，剛纔那輛紅摩托車開進了院子，是獸醫站長良朋華，老漢忙走過去說：“快給看看吧，這兩隻羊從昨天開始就不吃不喝了，今早上還拉稀了。”
良朋華仔細看了看羊的眼睛，又扒開羊嘴看了看，又仔細的看了看羊的糞便：“以後這種情況早打電話。再拖到明天就沒救了，是腸炎，吃不乾淨的草料了吧。”
說着拿過診箱，取出針管，給生病的羊各打了一針，然後去看羊吃草料的槽子，居然發現裡邊混有豬糞幹，對老漢說：“看，這是豬糞幹，羊吃了能不病嗎？”
老漢當着衆人就罵了起來：“這個臭婆娘，幹活就他媽的不細，等人走了我再收拾你！”
良朋華收拾完藥箱才發現院子裡坐着的人居然是縣長褚爲民，宣傳部長劉海龍，畜牧局長關少林，忙走過去問好。
褚爲民問到：“你打這兩針收多少錢？”
“五塊錢，褚縣長。”
“什麼錢？”
“只收藥錢。”
“你從鄉里過來只收藥錢嗎？”
“趙鐵偉鄉長有明確規定，只收針藥的成本費，多收費發現兩次就開除！”
“這摩托車是鄉里給配的？”
“是呀，鄉里一輛摩托車把我們獸醫從人變成了驢，一天到晚的跑着幹活。”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趙鐵偉很過分嘛。”
“夠過分的，全縣每個鄉要都有一個趙鐵偉這麼過分的鄉長，農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良朋華有意爲趙鐵偉說好話。不但農民的日子好過了，他自己的日子也好過多了。
良朋華走了，褚爲民又問老漢：“全村有多少戶養不起羊的？”
“除了五保戶歲數大了養不了，沒有一戶是空的。這是趙鄉長和村長挨家挨戶跑過的。”
褚爲民聽了沒有說話，眼睛落在了畜牧局長關少林的臉上，關少林臉一下子就紅了，感覺褚爲民的目光中帶着刺。自己是正管這口的，卻什麼都沒幹，心裡越發虛了起來。
褚爲民從小木椅上站了起來，劉海龍過來問到：“再看幾家？”
褚爲民用雙手把頭髮往後順了順，若有所思的說：“多走幾個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