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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健笑笑,從錢偉明的話裡,赫敏似乎是他私人的一張牌,用來吸引樑健。對此,樑健不會去在意,所謂吃飯的事情,他也無所謂。不過,錢偉明今天向他反映的事情,他倒是真會找個機會,與張省長說。
錢偉明剛剛走了不久,又有人敲門,竟然是《江中日報》主編夏攀。夏攀帶着一副眼鏡,看起來更顯斯文。樑健想肯定也是爲那個事情來的。果然,夏攀坐下來寒暄幾句,就向樑健訴苦,說他們沒有報道張省長關於抗澇的相關內容,是宣傳部吩咐的。
關於這個事情一個主編和一個臺長都如此說,看來不是假的。樑健就很奇怪,宣傳部爲什麼要這麼去做。樑健問夏攀:“夏主編,從你個人的角度,你知道宣傳部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夏攀想了想,也許是爲了徵得樑健的好感,就說:“我聽說,那天沒有刊登張省長的報道,華書記批評了宣傳部。”
華書記批評宣傳部沒有報道張省長?這樣的傳言很是奇怪。如果沒有華書記的許可,宣傳部怎麼敢要求有關媒體不報道張省長呢?這情況就顯得很詭異。樑健還記得看到江中電視臺對華書記夫人韓冰的報道……難道兩大媒體對張省長的漏報道,僅僅是省委宣傳部工作的失誤?
夏攀也一樣請樑健向張省長解釋解釋。樑健也應承了下來,夏攀也送給樑健一張卡。這也是一張會員卡。樑健想要推卻,也同樣沒有推成。夏攀說:“樑處長,這張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僅僅是一張民宿酒店的會員卡。如果你到民宿酒店住宿的話就可以打折。我想,樑處長肯定也有親戚朋友要到寧州來的,這是一個服務很周到的民宿酒店,不亞於四星級和五星級的酒店。人家也是給我們來推薦的,樑處長你就收下把,就當是幫我一個忙,住得好就幫人家宣傳宣傳。”
官當到了正廳級,送禮絕對不會是赤果果了,他們有種本事,就是讓收禮的人覺得是在幫他們的忙,心情愉快地接受人家的禮物。樑健聽說,這不過是一張打折卡,又見到夏攀如此熱情,他也不好拒人家以千里之外。畢竟人家也是堂堂江中日報的主編,以後用得着的地方多了。如果你連一張打折卡都不收,那就是沒得交往的意思了。
樑健表示了感謝,將打折卡收了起來。停頓下來,樑健的手機才響了起來,是胡小英的電話:“直到剛剛,會纔開好。”樑健說:“這麼晚,還在開會?爲什麼問題?”胡小英說:“就是關於小西街拆遷對象的緊急疏散問題。”
樑健說:“譚書記還是不支持疏散?”胡小英說:“現在問題變得比較複雜。原本譚書記和長湖區周其同都是想要以不給予疏散,來迫使拆遷戶同意拆遷。但是現在雨水未停,情況更加嚴峻,那個老區的水淹得更加嚴重。譚書記也擔心死人,就同意對那片區域的羣衆進行疏散。但是,現在老百姓都不肯走了。”
樑健說:“這是爲什麼?”胡小英說:“主要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老百姓問,爲什麼之前不給疏散,現在又讓疏散了?既然之前不允許,他們現在也不走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那些居民中流傳一個謠言,那就是政府有意通過這次的水澇,把這片區域的房子弄倒。房子一倒,你還能不同意拆遷嗎!老百姓擔心政府來這一手,就都不願意疏散。
“老百姓不願意,區委書記周其同就說,看到了吧,是他們不願疏散,不是我們不給疏散!譚書記也認爲,這些都是刁民,不用去管他們。這片區域以前也被淹沒過,根本不會出問題。”
樑健問:“他們就不怕出事?”胡小英說:“他們認爲這塊區域不會出問題。”樑健說:“這麼一大批人不疏散,萬一出問題就是無法彌補的問題。”胡小英說:“市委已經這麼決定了,我在會議上爭論了,只有魏洋書記一個人支持我。”樑健說:“金伯榮書記呢?他在幹什麼?”胡小英說:“金書記他不表態,現在他就等着離開鏡州,基本不管事了。”
樑健有些瞭解金伯榮,他在工作能力和政治敏銳感上的確不是特別強。有時候不是騎牆派,就是甩手掌櫃,這個緊要關頭不出力,還等什麼時候!樑健說:“我給金市長打電話,讓他重視這個事情。”胡小英說:“這個情況,是否有必要先跟張省長彙報?”樑健想,本來這對領導來說,也是一個重要信息,聽到了應該要跟張省長彙報。
但是,這情況又很有些特殊。一方面,鏡州市不疏散某區域的居民羣衆,已經經過了集體討論,這是一個集體的決定,萬一出了問題,也由鏡州市領導班子集體承擔。胡小英只是集體的一員,應該知道少數服從多數。否則就成胡小英向省領導私下告狀了。另一方面,那個區域是否真的危險,目前也只是胡小英對這麼說,當然樑健是完全相信胡小英的判斷的,但是目前事故畢竟還沒有發生,或許永遠都不會發生,很難對張省長解釋。說不清楚的彙報,沒有多大意義。
於是,樑健說:“暫時不用匯報。抗澇搶險是一方黨委和政府的職責所在,必須由本級判斷和做出決斷,如果決策失誤,造成國家和羣衆財產的重大損失,也應該有相關責任人承擔責任。這次如果人命出大了,就要譚震林和金伯榮承擔責任。”胡小英頓了下說:“他們是否要承擔責任,我不在乎,我知道那片居民區真的很危險,如果真死了很多人,我良心會不安。”
樑健愕然了一下,胡小英畢竟是一個女人。樑健自己考慮問題,是從官場的責任追究機制出發考慮問題,誰犯錯,誰承擔責任。但是,胡小英不同,她考慮的是最終誰受傷最嚴重。自己明明看到了問題,卻不採取措施,等發生了慘劇,她會於心不忍。
樑健被胡小英的這句話打動了,他說:“那我不管其他的人,我這就去向張省長彙報,儘量說動張省長,馬上向你們市委書記和市長下命令,讓他們想辦法把羣衆疏散掉。”這時候,胡小英卻說:“不用了。”樑健奇怪:“不用了?”
胡小英說:“就像你剛纔說的,鏡州市的抗澇搶險,是我們鏡州市班子的事情。我們不能讓張省長給我們拿主意,否則還要我們這些幹部幹什麼。很唐突的給你打電話,可能是因爲我遇到麻煩,會本能地想跟你說說。剛纔聽了你說的話,我有主意了。”
樑健還是有些擔憂:“什麼主意?”胡小英說:“你放心,我會妥善處理的。”樑健說:“你告訴我一下。”胡小英說:“我會去金市長那裡,讓他一定要支持我的工作。”
聽胡小英說,她的辦法是去說動金伯榮,樑健的放心了不少。他想,金伯榮視胡小英爲自己的接班人,應該會支持她的工作。於是,他也不去追問,反正明天一早就能見到胡小英。但願,在這段時間內,鏡州市不要出事。
鏡州市在數個受災城市當中,情況並不是特別嚴重。鏡州市一直自詡是風流寶地,沒怎麼碰到過特別大的自然災害。歷史上,的確也是如此,比較的風調雨順,除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之交,發生過一次水災之外,一直沒其他的事兒了。那次水災,鏡州市的人理解爲三年自然災害觸發了天怒的結果。因此不能算。
爲此,在鏡州市呆久了的領導,多了樂而忘憂,少了居安思危,認爲鏡州,出不了大事!爲此,把抗澇工作部署給了抗澇辦公室,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都萬事大吉了。市委裡,還就只有胡小英憂心忡忡。她對於小西街那片區域瞭解的太清楚了。在大學畢業分配了工作之後,她最初就是住在那個地方,一住就是五年,對於這裡的房屋結構很瞭解,危房佔了一大片,要麼不倒塌,一旦倒塌,那就是成片的。要麼不死人,要麼就是幾十上百的。
其他領導,對此根本沒有這麼深刻的認識。他們對於這篇區域的瞭解,僅僅是侷限於基層的彙報。長湖區的領導最多也是走馬觀花,就算去過那裡,也根本不知道實際情況。對此,胡小英怎麼能夠不擔憂。
抗澇的任務,大部分都給了區和鄉鎮,市委和市政府的機關幹部,不參與應急值班的,此刻都已經回家去了。胡小英也從大樓裡出來,她對駕駛員說“回賓館”。從市委大樓到賓館的路程很短,這裡地勢較高並沒有被淹沒。胡小英心想,市裡的領導沒有生活在百姓的環境當中,不能感同身受。在車上,胡小英就感到一陣落寞,突然感覺自己的精神世界一片空茫。
她不由想起,以前由樑健在一輛車上送她回賓館的日子。那段時間,她很少感到這種空空落落的感覺,無論怎麼得累,好像都是有着一種寄託在。彷彿生活在辛勞也是值得的,隱隱地有某種東西在支撐着自己。然而,她現在感覺不到這種支撐了。
一霎那,她不由問自己,當時樑健提出要與自己在一起,甚至與她結婚,她拒絕了,到底對不對?如果與樑健生活在了一起,她還會有這種身如空殼的感覺嗎?應該不會!那麼,現在還有沒有這種可能呢……
這時胡小英坐在車裡,木木望着城市夜色的一絲暇想。等司機對他說:“胡書記,已經到了。”她纔回過神來,今晚這種胡思亂想,只能到此爲止,她不能閒着,她還必須抓緊去做她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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