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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健很是無奈地將消息報告了宏敘。宏敘也很是奇怪,馬書記怎麼說回去就回去了。不過,當聽說是與其兒子回國有關係時,宏敘說:“看來是見子心切,也難怪。”
這麼說着,宏敘不由嘆了一口氣。樑健以爲宏敘是因爲不能當面向馬書記彙報情況,心情很差,就寬慰道:“宏市長,雖然今天見不到,但以後還是有機會去彙報的。馬書記來一趟鏡州,不見得一下子就會將鳳凰景區的事情定下來了。”
宏敘道:“我嘆氣不是因爲這個事情。我嘆氣是因爲我的兒子。”樑健奇怪道:“宏市長,你家公子怎麼了?”宏市長糾正道:“別說什麼‘公子’之類的,我那兒子,就是從小被我老婆慣壞了,都快成爲花花公子了。”樑健心想,宏市長這麼正派大氣,兒子卻是花花公子,不太可能吧?樑健說:“也許是宏市長對兒子要求太高了!”
宏市長擺擺手說:“不說了。時間差不多了吧?我們下樓去等呂省長吧。馬書記見不到,我們不能把呂省長也給得罪了!”
樑健趕緊收拾了宏市長的東西,拿起拎包,回房間拿了自己的東西,就在電梯口候着。宏市長很快也從房間出來了,兩人進了電梯,到了會所樓下。副市長秦剛、環保局長趙年秋、長湖區委書記胡小英、江中達多董事長潘前方等人都已經等在那裡了。
相差一步,副省長呂軍也下來了。看到大家整整齊齊站在那裡等待自己,呂軍很是受用,說:“大家都在啦?”樑健心想,好在剛纔下樓早一點,如果來遲一步,說不定呂副省長又得拉長臉了。
呂軍跟江中達多董事長潘前方握手:“潘董啊,雖然你是印染公司,但環保意識還是很強,環保工作搞得不錯,下一次到我的高校去合作環保設備和項目,可以找我。”潘前方道:“那是肯定的,有呂省長的關照,我們的環保工作肯定能搞得更好。”呂軍說:“那就好。”
潘前方也就跟其他省、市、區領導握手告別,他本人沒有下午的座談任務,就留在企業裡了。
車子緩緩開進了市行政中心大樓。從大門到市委市政府大樓,是呈環抱狀的林蔭路。林蔭路下的柏油路,非常平坦,樑健有時候想,也許這條柏油路,是全市質量最好的柏油路了,車子在上面開過,只有細微的沙沙聲。
樑健瞥向窗外時,瞧見一個女人,身穿紫色連身裙,胸口抱着一個黃色檔案袋,正從容地走向樓下大廳。隨着車子向前,樑健看到了女人的臉孔。是祁芸。
看着身材窈窕、步態嫺雅的祁芸行走在林蔭之下,樑健有種恍如夢境的感覺。讀小學的時候,樑健四年級剛入學,騎着自行車去學校,離開校門不久,他就瞧見一個文雅的小女孩,身穿漂亮的紫色裙子,懷抱着幾本書,走向校門。
幾乎就在那一霎,樑健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就是祁芸。時過境遷,十多年已成往事。就在林蔭道上,見到祁芸抱着檔案袋走路的一霎那,那些風塵的記憶,彷彿秋日的雁羣都飛了回來。心中那種種感受,樑健真是難以言喻。
在車子經過的時候,祁芸擡起頭來,瞧向一輛輛轎車,不過應該不會看到樑健正在看她。轎車停了下來,樑健不得不從回憶和幻想之中抽身出來,他得打起精神,重新恢復爲一個稱職的秘書,快步下車,幫宏市長開了車門。
宏市長上前引着呂省長向大樓裡走去,機關裡的一些官員和機關人員,瞧見宏市長等一行人進去,都稍稍往邊上讓了讓。到了電梯口,那些比他們先來的人,見到有一批領導過來,主動推遲了進電梯時間,讓宏市長和呂省長他們先進電梯。
領導們也不客氣,都進了電梯。
會議室早已準備好。彙報會就此開始。副市長秦剛就環保工作作了專門彙報,宏市長又作了補充。呂省長讓各縣區有關領導說說,大家都很識趣,知道在呂副省長面前還是少說爲妙,他們實在有些拿捏不住這位領導的脾性,於是大家都說了幾句就此打住。
最後輪到呂副省長講話,呂省長開始高談闊論、天南地北,他這樣講話似乎不太顧忌有無跑偏。樑健心想,呂副省長這一個圈子兜下來,不知何時纔算完呢!
胡小英已經彙報完畢了,她從椅子中悄悄站起來,出了會議室。大家都以爲她是去洗手間。胡小英在門口時,朝樑健瞥了一眼。樑健的職務還上不得檯面,所以坐在靠着牆的凳子上,見胡小英投來的目光,會意胡小英一定有事找自己談。
樑健也輕輕站了起來,儘量不引人注意,從後排悄悄溜到了門口,出去了。樑健跟着胡小英來到了走廊盡頭落地窗前。在這裡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
胡小英問道:“你中午去馮秘書那裡,情況如何?”樑健把情況說了。胡小英聽了很是惋惜,也覺得馬書記晚上就回寧州,實在是太突然了。樑健又把馬書記下午要去法華寺,並要與方丈談話的事情說了,此外,樑健還扯到了馬書記兒子的傳聞。樑健之所以事無鉅細都告訴了胡小英,是因爲胡小英提出讓他去向馮豐瞭解情況的。
聽樑健說完,胡小英忽然道:“馬書記下午真的要去法華寺,找智空大師談天?”胡小英說的智空大師,是法華寺高僧,在整個長江中下游的確都負有盛名。
樑健說:“沒錯,馮秘書親口跟我這麼說的,他還說,最近馬書記爲兒子歸國的事情很傷腦筋。”
胡小英不說話了,沉靜的眼眸忽而靈活地轉動着。樑健見她或許在轉什麼念頭,也就沒打擾她。好一會兒,胡小英忽然笑了起來道:“我現在都敢打賭了,今天馬書記不會離開鏡州市。不僅如此,明天他的一家人都會來鏡州呢!”
樑健不解地瞧着胡小英說:“胡書記,你說什麼啊?這怎麼可能,馬書記回寧州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所以,宏市長想晚上求見也沒有成功。要讓馬書記留下來,根本不可能了!”
胡小英說:“我們想要留一位領導是很難的,畢竟領導沒有什麼必要太顧忌下屬的感受。但如果變我們要留領導,爲領導自己想留下來,不就萬事大吉了?”樑健說:“可這又談何容易!”
胡小英說:“並不太難。你先進去吧,說不定宏市長會有事找你呢。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樑健心下狐疑,但胡小英說得沒錯,自己從會議室出來幾分鐘了,說不定宏市長真會有什麼事需要自己。
胡小英朝他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趕緊回會議室,他只好回去了,幸好宏市長並沒有找自己的意思,樑健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想,胡小英到底會做什麼,可以確保讓馬書記留下來,還說要讓馬書記的家人也在明天到鏡州來?應該不會是劫持人質吧!
這麼想着,樑健不由自嘲:你是警匪片看多了,想象有些過頭了。
幾分鐘後,胡小英從外面回來,她沒有看樑健,而是落落大方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來。樑健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拿起來一看,只見是胡小英的短信:已經搞定,下午只要等着看結果吧!
樑健看着這條短信,看了好一會兒,心裡滿是狐疑。他想着,如果胡小英做了什麼,省委副書記馬超羣的秘書馮豐那裡應該有所反應纔對,於是發了一條短信過去:馮大哥,你們什麼進展?晚上還有可能留下來嗎?
不久,馮豐回了一條信息:剛看了鳳凰景區,不怎麼樣。但領導對景區內的法華寺很感興趣,我們正在去的路上。晚上肯定是要回寧州的,看不出領導要留在鏡州的任何跡象。
樑健回了條“謝謝”。心裡的狐疑更深了,不知道胡小英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法華寺果然是有幾百年歷史的寶剎,走入寺院,那種佛門境地特有的清淨感覺撲面而來。馬超羣早就聽說了鏡州市有一處法華寺,多次都想要來此拜訪,只是苦於沒有機會。這次,馬超羣答應譚震林來考察鏡州鳳凰景區,本身就暗含着要來法華寺看看的願望。
譚震林當然瞭解馬超羣的這點愛好,特地在行程中安排了造訪寺廟。馬超羣聯繫統戰工作,因此到廟裡來多看看,也無人插嘴閒話。
住持智空大師親自到大門口迎接,帶着馬超羣等一班人介紹廟宇與今日的格局,介紹了從法華寺走出去的佛法大師級的人物。
譚震林趁着毛超羣參觀大雄寶殿的間隙,將智空大師讓到一邊說:“這次要麻煩智空大師,多講講鳳凰景區建設的重要性,貴寺也是在鳳凰景區之內啊!鳳凰景區建設得越好,法華寺的條件也會越來越好!”智空大師放下原本輕輕合十的手,說:“譚書記,你放心。”
參觀完了廟宇,智空大師要求馬書記到禪房入住,先是交流了一些國家對於宗教的政策和扶持。馬書記對於如何發揮宗教在和諧社會中的作用,提出了幾點要求。然後又交流了一些佛法感悟。
馬書記對智空大師的一些說法很感興趣:“下次如果有空,還真想跟智空大師私下多交流交流。”馬書記這話一出,陪同的幹部也都明白了什麼意思,那是馬書記有意想要單獨向智空大師詢問什麼。
領導幹部當着別人的面求籤問卜是不被允許的,會被公衆認爲是政治信仰不堅定,嚴重的還可以上綱上線。但人生在世,有時候難免也會有迷惑,特別是位置越高風險越大,迷惑之時人總希望外部有指路明燈。
譚書記是聰明人,他首先站了起來,道:“馬書記,今天機會好,也別等下次了,下午我們本來就留出了時間,供馬書記和智空大師交流的。你們慢慢談,我們再去看看寺廟,平時沒時間來,今天也多逛一逛,沾點佛氣,也好靜心!”
譚書記都這麼說了,哪還有一個人會留下來?大家心照不宣,像真要去逛寺廟一般都走出去了,禪房之中只剩下馬超羣和智空兩人。
智空不慌不忙,爲馬超羣續了水,雙手合十,然後坐定:“馬書記,想問什麼?”馬超羣位居高位,不好意思太坦白,說自己要求籤問問兒子的事情,就道:“不知智空大師,以爲我想要問什麼?”
智空看了看馬超羣,嘴角微微一笑說:“馬書記想問的事情,莫不是跟貴公子有關?”
譚書記心裡一驚,暗道這個智空怎麼會知道?難道世界上真有那種洞悉他人的高僧?但他還是不太相信,就說:“智空大師,還知道些什麼?”
智空說:“貴公子,遠在大洋彼岸,剋日就將歸國了。遊子歸來,真是可喜可賀!”馬書記心想,很多人都知道我兒子在外留學,但很少人知道我兒子明天就要回來。但也不排除譚震林等知情人,早已經將有關情況告知了智空,以博取自己的信任。
馬超羣還是保持着警惕,說:“這些別人也容易知道,不知智空大師,還知道些什麼別人不知道的情況?”智空大師又露出高僧般的笑容說:“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貴公子左股膝蓋以上,有一塊胎記。”
智空大師此話一出,馬超羣徹底信服了。馬超羣可以肯定智空沒有見過自己兒子,更不可能事先見過兒子身上的胎記。這位智空大師,真是一位高僧。馬超羣心中的警惕鬆開了,他問到:“今天,我還真想向智空大師討教一些關於兒子的事情。”智空大師說:“馬書記請講!”
馬書記從智空大師的禪房之中出來,其他陪同人員都已經在禪房外的空地上候着。馬書記轉身向跟在身後的智空大師點了點頭道:“智空大師,今天跟你的交流非常愉快,也讓我長了不少見識,謝謝!”
智空大師躬身行禮:“也感謝馬書記,能在百忙之中來我們法華寺。我們法華寺的大門永遠爲馬書記敞開,還望抽空能夠再來。”馬書記笑道:“一定,一定。”
譚震林看到馬書記如此高興,面露喜色。譚震林心想,應該是智空聽從自己的囑咐,說了些馬書記愛聽的話,才使得馬書記心情大好了。在馬書記告別智空向前走去時,譚震林留在後面,對智空說:“智空大師,今天多虧你了,馬書記很開心。”智空微微頷首:“讓人間少些痛苦,多些快樂,是我們出家人該做的事情。”
譚震林心想,官場有官場的套話,佛家也有佛家的套話,剛纔智空說的應該就是佛家的套話。當然譚震林不會跟智空計較,快走幾步跟上了馬超羣。
落日正圓,微風輕拂,秋林空寂。馬書記上車之後,又看了一眼這不同凡響的寺廟,心想鳳凰景區若真開發了,這百年寶剎的清淨也要保不住了。
馮豐早爲馬書記拉開了車門。馬書記坐入車裡後,對馮豐說:“今天我們不回去了。”馮豐一愣,不是下午才決定要回去的嗎?怎麼又說不回去了?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當然,這些只是腹誹,即便打死馮豐他也不會說出來的。他只是恭順地道:“好的,馬書記。我馬上通知鏡州市委。”
馬書記說:“呆會到酒店後你再跟他們說吧,我先休息一下。”說着,就在車上閉目養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