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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邱小龍陪同着金超出了會議室,有幾個老同志忍不住說:“這個金副縣長,趾高氣揚、年輕氣盛!”有的說:“那是因爲他還沒有跌過跟頭,等他跌過之後,他就明白了。”“我們梁書記,在老練沉穩上,比他強多了。”
因爲指明瞭要去向陽水庫,與鎮上是兩個方向,樑健等人在國道去向陽水庫的交叉路口候着。等了約十來分鐘,三輛轎車就向這邊開過來了。
打頭陣的就是縣委辦的車子。第二輛是縣委書記葛東的車子。第三輛纔是胡小英的車。樑健瞧見胡小英的車牌已經換成了市領導的車牌,不再是長湖區委的一號車牌了。
縣委辦主任池水橋以爲這是一趟普通的調研,車子開到樑健身邊的時候,略帶趾高氣揚地朝樑健揮了一下手,意思是讓樑健上車,領導就不下車了。
樑健對這個動作有些不悅,這個動作太過輕慢,即便領導不小車,你這個委辦主任總得下車吧?畢竟,樑健作爲向陽坡鎮黨委書記,同時還兼任縣長助理,怎麼樣,也算是領導。不過樑健知道,委辦的人,向來有些趾高氣揚。
樑健以爲這也許是領導的意思,正準備上車,忽然瞧見,胡小英的車門打開了,接着一身職業裝的胡小英走出了車子,高跟鞋踩在柏油路面,朝樑健走過來。
胡小英一下車,縣委書記葛東只好趕緊下車了,縣委辦主任池水橋發現情況不對,也趕緊下車,可已經晚了一步。他瞧見縣委書記葛東衝他橫了一眼,頓時有些吃癟,低下了頭。
胡小英以前是長湖區委書記,跟南山縣委書記葛東級別相同,可如今不一樣了,她一躍成爲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手握幹部人事大權,南山縣想要提拔縣級幹部,就得看胡小英的臉色了。所以,葛東很是重視,親自陪同。但是委辦主任池水橋如此遲鈍,領導都下車了,他還坐在車子上,簡直就是特意要給胡小英留下壞印象嘛!
樑健與胡小英握手:“歡迎胡部長來向陽坡鎮調研!”
胡小英微笑看着樑健,手與樑健的手碰觸,她不由感到心頭一熱。但這些都是內心的反映,表面上你絕對看不出來他們心裡微妙的變化。在官場就是如如此,即便心裡已是波浪滔天,表面上卻是風平浪靜。
樑健與葛東握手:“葛書記,你好。”葛東看出胡小英對樑健的重視,便做起了順水人情:“梁書記啊,胡部長很重視向陽坡鎮啊。今天胡書記是第一次來我們縣裡調研,就點名要來向陽坡鎮看看。你說是不是很重視啊?”
樑健再次看着胡小英說:“胡部長,感謝。”
在其他官員之前,必要的客套,是爲了拉開距離,否則就讓人看出他們不同尋常的關係。胡小英心裡也是微微變化着,如果聽從她的內心,她就會乾脆擁抱樑健。但是,此刻她必須剋制自己。
這趟來向陽坡鎮,她既要讓人看出她對樑健的重視,這可以方便他以後工作的開展,又不能讓人看出她和樑健之間超乎上下級關係的親密,這其中的度必須把握好。胡小英說:“我早就聽說,向陽坡鎮有非同一般的風景,是個綠水青山的好地方,所以趁此機會來看看。況且,樑健之前是我們宏市長的秘書,宏市長日理萬機,我就替宏市長來看看樑健吧。”
這話已經到位了,葛東忙道:“要的,要的。市委市政府領導對樑健的關心,其實就是對向陽坡鎮的關心。”
效果達到了,樑健就提議:“胡部長、葛書記,那麼我們先去看向陽水庫吧?!”
縣委辦主任意識到自己之前怠慢了樑健,趕緊跟上來說:“梁書記啊,我就跟着你哈!”
樑健懶得跟他說話,點了點頭,直接坐進了自己的車子。
幾輛小車,向着向陽水庫行去。
水庫風景很具原始性。水庫下面一條溪水,一直流向鎮上。溪水清澈見底,映襯着溪邊青草綠樹,綠瑩瑩的如碧玉一般,視覺和心情上都是一種享受。
樑健讓駕駛員停了車,帶着領導徒步向水庫堤壩上走去。胡小英畢竟是個女人,對清澈的水流和漂亮的風景天然有種心怡的親近。登上堤壩,看着如鏡的湖面,感慨道:“果然是好山好水啊!”
葛東說:“胡部長喜歡的話,可要經常來啊!”
樑健心想,今天機會難得,不僅要給胡小英看自然風景,同時也要讓胡小英看到破壞這自然風景的潛在危險。樑健說:“胡部長,目前來說,這裡的自然環境都是好的,但是我們鎮上最大資源是石礦,最大的企業是小龍礦業,石礦的開採,雖然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卻也給鎮上的環境帶來了巨大壓力。”
胡小英當過區委書記,一下子便明白了樑健這句話的意思。她心裡是很不忍心這樣好的環境,就因爲開石礦而破壞的。
葛東聽樑健把話題扯到了小龍礦業上,就擔心了,趕緊道:“我認爲,石礦開採,對向陽水庫的風景不會產生特別大的影響。”
胡小英當然明白,葛東這樣的縣委書記最擅長的,就是報喜不報憂,她得親眼去看看,便說:“我們去石礦看看吧?”葛東擰起了眉頭,朝樑健瞥了一眼:“還是不用了,石礦上也沒什麼東西,而且,石礦董事長邱小龍恐怕也不在礦上?”
樑健說:“邱小龍已經從看守所回來了,今天副縣長金超同志在鎮上調研,這會已經去石礦了。”
胡小英說:“那正好,我們也去看看!”說着,便向堤壩下的車子走去。葛東無奈,只好跟着。縣委辦主任池水橋,看出了葛東的不爽,湊到他耳邊說:“梁書記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葛東朝池水橋白了一眼,說:“你跟我說這種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池水橋沒趣的閉上了嘴巴,拿起電話給邱小龍打過去。作爲礦業董事長,邱小龍幾乎與縣鎮每個重要崗位上的幹部都有聯繫。池水橋通報了胡小英和葛東正前往礦業的情況。
一行人朝石礦而去,遠遠地瞧見幾個山頭,猶如被巨大的嘴巴咬了幾口一般,顯得非常突兀。有些礦車從前面的鄉間道路上開過來,揚起一陣陣緊鑼密鼓的灰塵。這道路,還有那山頭和之前向陽水庫的風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委辦主任池水橋停下車,讓那些礦車停一停先別開了,礦車裡的司機纔不管這麼多,照開不誤。交錯而過,三輛車的車身上如傅粉一樣撲上了一層黃粉。
接到池水橋的電話之後,邱小龍和金超都從小龍礦業走出來,等在門口。沒想到胡小英的車子經過礦業門口時,對駕駛員說“別停,掉個頭走”。
縣委辦的車子和葛東的專車已經停了下來,胡小英的車子卻繼續往前走。樑健的車緊跟後面。葛東朝邱小龍看了一眼,也沒什麼好說,只好上車,跟了上去。
胡小英沒有停車,出乎了樑健的意料。也許胡小英看到水庫風景和石礦泥路的巨大反差後,對小龍石礦非常反感,也可能她知道樑健跟石礦之間的矛盾,這一舉動是爲他加油鼓勁。
在從石礦到鎮上的路口,胡小英又下了車。樑健趕緊下車。從後面跟上來的葛東和池水橋也下了車,小跑過來。胡小英臉色不好,葛東也覺無趣,說:“胡部長,我們去鎮上坐坐吧?”
胡小英語氣平淡地說:“不用了。我在這裡跟你說一句話就走。”
葛東低着眉頭:“胡部長請說。”胡小英說:“我以前也當過縣區一把手,知道地方的發展應該因地制宜,特別是像向陽坡鎮這樣的地方,有那麼好的生態資源,用一句話來說,那就是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不能因爲短期利益,破壞了長遠發展。當然,我不是分管工業的,我的話也僅供參考。今天就這樣吧,再見。”
葛東說:“胡部長的建議很有道理,我們會認真研究的。”說着,將胡小英送上了車,他還揮動着手臂。胡小英的車開出十來米遠,葛東在空中的手就戛然而止。嘴裡嘟囔了一句樑健聽不清的話。
雖然胡小英如今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比葛東大上一級。但葛東內心並不服胡小英,一直認爲胡小英這個女人是抱着宏敘的大腿上去的,剛纔他嘴巴里就是很不滿的罵了一句。
胡小英回市區了,葛東還留在這裡。葛東是縣委書記,樑健照理是接待、奉承的,樑健問:“葛書記,去鎮上坐坐嗎?”葛東不悅道:“不去了。我去一趟小龍礦業。”
縣委書記親自到小龍礦業去,樑健當然要陪同:“我陪葛書記一起去。”沒想葛東卻說:“你不用去了,金縣長在那裡,我去跟他碰個頭,你回鎮上吧。”
說着,葛東就鑽進了車子,朝着小龍礦業開去,揚起一陣灰塵。胡小英給葛東他們看了臉色,現在葛東用他的實際行動,向樑健表達了對小龍礦業的支持。圍繞着礦業發展,在南山縣恐怕還有一場惡仗要打。
還沒到下班時間,樑健又擔心,說不準呆會葛東和金超任何一個人都會找自己,於是就回了辦公室。剛到辦公室不久,鎮黨委副書記傅兵和黨委委員王雪娉便走了進來。
他們兩個人一起進來,恐怕就只有作風建設的事情了。
傅兵對樑健說道:“下午戰衛東恐怕是吃錯藥了。”樑健明白傅兵指的是戰衛東在座談會上,主動要聯繫邱小龍的事情。樑健說:“他也是爲工作方便,不用說他了。”
王雪娉看到樑健杯子中沒水了,就給他倒了水,又用一次性杯子給傅兵倒了一杯。樑健看到她沒有給自己倒水,知道她應該是不用一次性杯子的緣故。一次性杯子對身體不好,但是在鄉鎮基層已經用慣了。
傅兵和王雪娉果然是爲了作風建設的事情來的。傅兵說:“梁書記,這個鎮機關作風建設的方案,我和王委員商量了兩遍,也修改了兩遍了。我們認爲能夠想到的,基本上都寫進去了。現在請梁書記過目,需要添加或者不妥的地方,我們再作修改。”
王雪娉坐在離樑健更近的桌子邊,一絲體香從她身上傳來,樑健精神爲之一爽,但是他沒擡頭看她,繼續看着這個方案。
之前,樑健對鎮上開展作風建設,已經做過一些思考,重點是抓四個方面的工作:1、清理礦山股份作爲突破口;2、凝聚發展共識,找出一條適合向陽坡鎮發展的道路;3、重抓酒局、飯局,整治公款吃喝;4、解決羣衆難題,增加百姓收入。
樑健看到這個方案中,分指導思想、工作目標、主要任務和組織保障四個部分,其中指導思想和組織保障沒什麼可看的,放在裡面無非是讓內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方案而已,但是要行文也必不可少。
樑健重點看了工作目標和主要任務。在主要任務當中,有兩條是跟樑健思考的內容相符合的,只是表述上有所不同,方案上寫:提振精神狀態,開展“向陽坡如何科學發展”大討論大實踐活動;緊密聯繫羣衆,開展“走村入戶解民憂”活動。其他內容就有些空。
樑健最爲關注的礦山股份清理和整治公款吃喝問題,並不在其中。樑健說:“能不能把礦山股份清理和整治公款吃喝這兩個內容加入進去?”
傅兵朝王雪娉看了一眼。王雪娉沒說話。樑健心想,難道這些問題王雪娉也已經考慮到了?
果然,傅兵說:“梁書記,這事我要檢討,原本王委員起草的方案中,礦山股份清理問題和公款吃喝問題,是有的。但是我覺得這兩個問題,太過敏感,就拿掉了。梁書記,我提個建議,這兩個問題都是涉及面很廣、問題也比較深,會不會引起黨員幹部過於強烈的反應?”
傅兵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一定程度上,也有爲樑健考慮的意思。但是,這兩個事情,正是樑健到鎮上之後,看到的最爲嚴重的問題,如果這兩個問題不解決,那麼羣衆對向陽坡鎮幹部的形象永遠不會好,他想要在向陽坡鎮幹出一番事業,也就甭提了,只能按照既定的軌跡下去,得過且過而已。
這不是樑健的本意,也不是樑健的性格。在其位謀其職,這兩件事樑健是必須做的。他對傅兵說:“傅書記,你的顧慮是可以理解的。既然要抓作風建設了,如果這兩件事情不解決,恐怕只能達到隔靴捎癢的效果。”
說着他看着傅兵:“但是,如果我們真的從自身做起,帶頭做起,也許就能在鎮上形成一種良好的風氣,這對於向陽坡鎮的長遠發展具有重大意義。”
傅兵還是面有難色,他知道他在鎮上的時間長,恐怕拉不下面子去得罪人。樑健的目光落到了王雪娉身上,王雪娉道:“梁書記,在這兩件事情上,我絕對支持你。關於礦山入股的事情,我幾個月前就已經主動退出了,關於公款吃喝的問題,其實我們領導幹部,都是深受其苦,胡吃海喝把很多黨員幹部的身體都搞壞了。這股風氣如果能夠停下來,對咱們的身體也有好處。不過,我還有一個建議。”
樑健說:“你說。”王雪娉道:“可能是我多嘴了,不過我認爲,要推進作風建設,對於我們現有的領導班子應有所調整。當然,這是縣委的事情,但是我有這個建議,今天就直白說了。”
傅兵不由瞄了王雪娉一眼,這個女人還真夠敢說的。關於班子的調整,是個敏感的話題。對於傅兵來說,就更加敏感了,如今鎮長李良已經免職,鎮長崗位空缺,如果不安排人進來,傅兵就是最有利的競爭者。爲此,只要說到班子調整,他的神經就緊張,他目前最擔心的就是,縣委派一個人過來擔任鎮長,這對傅兵是最不利的。
他自己是不會說到這個話題的,但是聽到王雪娉提起,他也很想聽聽樑健的意見。
樑健從傅兵眼中當然看到了那種熱望,但是目前他不可能給予任何答覆。對於班子調整,他心裡早有了想法,但是到目前爲止,跟縣委書記的關係,讓他無法得到縣委的強大支持。
樑健對王雪娉說:“說說沒有關係。我們這個班子,真的是長久沒動了。這事我也會向縣委去反映的,最終動幹部還是要縣委說了算。但是我認爲,在我們鎮上幹事創業、風清氣正的幹部都應該有機會。”
最後一句話,他是說給傅兵聽的。傅兵聽了,心裡一動,不過他還搞不懂樑健的真正意圖。
樑健說:“傅書記、王委員,你們再將方案修改完善一下,礦山股份清理工作和公款吃喝內容,一定要作爲重點工作加入。明天我們再碰個頭。這個星期還有三天,如果來得及,我想在星期五召開黨政聯席會議,把這個方案拿到班子會議上討論一下,下個星期召開動員大會,啓動鎮作風建設。”
傅兵和王雪娉答應了。
胡小英的匆匆離去,始終讓樑健心有掛礙。下班之後,樑健給胡小英打了電話。胡小英沒有接電話,只是回了短信:“在開會,呆會給你電話。”
剛放下電話,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樑健一看是原市紀委副書記韓正陽的秘書任堅:“兄弟,有時間聚聚嗎?”樑健知道,韓正陽已經從市委副書記的崗位退了下來,任堅的崗位也肯定發生了變動,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情,就說:“要不今天吧?”
任堅說:“今天就今天,你現在是鎮黨委書記,請我吃一頓飯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樑健心裡暗暗叫苦,自己是鎮黨委書記沒錯,但是他剛想要搞作風建設,禁止公款吃喝,可是社會大風氣流行公款吃喝,肯定認爲他做了鎮黨委書記,肯定天天在外面瀟灑享受。樑健就說:“請你吃飯可以,但是我自己買單,只能請小飯店了。”
任堅說:“你跟我開什麼玩笑啊!唬我,以爲我不瞭解基層情況啊?你們鄉鎮領導幹部最NB了,吃飯不用花錢、坐車不用花錢、連家裡的日用品、衛生巾都不用花錢吧?”
樑健忍不住笑道:“說什麼呢!我用得着衛生巾嗎?”任堅反應過來說:“那倒是,你一個光棍,倒真是用不着衛生巾,不過誰知道呢!我聽說,看中你這個鑽石王老五的人多着呢!說不定就金屋常嬌了!”
樑健心裡一愣:“難道任堅聽說了什麼?”任堅催促道:“這兩天心情不好,你真得請我吃好吃的。”樑健看這頓飯恐怕是逃不掉了,就說:“好吧,吃好的行,不過就你一個人。晚上我說不定還有事情,得早點走。如果請了別人,就不禮貌了。”
任堅說:“你放心,我也就想跟你聊聊。”
樑健請任堅去了嘉良飯店。這家飯店,以前樑健在長湖區的時候常去,後來到了市裡,就有一段時間不去了。這次去,有點回味往昔的味道。
點了菜,滿上杯中酒,任堅說:“樑健,說實話,我覺得你還是挺幸運的,現在已經到鎮上擔任黨委書記了,還兼着縣長助理。”
樑健說:“我還幸運啊!金超下去直接就是副縣長,我這縣長助理可是不倫不類啊。”任堅說:“人比人氣死人,你要知道,我進市委的時間,比你長了三年。你現在已經主政一方,韓書記退下來之前,讓委辦給我解決正科級。今天,室務會議才通過了我的黨史辦副主任的位置,正科級。跟你們比比,我不是得氣死嗎?所以,我覺得,你應該知足纔是。”
樑健知道,任堅說的這些倒也是實話。
回首這些年,樑健自從遇上胡小英,走上十面鎮黨委委員至今,三年多時間,自己一步步往上走,經歷了多個領導崗位,直到現在成爲鎮黨委書記兼縣長助理,只要接下來能夠走好,也許能在三十歲走上縣級領導崗位。與金超相比,自己並沒有落後。一方面因爲金超的在年齡上至少比他大三歲,另一方面金超擔任領導秘書的時間,也比他長許多。更何況,他在鄉鎮基層的領導經歷,都是不可多得的工作經歷。
這麼想着,樑健感覺好多了。人生就是如此,比較是痛苦的源泉,同時也是快樂的源泉。經常告誡自己別比較,其實有意無意還是在比較。
樑健倒了滿滿一杯紅酒,敬任堅:“祝賀你解決正科級!以後發展道路更寬廣了。”任堅說:“寬廣什麼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黨史辦是委辦的一個邊緣部門,在這個崗位上,要想再往上走,不知道還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樑健跟任堅是校友,也不能只說客套話,他知道這個崗位,想要再上一個臺階,的確希望渺茫,很多這個崗位上的幹部,熬到最後也就是一個副調研員退休。但是,樑健也不好太打擊他,就說:“機會總是有的,況且你還這麼年輕。”
任堅說:“機會是靠人創造的。你幫我創造一個機會吧!”
樑健看着他:“我只是一個鄉鎮黨委書記,哪能爲你這樣的市級領導幹部提供機會?”
任堅說:“你謙虛了。我知道,胡小英部長跟你的關係非同一般啊!”樑健看了任堅一眼,之前,任堅在電話裡說她金屋藏嬌,樑健就懷疑他是不是掌握了什麼,現在又說胡小英跟他的關係不一般,樑健當然不能承認:“哪有啊。胡部長是我在長湖區時的區委書記,是我的老領導,我們的關係也就如此而已。”
任堅說:“別告訴我,你當宏市長的秘書,不是她推薦的?”樑健說:“也許是的,但是她並沒有當面跟我說起過,所以,我也一直不確定。”任堅說:“但這已經足夠了。反正你記得,如果有機會,你得幫我向她推薦一下。我還是一個想幹一番事業的人。以前當韓書記的秘書,能夠經常跟胡部長接觸,如今沒有老闆了,估計連胡部長也接觸不到了。機關裡就是這樣,哎!”
樑健頓時感覺到了當秘書的無奈。說得好聽點,秘書是領導身邊的人,但是說得不好聽點,其實秘書就是攀在領導這棵大樹上的藤蔓,一旦大樹移開,藤蔓焉附?
樑健自己當過秘書,深有感觸。看來自己從宏市長秘書崗位上早早走出來,也不能算是一個錯誤。也是算是感同身受吧,樑健說:“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記得的。”
任堅舉起酒杯:“那我先謝謝了。先乾爲敬。”
這時,樑健的電話響了,是胡小英的電話。
“先前打了電話給我?”電話裡,胡小英的聲音溫柔如水。
樑健說:“是。”
“剛纔有人在向我彙報工作。現在纔好。找我有事嗎?”
樑健說:“沒什麼重要的事情。”
胡小英說:“你現在有空嗎?如果有空的話,到家裡來吧。”
樑健看了看任堅,感覺兩人的話已經也說得差不多了,就說:“好的。”
任堅聽出了聲音,等樑健放下電話後,問道:“怎麼,女人?”樑健本想說是胡部長,可一想,任堅如果知道胡小英晚上打電話給他,肯定會猜測他跟胡小英的關係到底多親密!說不定,馬上就要樑健替他推薦!
於是,樑健就說:“是女人。我得過去了。”樑健先前就在電話中告訴過任堅,自己隨時都可能要走,任堅也不感到奇怪。
兩人又慢慢喝了一杯。任堅跟着樑健站起來。樑健說:“你可以留下再吃點啊!”任堅說:“你都走了,我還吃什麼吃啊!別以爲就你一個人有女人要見,我也有啊,晚上的時間寶貴啊,分秒必爭。”樑健說:“我跟你不一樣,我沒老婆,你有。所以,你要擔待點。”
樑健走到櫃檯,買了單,沒有要發票。任堅很是奇怪:“你怎麼?還真自己買單啊?”
樑健說:“沒錯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自己買單。”任堅說:“你不會吧?你這個鎮黨委書記,是怎麼當的?吃個飯還要自己買單?”樑健笑說:“並不是每個幹部,都像你想的那麼**。”
樑健打車走了。任堅站在那裡直搖頭,心想:“這個樑健,到底是怎麼想的?在鎮黨委書記的位置上,卻不好好利用,還要自己掏錢買單。他難道不知道,權力不用,過期作廢的道理嗎?”
燈光在車窗之外流淌,樑健心想,也許任堅根本就不瞭解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這是一座爲權力所滲透的城市,在這座城市中,只要與權力相關係,就會變得非常容易。只要有權力,吃飯就可以不花錢,就醫就可以不排隊,上學就可以去最好的學區,經商就可以減稅免稅,甚至進火葬場也能比別人方便,甚至墓地也能比別人好……如此等等,人們已經希望用權力來思維、來處事、來看結果。
如今,樑健想要有些變化,不免讓人覺得奇怪。
來到胡小英樓下,樑健才意識到,實際上,現在,兩個人的關係又發生了變化。胡小英此時已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長,關注她的人比以前更多。儘管她現在已成功上位,但是風險並沒有減少,甚至比以往更大,身份也更爲敏感。
如果,他和胡小英的關係,被人拍到,傳播出去,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呢?樑健一想到這個就感覺背後發涼。
但是,此時已經到了胡小英的樓下,難道打電話給她,說自己後怕了,不上去了嗎?胡小英都不怕,他倒怕了,這不是熊樣嗎?何況樑健喝了點酒,他纔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呢!
胡小英來開門。她的套裝還沒有換下來,只是原本穿在皮鞋中的腳,此時穿在拖鞋裡,裹在連褲襪中,顯得更加小巧,可愛,性感。但是樑健不敢多看,他到沙發中坐了下來。
茶几上,醒酒器裡已經醒了酒,還放着兩個杯子。還有桃子和蛋糕。樑健問道:“你沒有吃過飯?”胡小英說:“這就是晚餐啊!開好會就晚了,再去酒店,已經提不起興致了,還是這樣吃點更開心。”
樑健也不多說,給胡小英倒了酒。然後,拿起杯子,敬胡小英:“想起來,今天你特意去向陽坡鎮,我都沒有請你吃飯。”胡小英說:“這頓算你請吧!”
喝了一杯酒,胡小英問樑健:“之前,你打電話給我,想跟我說什麼?我不相信真沒什麼!”樑健說:“今天到向陽坡鎮,你來得突然,又走的突然,我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胡小英說:“去向陽坡鎮是因爲你在那裡,也的確想看看向陽水庫的好風景;走,是因爲看到那邊礦山破壞了那麼好的山體,給周圍環境造成了那麼大的污染,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同時,我也想給葛東一點壓力,讓他清楚我的態度。”
樑健端着酒杯說:“你走後,葛東馬上趕去小龍礦業了。”
胡小英說:“我知道葛東和小龍礦業有利益來往。這個石礦,牽扯到的人太多了。”樑健說:“我感覺,你說的那句話很好,那就是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
胡小英輕搖了搖頭說:“我這話,也不過是說給葛東聽的。他們纔不會這麼想呢!綠水青山,其他地方也有,他們想去看,只要出點錢就能去麗江、去海南,甚至去喜馬拉雅山,但是金山銀山就不同了,金山銀山關係到政府財政,也關係到手中權力的大小。所以,某些人是絕不會爲了綠水青山,放棄手中的金山銀山的。”
樑健沉默地點了點頭,他承認胡小英看得很透徹:“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對向陽坡鎮的礦山進行整治,如果任這種狀況發展下去,是對向陽坡鎮的不負責任。”
胡小英說:“我支持你的想法,向陽坡鎮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恐怕不會有什麼美好未來。如果能夠馬上停止礦石開採,對向陽水庫周邊山水進行綠色旅遊開發,向陽坡鎮說不定會迎來不同的將來。”
樑健不得不承認胡小英的眼光狠毒,她是當過區委書記的,一眼就能看出怎麼樣的發展纔是長遠的發展。樑健說:“我正是有這種想法,向陽坡鎮必須停止現今粗放式的發展模式。”
胡小英說:“如果要實現綠色發展,那就得先取消礦山這座提款機。”樑健說:“我得爭取市裡的支持。”胡小英說:“恐怕光有市裡的支持還不夠,還得麻煩省裡。”樑健知道胡小英不是嚇唬他。樑健說:“我想向你要一個人才,是懂礦山的,對有關礦山的政策進行梳理,對小龍礦山中的問題,進行調查。”
胡小英說:“這個不難。我可以從市發改委調一個人下去給你。”樑健說:“謝謝了。另外,我即將在鎮上開展作風建設。”
胡小英認可地道:“抓幹部作風,是黨委書記的分內事。不過,抓作風建設,你也要把握好度,記得,過猶不及。”樑健不解地問:“度?具體是一個怎麼樣的度?”
胡小英說:“作風建設的目的是化解阻力,而不是製造阻力。這就是度。但具體達到怎樣的度,只有做過了才知道。慢慢你會懂得,也不用太着急。”
樑健也感覺自己似乎有些急,心想,除了工作,還有生活,如果所有時間都成了工作,也不是樑健的心性能夠容忍的。他對胡小英說:“你今天也忙了一天。我們不談工作了,不能再用工作來煩你了。”
胡小英笑笑說:“我是被煩到了。我剛還在想,你今天過來,難道就是來談工作的嗎?”她的美眸在樑健臉上掠過,讓樑健心裡一動。從工作狀態走出來,胡小英渾身還是散發着女人的韻味。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這時,胡小英的電話響了起來,胡小英將手機給樑健看。樑健看到三個字:“宏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