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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委又下達了通知,要求十面鎮進一步加快北部新城拆遷進度。十面鎮進入了這一年最爲繁忙的階段,很快就把經濟責任審計帶來的緊張情緒沖淡了。上一階段,簽約工作已經完成,下一步就是正式的拆遷、安置工作。
拆遷工作,一般都是委託拆遷公司進行,鎮上不直接處理。如此大規模的拆遷工程,在十面鎮上也是頭一次,十面鎮領導班子,也是摸着石頭過河,沒有什麼可供參考的好經驗,特別是在選擇可以放心的拆遷公司上,也沒有統一的看法。
拆遷工作有利可圖,這段時間鎮政府可謂門庭若市,大部分都是當地的一些拆遷公司老闆,來找鎮領導班子成員,希望能分一杯羹。所謂拆遷公司,也大都是鎮上一些混混,糾集了手下一幫人,就算是拆遷公司了,這些人看到鎮上拆遷經費這麼一個大蛋糕,沒有人願意閒着的,這就是比拼關係、比拼勢力的時候了。
樑健不是本地人,相對來說關係網淺,找他的人不多。可其他土生土長的領導班子成員,來找的人,可就踏破門檻了。
這天名叫趙弓的光頭,又來到了鎮黨委書記鍾濤的辦公室,將辦公室的門就關上了。
這次是鍾濤把趙弓找來的。鍾濤讓趙弓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道:“趙弓,這次機會來了,就看你扛不扛得住了?”趙弓用手指瞧了瞧自己的光腦袋,道:“我就這個一個光腦門,下雨刮風我不怕,刀光劍影我不怕,我趙弓什麼扛不住?”鍾濤道:“我知道你打打殺殺行,但如果你想把拆遷經費這塊大蛋糕吞下去,要擋的不光光是刀光劍影這麼簡單,也需要動腦子。”趙弓道:“只要我們兄弟倆能掙錢,動腦子也沒問題。”
鍾濤抽出了一支菸,趙弓就伸過打火機替他點上。鍾濤道:“你也抽。”趙弓也點上一支菸道:“我知道鎮上,還有些混混,也想接拆遷的生意,但我敢擔保,如果我完全接了下來,他們沒一個敢說一個‘不’字,否則我讓他們嚐嚐我光頭的厲害。”
鍾濤搖了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知道這個你沒問題。我現在擔心的是,鎮長金凱歌,會提出將拆遷工程以招投標的形式外包出去,如果他這麼提出來,我也不好反對。公開招投標是區委支持的事情。”趙弓道:“公開招投標沒問題啊,不就是走個程序嘛,我也去招投標就行了啊!到時候我再安排幾個混混,一起舉舉牌子,我舉了,他們都全放下就得了。鍾書記,你能幫事先給參與招投標投票的鎮幹部打個招呼,完了我再給點好處費,事情不就成了嗎?”鍾濤想了想道:“現在只有這樣,如果發生意外情況,我們再想辦法。”
幾天之後,召開黨政聯席會議,商量拆遷工程招投標的事情。介紹了情況之後,鎮長金凱歌果然提出來:“這次拆遷工作任務重、進度要求緊,必須一個或者幾個具有資質、效率較高的拆遷公司來完成。爲了選擇好的拆遷公司,同時落實廉政建設責任制、提倡公平競爭、防止權力尋租行爲,我建議這次選擇拆遷公司,採取公開招投標的形式,讓所有具備資質的公司都來公開競爭。”
會議結束之前,鍾濤總結陳詞道:“我很贊同公開招投標的形式,下一步請鎮政府向社會發布公告,廣泛接受投標,選擇好的拆遷公司,來確保拆遷進度、節省成本,貫徹落實區委關於北部新城拆遷要求。”
會後,鍾濤給趙弓打了電話道:“你準備一下吧,金凱歌提出要公開招投標。”趙弓道:“好,我馬上去找幾個托兒。”鍾濤道:“不僅要找托兒,你還要做好標書。”趙弓道:“明白了。”
樑健接到了鎮南村委員樓新江的電話。
樓新江問他拆遷工程招投標的事情。樑健把會議的情況告訴他了。樓新江道:“我也想來競爭一下。”樑健道:“你不是想當村支部書記嘛?你來競爭拆遷工作好像不太合適吧?”樓新江道:“村支部書記,不是要帶頭致富、帶頭髮展嘛!沒有規定村幹部不能承包遷拆工程啊!而且,我會以我老婆的名義來競爭。”樑健道:“如果你都考慮好了,我也不反對。”
樓新江道:“我給你打個招呼,我會盡全力去競爭的,這可是一塊肥肉。”樑健道:“所以說,你這人有賺錢的頭腦啊。不過我也勸你要有心裡準備,越肥的東西,就有越多人垂涎。這些天,鎮政府大樓的門檻都被踏破了。”樓新江道:“我不打無準備之仗。”
雖然鎮上主要領導的精力,被拆遷工作牽扯住了,但樑健並沒有完全忘記關注經濟責任審計的結果。
那天晚上有些空,樑健打電話給了餘悅,問她有沒空,一起吃個飯。餘悅說,胡書記這裡還有幾個客人在談事情,要等談完了,看有沒另外的工作安排,如果沒有安排,她就能出來。樑健說沒問題,他在一家新開的咖啡館等她。
這家咖啡館在一個廣場邊上,裡面既喝咖啡,也提供牛排、炒飯等飲食,到了晚上六點多,就有歌手在咖啡館唱風格悠緩的歌曲。
天光漸漸變暗又變黑,樑健在這裡已等了差不多一個來小時,他想,餘悅會不會太忙,忘記了給我回電話?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見是餘悅的電話。餘悅問:“你還在那裡嗎?”樑健道:“在,你還能出來嗎?”餘悅道:“我快到了。”
餘悅進來時,有些風塵僕僕,好像把外邊的冷空氣帶了進來。樑健道:“先點一些東西吃,肯定餓了吧。”餘悅道:“就來杯咖啡吧,我現在不餓。”樑健瞧了瞧她,“我看你都沒吃過東西吧,這麼晚了,怎麼會不餓?”餘悅道:“吃不下。”樑健見她有心事,就不再多問了。
咖啡上來了。餘悅拿起來,一口就喝了一半。
樑健見她這種狀態,都拿不準,該不該問她經濟責任審計的事了。餘悅倒是問道:“今天找我出來,是想了解經濟責任審計結果嗎?”樑健聽她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就不拐彎抹角了,點了點頭。餘悅道:“從十面鎮回來後,我們開過一個會。秦軍正果然把任中審計作爲了重點,對於上一任黃少華擔任黨委書記和鍾濤擔任鎮長期間的審計,輕描淡寫,特別是對鍾濤司機公車費用那筆糊塗賬,基本上是一筆帶過,而對現任鎮長金凱歌的經濟責任進行了重點分析,特別是公款接待這塊,濃墨重彩地寫了。還分析了三條原因。”樑健趕緊問道:“哪三條原因?”餘悅道:“我只能簡單的說說,具體的我也沒記完全。”樑健道:“大體意思就行了。”
餘悅回想了下道:“第一條,是主觀意識上,作爲鎮長沒有把廉潔自律、勤儉節約的意識灌輸到班子成員和鎮村幹部腦袋。第二條,是制度建設上,沒有形成合理、可行的約束機制,造成部分班子成員揮霍無度。第三條,是領導魄力上,似乎對班子成員的管理沒有好的辦法,也沒有大的魄力,沒有樹立一個鎮長該有的權威。”樑健一聽道:“條條都可致人重傷啊。”
餘悅道:“在這方面,我發表了不同看法。我說我們的重點,還是要放在離任審計上,至於金凱歌鎮長任期內,接待開支過大的問題,我也聽說過有些別的說法。但是秦軍正馬上制止了我,說審計重點是組裡根據區審計局黨組會議的要求確定的,不能變。另外,他私下裡又暗示我收了鍾濤的錢,別不識趣。”樑健聽她說到錢,就問:“那張兩萬的信用卡,你跟胡書記彙報了嘛?”餘悅道:“彙報了。最近,胡書記跟我談過一次話,聽聽我對審計工作的看法。我彙報了,並把收到信用卡的事情說了。”樑健問道:“胡書記怎麼說?是不是很震驚?”
餘悅把剩下的咖啡喝了下去,搖了搖頭道:“你和我都想錯了。胡書記非但不震驚,反而表現得很習以爲常。”樑健驚異不已:“習以爲常?”說着他就冷笑出來,“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我還以爲胡書記是一個好領導,沒想到對這種**行爲視而不見。”
餘悅道:“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因爲胡書記,還說了些別的話。”樑健道:“她還說了些什麼?”餘悅道:“她說,鍾濤送信用卡給我們的事情,要一分爲二的看。一方面,基層通過送卡的形式,來向上級示好,確實是極爲不妥當的,違反廉政建設的規定。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基層很擔心上級作出不公平的評價,希望通過送禮來爭得一些主動。所以說啊,這送卡送禮,既是個人的不當行爲,也有大環境的因素,不過我不把這些卡裝入個人口袋,她說她還是很高興。”樑健問道:“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餘悅道:“胡書記說,她適當時候會找鍾濤談談的。”
樑健又問:“那麼關於經濟責任審計的結果,胡書記沒有說別的?”餘悅道:“區審計局還沒有正式將評價結果報常委會,按照程序,胡書記目前還沒有看到全文。所以也就沒有表示什麼。”樑健道:“你說,胡書記的意思,是否也會對鍾濤的問題視而不見?”餘悅道:“這個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