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轉身進了賓館,把樑宇軒一個人留在了外面。
樑宇軒跺着腳在冷風中轉了幾圈,雖然凍得直哆嗦,但心裡還是非常的激動。
過了幾分鐘,看着樑宇軒的一副狼狽相,楚天舒又動了惻隱之心,有點於心不忍。
差不多就算了,讓他在外面轉悠時間長了,見了伊海濤過於狼狽,讓伊海濤對他產生了厭惡心理,反而影響自己實施以牙還牙的計謀。
楚天舒招手讓樑宇軒進來,把他領到了套房裡,接過他脫下的外衣和圍巾,掛在旁邊的衣帽鉤上,又替他倒上茶,說,樑主任,你先喝口熱茶,我去請伊書記,說着,便進了裡面的房間。
進入書房,將書房裡的文件清理了一番,聽到臥室裡有聲響,楚天舒知道伊海濤已經換過衣服,便從書房裡出來,恰好見穿戴整齊的伊海濤迎面過來。
蘇幽雨非常明事,知道這個時候有人來找伊海濤,多半是要談一些私事,她在楚天舒出去領樑宇軒的時候就已經出去了。
楚天舒對伊海濤說,樑主任已經來了,在客廳裡等着。
伊海濤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對他說,小楚,反正是閒聊,你也一起坐坐吧。
楚天舒明白了,這是一次非常正式的會見,完全公事公辦,且不希望樑宇軒在此逗留太長時間。
楚天舒轉過身,領頭往外面走,給樑宇軒的感覺,伊海濤是被他請下來的。
見到伊海濤出來,樑宇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問好並且作恭迎狀,雙手擺在身體的前側,手肘已經微微彎曲,做好了與伊海濤握手的準備。
伊海濤卻沒有和他握手,而是很淡漠地說,宇軒同志來了,坐吧。
樑宇軒顯得很尷尬,有些不知所措,坐又不是,不坐又不是。
伊海濤徑直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
樑宇軒在楚天舒請了一次後,才坐到了伊海濤的對面。
楚天舒趁着這個機會,從包裡掏出筆記本和筆,坐到了兩人的側面,打開筆記本,做好了記錄準備。
伊海濤說,聽郞書記說,最近紀委的工作很忙啊。
樑宇軒更是手足無措,他已經有些日子沒上班了,對紀委目前的工作根本就不清楚,只得陪着笑,附和道,是啊,很忙,郞書記非常辛苦。
伊海濤瞟了他一眼,懶得和他多囉嗦,便說,談談你自己的事吧。
樑宇軒的思維,還停留在紀委忙不忙的事上,伊海濤突然主動問起他自己的事,知道不能不回答,否則,今晚的凍就白捱了,可因爲思維是亂的,最初想好的表達方式,現在無法接上來,只能匆忙應對,顯得有點語無倫次。
他說,伊書記,我過去的工作沒有做好,給您和您的家庭帶來了不少的麻煩,我向您檢討。
對此,伊海濤僅僅只是從鼻子裡出了一口氣,並且在出氣時發出一點點聲音,誰也不知道,他這個聲音代表了什麼意思。
樑宇軒搞不清楚伊海濤是什麼意思,心裡慌張起來,只能按照想好的思路繼續說下去,他說,既然工作有差錯,就應該承擔責任,我不找任何的客觀理由,市委和伊書記對我怎麼處理,我都心服口服。
伊海濤說,你有這個認識就好。
樑宇軒說,伊書記,我聽說,最近要大力推進定編定崗工作,各級機關和幹部都要進行調整。
伊海濤說,不錯,這是必須的,能者上,庸者下,充實基層,精簡機關,這是最基本的原則
樑宇軒顯然沒料到伊海濤會直接肯定此事,再一次顯得慌亂,那一瞬間,他不知該說什麼了,有點冷場,同時,他大概也知道,該說的話,一定要說,這一次不說,很可能再不會有機會了。
伊書記,工作沒做好,調整是應該的,樑宇軒偷偷看了看楚天舒,小心翼翼地說,不過,我想向伊書記彙報一下我個人的想法。
伊海濤說,你說吧。
樑宇軒說,我參加工作以來,一直從事機關管理工作,有一點點機關工作的經驗,我希望伊書記和市委考慮一下,能把我留在市直機關,在領導身邊做點我熟悉也力所能及的事,好有機會讓我將功補過。
楚天舒明白樑宇軒的如意算盤,他現在是紀委監察室主任,情況和姜昊嶽非常類似,享受正處級待遇,若是放到下面縣區去,正處級的職位只有書記、縣長、政協主席、人大主任或者專職副書記等幾個。
這幾個位置,恐怕都落不到他的頭上,他就只能像姜昊嶽一樣,以正處職擔任副處級職位,比如區縣的政協副主席,人大副主任等等,都屬於副處級的職位,相反,如果留在市直機關,可以安排的位置就會多一些,活動餘地也就大了很多。
在市直機關,平級調動的話,可能安排的職位有組織部的副部長,宣傳部的副部長或者市委市政府辦公廳的副秘書長,這些職位,顯然比去區縣擔任人大副主任、政協副主席之類的要強得多。
退一步來說,就算要享清閒,去市工會、市關工委等這樣清閒的單位混個職位,也顯然要比下到縣區去要強多了,萬一被髮配到像南嶺縣這樣的窮地方,人生地不熟,升官發財沒指望不說,日子都過得很簡單,那就太不划算了。
樑宇軒說這番話的時候,伊海濤一言未發。
伊海濤是個外表溫和內心極其強硬的人,他很反感向組織討價還價的幹部,更反感跑官要官。
楚天舒深知伊海濤的脾氣,也清楚樑宇軒非要求他安排見面的目的,最開始,他是想給樑宇軒使點壞的,後來想到了要利用他,便有心替他打圓場了。
見氣氛顯得尷尬,楚天舒便向樑宇軒使眼色。
樑宇軒會意,站起來向伊海濤告辭,離開的時候,悄悄地將一個信封,放在剛坐過的沙發上面。
伊海濤自然知道這一套,早已經注意到了,見樑宇軒向外走,便說,你等一下。
樑宇軒只好停下來,問,伊書記,您還有事嗎。
伊海濤指着沙發說,樑主任,你把你的東西拿走,說過之後,也不理樑宇軒,轉身向裡間走去。
樑宇軒看了一眼沙發,顯得非常尷尬,卻又不甘心收回來,站在那裡,走不好留也不好,直到伊海濤進去了,纔對楚天舒說,楚主任,謝謝你,我走了。
楚天舒立即拿起那個信封,暗暗試了試分量,估計是一張卡片,恐怕不是購物卡,幾千塊錢的購物卡,怎麼拿得出手,搞不好是銀行卡。
楚天舒說,你把這個帶走。
樑宇軒說,這是我的一點意思,你幫我……
楚天舒打斷了他,說,這個我幫不了你,你是紀委幹部,應該知道這裡面的厲害關係,我如果把這個東西留下來,可能徹底害了你,也會害了我,你還是拿走吧。
送禮永遠是一件尷尬的事。
人家如果收,倒還好說,如果拒收,這禮就像沒有扔出去的炸彈。
楚天舒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樑宇軒不得不將信封收了起來。
到了門外,樑宇軒又拉着他說話,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求楚天舒一定在伊書記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能落一個好一點的下場。
楚天舒站住了腳步,示意他不要做聲,悄悄把他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樑宇軒心頭暗喜,躡手躡腳地跟着楚天舒進了門,還回過頭來,小心地把門帶上,唯恐弄出聲響來,驚動了隔壁的伊海濤。
楚天舒壓低聲音說:“樑主任,說內心話,我真不想幫你。”
樑宇軒哀求道:“楚主任,你一定得幫幫我啊,你要不幫我,我這回就死定了。”
楚天舒無可奈何,說:“唉,我要不幫你,郞書記又要批評我,我真是好爲難哪。”
“對呀,對呀。”樑宇軒搶着說:“我當初做那些對不住你和伊書記的事,也是聽領導的話,被逼無奈呀。”
楚天舒瞪着他,問道:“你怎麼說話呢,這是一回事嗎。”
“不一樣,不一樣,我那是害人,你這是幫忙,完全不是一回事。”說着,樑宇軒擡手“啪”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說:“看我這張臭嘴,一着急,話都不會說了。”
楚天舒緊張地看了側門一眼。
樑宇軒陪着笑,緊張地問道:“嘿嘿,伊書記應該聽不見吧。”
楚天舒稍稍等了一會兒,見隔壁套房裡沒有動靜,這才認真地說:“樑主任,我以爲,要想取得伊書記的理解和諒解,光靠張嘴打哈哈恐怕不行嘍,得有點實實在在的表示才靠譜啊。”
聽楚天舒這麼一說,樑宇軒又去掏口袋裡的信封,被楚天舒用目光制止了。
樑宇軒苦笑着,信誓旦旦地說:“楚主任,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說該怎麼辦,我盡力去辦,一定辦得讓伊書記滿意。”
楚天舒問:“樑主任,想不想去市府辦當主任。”
“想啊。”樑宇軒喜出望外,但馬上又泄氣地搖着頭說:“不行,不行,黃秘書長是唐市長的心腹,我哪裡搬得動他。”
楚天舒詭異地笑笑,向樑宇軒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