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一個人的能力和道德品質並沒有任何的關係，人是很複雜的，內心和外在的表現，並不是一致的，我講個故事給你聽，一個真實的故事，你想不想聽？”柳罡看着呆呆的劉淇，卻是微微的有些擔心。
“什麼故事？”劉淇此時，卻是有些的興趣索然，只是機械的問道。
“這是一個今年，哦，應該是去年的事情了，我去辦一件案子，案子不大，就一件偷雞的案子，”柳罡略微的頓了頓，才緩緩的道，“那是在一個封閉的小村子，連續三四年的時間，被偷了一百多隻雞，然而，村裡人卻找不到任何懷疑的對象，我當時去查這個案子，就發現了偷雞賊的手被釘子掛傷，還留下了血跡，當時村裡自發的要求一個人一個人的來排查，我們對案子展開了排查，結果，查遍了村子的幾百號人，都沒有結果，當時，只有一個人沒有查，這個人是一個老師，差不多五年前就開始吃素，他也是村子裡唯一的一個老師，一個非常稱職的老師，人也很熱心，誰家有什麼事情，他也都去幫忙，還不要錢，哪家小孩讀不起書，他還不收學費，他愛人死後，他就開始了吃素，整整的吃了二十年的素！”
“不會這個就是那偷雞賊吧……”劉淇無疑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此時的她，也是被柳罡的故事所吸引。
“村裡人壓根就沒有想起他，當時也只是我問起時，有人無意間說起了他，即使是說的人，也認爲絕不可能是他，”柳罡看了眼劉淇，才微微有些低沉的道，“然而，當我去學校的時候，他已經收拾好了揹包，我走過去，他直接就伸出了手。”
“他……他爲什麼要偷雞？”劉淇依舊的有些難以置信。
“我想吃肉了，看着家家戶戶都殺了年豬，看着那掛在廚房裡的一塊塊臘肉，我的心就像貓抓一般，我早早的上了街，想去飯店裡吃頓肉，可是，彷彿周圍有着無數的眼睛盯着我，我終於的沒有敢走進去。這也不是我第一次想吃肉了，在我吃素後不過幾年，我就想吃肉了，可我是一個讀書人，我不能言而無信，我不能失信於人，我要剋制自己的慾望。一天晚上，我起夜，聽到有腳步聲響起，就出去看了看，卻見一個人揹着一個大揹簍，感覺不對，就喊了聲，結果對方丟下揹簍就跑，我沒追上他，那是一揹簍肉，看着那一揹簍肉，我再次的想吃了，鬼使神差的，我藏起了一塊……”當初楊守思的曰記，柳罡差不多也還記得，柳罡也沒有用自己的語言，而是用一個低沉而滄桑的聲音，緩慢的敘述了起來，彷彿，就是當事人自己在回憶一般。
柳罡停止了敘述，劉淇依舊神情專注的聽着，許久，也不曾動一下，眼眶中，則是微微的有着一絲溼潤，也有着一絲茫然，她感覺着有些難以接受。柳罡也是坐在那裡，沒有說話，這個案子，當初他也是難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雖然案子不大，卻是真正觸動了他的。
“小淇，去添飯，吃飯了！”直到，劉夢琪叫吃飯，兩人才回過神來，劉淇低聲的應了一聲，起身往廚房走去。
“謝謝柳鎮長！”而劉夢琪則是低聲的在柳罡一邊道，聲音中，滿是感激，侄女暗戀老師的事情，她這個當校長的小姨早就看了出來，她也嘗試過無數次的勸說，只不過，她每次要麼很委婉，要麼講道理，講那老師的怎麼不好，然而，這些，劉淇卻是根本的沒有聽進去，這讓她心底暗暗的擔心着，卻又沒有任何的辦法。柳罡的這一番話，雖然並沒有多少，甚至直接說呂老師的內容也很少，可是，通過幾方面的對比，卻是無疑的將小女孩心中老師的完美形象擊碎。
“小淇是個聰明的孩子，她會明白的。不過這段時間，你們要多關心關心她，如果有時間，最好帶她出去走走。”柳罡緩緩的道，劉夢琪差不多一直在裡面聽着他們談話，他當然是知道的。
“是，柳鎮長！”劉夢琪點點頭，雖然接觸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對於眼前這個年輕的鎮長，也是完全的認可了，之前的她，更多的是應付，邀請柳罡，也純粹是因爲柳罡的職務，心底是有些不以爲然的，也就把柳罡當成一個半大孩子，而且，最初她也並沒有想過邀請柳罡吃飯的，只是因爲劉淇已經開口了，她也不可能說不，而現在，她則是真正的把柳罡當成了領導，當成了同輩的存在。
“柳鎮長，這人幹嘛那麼複雜？爲什麼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劉淇端着碗，卻是沒有多少食慾。
“人之所以成爲人，就是因爲人有着豐富的感情，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主觀好感，也希望將自己最希望展示的一面展示給衆人，都希望得到其他人的承認，就像你們學生，成績好的學生總是很在意自己的成績，而體育好的學生則是很喜歡在運動場上展現自己，喜歡唱歌跳舞的自然喜歡參加一些娛樂姓的活動，”柳罡頓了頓，才又繼續的道，“當然，一般人只是正常的展現自己，而遇到一個偏執的人，他們除了展現自己最希望展示的一面外，還會不惜代價的扼殺任何負面的因素。這個偷雞的書生，就是這麼一個偏執的人，他的心目中，一直將自己當成讀書人，有且看重自己的名聲，他不希望別人將他看成一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好了，小淇，吃飯吧，你要再這麼問下去，柳鎮長可就不想吃飯了。”劉夢琪笑着道。
“柳鎮長，吃鱔魚……”劉淇忙給柳罡夾了一塊鱔魚。
因爲沒有喝酒，一頓飯也並沒有吃多長的時間就結束了，劉夢琪做的鱔魚，的確味道不錯，雖然未必比黃鱔魚的好，卻也不比黃鱔魚的味道差。吃過午飯，劉淇又乖巧的去收拾碗筷去了，聰明的她自然知道，柳罡來這裡，並不是爲了吃飯。
“柳鎮長，你來學校，是來看學校的房子的吧？”劉夢琪替柳罡摻上了水。
“羅家溝村的事情，劉校長也知道了吧！”劉夢琪如此問，那顯然是已經知道了羅家溝村學校垮塌的事情，當然，這也並不奇怪，小鎮就這麼大，學校垮塌這樣的大事，不可能藏的住秘密，更何況，劉夢琪本來就是初中的校長。
“聽說了，柳河鎮的不少小學校，差不多都是危房，羅家溝村並不是最糟糕的一座。”劉夢琪聲音微微有些低沉的道。
“哦，劉校長對柳河鎮的小學校比較瞭解？”柳罡倒是有些意外。
“我在教育局上了幾年班，負責的就是教育的基礎設施，柳河是我的家鄉，對於柳河鎮的情況，自然也關注的多一些，柳河的每一所學校我都去過，當事不少學校就差不多是危房了，這又過了幾年，大概情況更糟糕了吧。”劉夢琪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和你們這舊教學樓相比如何？”柳罡詢問着，對於劉夢琪，卻是更多了幾分敬佩，作爲中學的校長，這要是一般人，大約只會和自己訴中學的苦吧，而絕不會主動的去說其他的學校的苦楚，畢竟，一個鎮的財政是非常有限的，如果投入了那些小學，就不可能怎麼投入這初中校了。
“我們那舊教學樓，也算是好的了，那些房子，哎，我真不知道怎麼形容，不親眼目睹，大約也說不出那學校的情況吧，柳鎮長可以去寶石村的村小看看，那學校就在鎮子邊上，過了黃鱔魚店大概還有一百米吧，那所學校的情況，在柳林鎮大概算是中等偏下。還有幾所學校比那更糟糕一些。”劉夢琪緩緩的道。
“哦，我等會過去轉轉，劉校長對於這初中，有什麼看法嗎？”柳罡點點頭。
“初中的情況，現在壓力也很大，現在煤礦子弟校的情況很糟糕，基本的沒有多少人在煤礦讀初中，有條件的，去了臨山或者津州，大多數的，則是進了我們學校，柳河鎮的人口本來就比較多，學齡孩子就多，現在每個年級三個班，每個班都差不多有七八十人，老師根本顧不過來，想要多分一個班，一來教室不夠，二來老師也比較緊張。這段時間，我差不多都在找教育局，希望他們能給我們考慮一些建設經費，希望能在將教學樓再修一樓上去。”劉夢琪緩緩的道。
“煤礦子弟校我看規模也不小，教學樓也比我們鎮上的學校好一些。”柳罡緩緩的道。
“恩，他們是90年才重修的，初中小學在一起，情況的確比我們鎮上的學校好的多。只是，他們的教師都是煤礦子弟，許多都是隻經過了一些培訓，原本也就是高中生，好一些的，也就中師畢業，從教師質量和管理上來說，情況要糟糕一些，因此大多數煤礦職工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女留在煤礦中學，若不是我們實在無法收下那麼多學生，大約，他們根本就不會留下什麼人了，柳鎮長你是不知道，每次暑假，我都不敢留在鎮上，否則，單單是那些上門找關係的人，就能讓人不得安寧，連我哥都向我抱怨，讓我別在這裡當這個校長了。”劉夢琪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劉校長，煤礦中學，現在有多少學生？”柳罡忽然的問道。
“初一初二都只有一個班，初三有兩個班，最少的初一班只有三十幾個人，初三人多一些，兩個班一共是八十九個人，整個一共是一百七十一個人。”回答的卻是劉淇了，她收拾完了碗筷，走了出來。
“老師呢？老師有多少？”柳罡繼續的問道。
“老師人數倒是不少，一共有十五個老師，三個師專畢業的，五個是中師畢業的，四個是高中生，還有三個只是初中畢業，參加了誠仁函授班，取得了大專文憑。”劉夢琪苦笑着搖了搖頭。
和自己水平差不多，居然去教書，難怪那些家長不願意孩子留在子弟校讀書了！柳罡也只能是苦笑，他也就是初中畢業，混了個大學文憑，一般的時候他還不覺得自己沒文化，可一到具體學習或者使用的時候，他就會感覺到自己欠缺的東西太多。
“劉校長，你說，我們這鎮中小學，有沒有可能和煤礦子弟校合併？”柳罡忽然的想到了一個可能。
“合併，這個問題，我倒是真沒有想過，不過，要真能合併，倒是的確能盤活柳河鎮的教育，子弟校有的教學樓乃是四層樓，十六間教室，作爲初中，完全足夠，這裡初中和小學中間也就隔着一座圍牆，拆掉圍牆，就連接在一起了，容納現有的學生數量，也是綽綽有餘，教師資源也能夠盤活，煤礦中學有幾個老師還是不錯的，而且，這樣可以把我們的教雜課的老師抽出來，從事行政工作的教師也可以壓縮一些，教師問題也基本上能夠解決……”劉夢琪對於幾所學校的狀況，那無疑是非常熟悉的，很快的就想到了合併的種種好處，只是，她也很快的就想到了合併的困難，“可是，煤礦的教師，雖然納入了縣教育局管理，可是，他們的工資福利，縣裡卻是一點都不負擔，如果合併，這些教師的問題，就是一個麻煩問題，再有，煤礦的子弟校，乃是煤礦的財產，如果併入鎮中學，這必然牽涉到產權問題，這些問題，都不好解決。”
“慢慢想想，應該會有辦法的吧，這次煤礦改制，市裡不是要求縣裡解決一半下崗職工的就業問題嗎？我們可以在這方面動點功夫，應該能夠解決下來，倒是子弟校的產權問題，要複雜一些。”
“哦，柳鎮長的意思是，讓這些教師算在下崗職工的名額之中，然後被我們找教育局要一些安插下崗職工的名額……”劉夢琪的眼睛，也是微微的一亮，這問題，顯然並不難艹作，那些人，本來也就是教師編制，所差的，也就是一個誰發工資的問題，現在改制，縣委縣政斧肯定會網開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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