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傳開,中組部的調令就很快就下到省裡。
宋炳生再回農業部,只是擔任副部級巡視員,雖然叫很多人心裡都有一種“這纔算名副其實”的感覺,但還是難掩詫異。
宋炳生雖然在副省長的位子上碌碌無爲,但分管水利、農業等工地也沒有什麼過失,即使有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也無傷大雅。
絕大多數人都以爲宋炳生會在淮海乾到六十歲,再退到某個副省部級的二線位子上享幾年清福。
即使宋家要安排宋炳生給沈淮的進步讓路,也完全可以將宋炳生平調其他省或部委擔任副職。
這也才符合慣例。
官場一旦出現不符合慣例的現象,隨之而來的就是諸多猜測以及諸多捕風捉影的謠傳。
什麼宋炳生涉及貪腐大案被檢舉揭發,什麼宋華病危已經喪失意識之類的種種謠傳,就像雨後春筍一樣涌現出來,一時間風聲鶴唳、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在淮海悄然流傳、頗撼人心的,還是說中紀委要直接着手調查梅鋼多年來在體制改制中涉嫌侵佔集體、國有資產的案子。
趕上十二月中旬嵛山革命烈士紀念陵園修葺一新,重新立碑,老爺子宋華再回淮海,與崔老爺子等一干老人再訪嵛山,奠祭先烈,也叫不利宋家、宋系的諸多謠言頓時抽薪止沸,消了蹤影。
這時候有心人則將宋炳生的去職,與明年的中央換屆聯繫在一起,驀然看到這是宋系提前部署的“以退爲進”的一步動作。
寒冬臘月,梅溪入夜早就是寒風凜冽,屋裡照着老燕京的習慣,圍爐涮羊肉,熱汽騰騰,脂香流溢。
也是老爺子過來,沈淮纔有機會再見宋鴻奇。
宋鴻奇的新婚妻子田曉麗已經生下一子,這次也抱着嬰兒過江來見老爺子。
田曉麗是東華原副市長田軍強的女兒,個子不高,但長得嬌小迷媚,是個美人胚子,今年才二十三歲,比宋鴻奇要小一輪。
曾傳田軍強有經濟問題,省裡安排他提前退二線。
雖然宋鴻奇與田曉麗正式交往是在田軍強退下之後,但田軍強經濟問題的中止調查、提前安排退二線,宋鴻奇也暗中出力,看得出宋鴻奇早就對田曉麗這個女人存有心思。
沈淮心想這大概也是謝芷下定決心跟宋鴻奇離婚的一個因素吧?
無論是婚變,還是暗中出力安排有問題的新岳父田軍強安全下馬,宋鴻奇都將他能用的資源耗盡,老爺子對宋鴻奇的話,也是希望他在基層紮紮實實的多幹幾年工作。
對宋鴻奇還在襁褓的兒子,老爺子倒是喜愛,聽得嬰兒出生後連大名都還沒有起,坐在餐桌前就要大家集思廣益,最後還是老爺子一錘定意,取名宋驥,筆劃複雜是複雜了些,也是寄託幾分期待。
老爺子、崔老爺子他們年紀大了,吃過飯聊了一會兒就去休息,沈淮、成怡、周知白、宋彤以及此時陪同老爺子南下的宋鴻軍、小姑父唐建民等人,還與宋鴻奇坐在客廳裡說話。
宋鴻奇與新婚妻子也不忙着回青沙去,今夜會在梅溪住下。
“我爸也說了,成叔叔在冀省的工作卓有成效,可以說是大放光芒,將來宋系真要有人能進局委,也是非成叔叔莫屬……”宋鴻奇說道。
沈淮哈哈一笑,也不應話。
無論是內部條件,還是外部條件,成怡她爸確實更有資格在冀省擔任一把手,爲進局委奠定最堅實的一步,但經宋鴻奇傳話,又未嘗不是他二伯在玩“以退爲進”的手段。
今夜的飯局,雖然其樂融融,但此時的沈淮已經心硬如鐵,不會爲所謂的“親情”所惑——然而這麼想,心裡也是輕嘆。
周知白、宋彤要帶着直打磕睡的兒子先回去;唐建民去年就正式退休了,這次陪老爺子到東華來,就不忙着再陪老爺子回燕京去,要在東華多住幾天看看小外孫,也不住在賓館裡。
宋鴻軍拉住要走的小姑父唐建民,說道:
“我跟姚瑩想要個孩子,只是我媽那邊,小姑父能不能幫我做一下工作?”
“你個渾小子,你多大的出息?”唐建民笑着問道。
宋鴻軍過年就四十了,跟了他近十年的姚瑩也有三十四了。
“你跟小姑先在我媽那裡幫我打一下預防針,我先看看我媽的反應,再考慮要不要跟她直接說這事,”宋鴻軍說道,“姚瑩那邊雖然不會完全從影視圈裡退出去,但風光十多年,以後也不會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
“好吧,好吧,”唐建軍揮手說道,“我拉你小姑幫你打預防針去。”
司機將車開到酒店別墅的院子裡來,也不用沈淮、宋鴻軍他們送,唐建軍與周知白、宋彤就直接帶了小孩子坐上車走了。
唐建民、周知白、宋彤他們走後,宋鴻奇與新婚妻子田曉麗也回房休息,宋鴻軍跟沈淮說道:“二叔那邊看來是真改變策略了啊……”
沈淮點點頭,笑道:“都是我不對。”
宋鴻軍笑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叫人聽到牆腳,反而不妙。
宋鴻軍雖然細處不及沈淮,但大局觀還是頗強。
以前二叔宋喬生與田家庚爭淮海的位子失利,旁人推四叔宋炳生到淮海來擔任副省長,看似對宋家的補償,實則對宋家極爲不利,然而二叔宋喬生沒有制止,主要還是希望宋系的政治資源能集中到宋家來。
這其中除了能讓二叔他自己暫時失利,還能繼續穩定坐住宋系二代核心的位置之外,未來待宋鴻奇成長起來之後,也能保證有更多的資源往宋鴻奇身上傾斜。
至少在二叔做這樣的決定之時,宋家內部是沒有人能跟宋鴻奇競爭的。
這種種微妙,宋鴻軍也早就看透的,而他爸媽都不擔任重要領導職務,所以他也就乾脆利落的下海經商做事業,不在政途上求發展。
一切的變數或者說異數,都是沈淮。
從淮海灣區域合作規劃出臺之後,宋鴻奇在青沙就失去上升的優勢,不要說外部,即使宋系內部也沒有人再看好宋鴻奇跟沈淮競爭還有什麼勝算可言,之後宋鴻奇的婚變諸事,其實也是二叔那邊順其自然、順勢而爲罷了。
而二叔今晚通過鴻奇所傳達的這層意思,也沒有明確的意義。
無論是外部,還是內部,成文光都具備擔任冀省一把手的條件,二叔此時的表態最多隻是錦上添花,也就難怪沈淮不以爲意了。
沈淮因年紀所限,難以在短時間內驟登高位,需要時間慢慢的磨熬,但梅鋼已經蔚然成勢,與各方枝連展開的合作也彷彿深埋在土壤之下的根系,雖然叫外人難窺其奧,影響力實際更加龐大。
在三四年前,融信銀行曾是國內除諸大國商行之外最大的股份制商業銀行,但這幾年來爲了支持融信集團自身的實業體系發展,大多的金融資源都叫融信集團自身佔用。
融信集團佔用太多的信貸資源,又無法提供足夠多的協議存款,也沒有辦法向融信銀行注入更多用於發展的資本金,自然也就限制住融信銀行進一步的發展。
相比較之下,業信銀行雖然也極大支持梅鋼的關聯業務發展,但相關合作中的貸款主要流向關聯合作方,這使得業信銀行除在淮海灣之外,在江東、冀南等地方的發展也極爲迅猛。
業信銀行淨資產將突破二百五十億,而存款規模到年底也將正式突破兩千億,超過融信銀行。
業信銀行經過兩次債轉股,股權結構更加分散,梅鋼、鴻基以及沈桂秀基金會等關聯方持有業信銀行股份加起來不到12%,但由於其他股權較爲分散的緣故,梅鋼系對業信銀行的影響力也就更爲突出。
這還沒有將孫家長青集團與巴黎銀行近10%的持股計算在內。
看上去,沈淮在國內的影響力,主要還侷限在淮海,但業信銀行再加上梅鋼鋪陳開來的產業集羣,枝生出去的影響力已經再難叫人忽視。
老爺子身體也還健朗,以梅鋼、業信銀行以及宋系固有的政治資源,說是送兩個人進局委,也非沒有可能。
也許二叔以退爲進,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想到這裡,宋鴻軍也啞然失笑,心裡想,二叔三五年前大概絞盡腦汁都沒有想到過,他想要謀上位竟然還要倒過來追求沈淮的支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