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與戴泉在辦公室裡談事情,約摸一個小時後,縣委秘書長耿波敲門走進來,說道:“縣中的老師過來了,在小會議室裡等着。”
沈淮站起來,跟戴泉說道:“老戴也過來看看……”
戴泉站起來,看見耿波站在門口等他先行,他笑着挽過耿波的胳膊,堅持他來幫沈淮將辦公室的門掩上。
耿波是常委成員,在縣裡的地位自然比戴泉要高一截,但他知道戴泉是陳兵留在霞浦、也將要給沈淮重用的大將。
戴泉此前是新浦鎮黨委副書記、鎮長兼新浦開發區黨工委書記,是陳兵留下來的人。此前,陶繼興雖然跟陳兵的關係也是不鹹不淡,不打壓,自然也沒有必要用陳兵的人,再加上縣裡這兩年招商引資的重點是城南開發區,新浦那邊就給邊緣化了。
雖然在戴泉手裡,新浦開發區沒有什麼大的發展,不過戴泉也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做,他在資源有限的情況,把勘測調查等基礎工作做得很紮實。新浦鋼廠項目前期工作,能瞞天過海、秘密的進行半年之久,也主要是得到戴泉以及陶繼興的配合。
耿波對這個過程很清楚,自然也不會輕視戴泉。
新浦開發區即將升格,地位堪比梅溪新區,戴泉沒有足夠的根腳去坐黨工委這個位子,故而沈淮會親自兼任,但戴泉將來不僅會是開發區兩委班子的重要成員,昨天縣常委會議也正式通過決議,將任命他擔任新浦鎮委黨書記,協助沈淮負責開發區的基層工作——就這一步,就叫戴泉排到全縣兩百中層幹部前列來了。
沈淮與耿波、戴泉走到小會議室門前,正要推門進去,副書記顧金章從後面的過道里趕過來,問道:“縣中的老師過來了?”又問耿波,說道,“都說讓縣中多推薦幾名英語老師過來,怎麼就推薦了三名老師過來?”
沈淮不知道顧金章唱這齣戲,是掩飾他動的手腳,還是說他擔心被懷疑,才特意站出來澄清一下?
官場上有些事,有時候還是得裝糊塗,沈淮笑着說道:“只是跟縣中借調人手,又不是公開選拔,一定要有個差額;人都過來,顧書記跟我先看看再說,不合用退回去就是。”
照着程序,現在只是讓組織部從中協調借調:這邊要用兩到三個人,學校那邊就推薦三個人過來,也不能說錯。即使在這個過程裡有人想着方法往裡面塞關係戶,也是給下面人視爲理所當然的潛規則。
顧金章也點頭說先看看再說,陪同沈淮一起推門進了小會議室。
縣中推薦過來的英語教師兩男一女,都比較年輕,大概也沒有想到會有面議,而且還這麼快就給縣委派車接過來,本來就有侷促不安的心情,在沈淮、顧金章等人進來後,就變得更緊張。
縣委組織部這邊是一個陳姓科長陪同,看着沈淮與顧金章走進來,忙站起來招呼,又打預防針的道:“現在學校不是很重視口語教育,即使是縣中裡的英語老師,也都是在書面上知識紮實,口語都有些欠缺,不一定就能符合沈書記您的要求……”
沈淮笑了笑,表示理解,要陳姓科長坐在一旁,指着會議室一角的電話機問耿波:“這部電話能打國際長途嗎?”
“可以的,我直接讓話務科臨時開通一下。”耿波說道,拿電話就直接通知話務科給會議室的電話授權。
沈淮拿出記錄本,抄下幾串號碼推到桌子邊緣,看着縣中推薦來的三名教師,說道:“這分別是英國華商聯合會、英國飛旗實業、英國柏克萊銀行三家機構駐京辦公室的聯繫電話,你們三個人各挑一個,分別以縣政府的名義,用英語跟對方聯繫,就說縣政府招商部門近期希望能有過去拜訪的機會。你們稍微準備一下,看看誰先來……”
縣中推薦過來的三名教師,還以爲面試多半會要求用英語自我介紹,或進行簡單的交談。要是如此,準備一下大體都還能應付,畢竟也是一直都在學校裡教學,多少有些基礎,但沒有想到沈淮面試就要他們實戰,面面相覷,心虛得不知道要怎麼應付纔好。
這時候,沈淮放在桌上的手邊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了看,跟顧金章、耿波歉意的笑了笑,站起來打算到辦公室外去接電話,出門前又三名教師說道:“你們要是有什麼不確定的詞彙,等會兒也可以問我。”
耿波是事不關己,抱胸坐在一旁,等着三名教師表現:面試只是打幾個簡單的問候電話,也不能說是刁難。
顧立章側過頭,低聲問耿波:“沈書記是不是在縣中早就相中了誰?”
耿波猜測有這個可能,但也不能確定。
耿波心裡想沈淮要真是相中了誰,而沒有點名要人,大概也是確認對方是有資格讓學校推選上來的,這樣就省去“任人唯親”的議論,也能叫推選上來的那個人避免受到不必要的關注——只是有些意外是很難避免的。
下面人雖然時時都在揣測上意,但有時候難免會給私心蒙憋,以爲事情有操作空間,無意間就把沈淮相中的那個人擠出名單之外,這也說不定。
或許沈淮也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吧?
不過,耿波對這個推論也不確定,誰知道沈淮不是拿借調一事探個底呢?
畢竟比起來從縣中借調三名教師補充招商引資力量的不足,接下來開發區兩委班子的選拔纔是重頭戲。
沈淮先讓選拔程序的問題先暴露出來,敲打一下,反而可能避免接下來兩委班子選拔可能會出現的矛盾。
耿波是常委成員,昨天會議過後,對開發區兩委班子,他也有推薦資格。
昨天消息傳開去後,夜裡登門的人,叫他到凌晨一兩點都睡下來——對於到底推選誰進開發區兩委班子,耿波心裡也很猶豫:親疏有別,能力懸殊,推薦人進去、對方會不會記住他的提攜之恩,都是他要考慮的因素。
但看到眼前這場面,耿波也知道,他還是要先考慮推有能力的人過去,這樣才能避免到時候大家顏面都難看。
見顧立章也是眉頭微皺,耿波猜測他估計也是在想這方面的問題。
所謂上意難測,就連陶繼興都要唯沈淮馬首是瞻,耿波纔不覺得他這個縣委常委,真有什麼資格跟沈淮平起平坐。
沈淮一通電話打了有近七八分鐘,他走回會議室,三個教師也只能硬着頭皮上陣。兩名教師表現很差勁,在電話裡甚至都不能用英語將基本的意思表達清楚,只有一個男教師磕磕巴巴的將拜訪的事情確定下來,沈淮拿着名單,指着這名男教師跟顧金章,說道:“看來,目前也就這個陳禮傑合格……”
顧金章昨天把事情交給楊立,就沒有關注,也不覺得借調三名普通工作人員真需要他與楊立兩個人親自過問;他也不知道楊立有沒有親自盯,聽耿波說沈淮對推薦名單有疑惑之後,都沒有時間把裡面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也過來一起參加面試。
顧金章現在也不清楚這個陳禮傑就一定不是塞進來的關係戶,另兩個教師表現很差勁,也說不定是給塞過來當陪襯的——當然,沈淮說這話也就說不定是試探他的。
顧金章這時候也從內心深處,感受到沈淮所帶給他的壓力,而不是單純之前因爲聽聞沈淮蠻橫作風而有擔憂——沈淮要是魯莽之輩,倒也好應付,惹不起還能躲得起。
而眼下的情況,你不配合他工作,就要防着他給你下套子,將你徹底的踢出去局去——這個壓力就不同了。
顧金章笑着說道:“這個陳禮傑,我看最多也只能算是勉強合格,”他直接問眼前這個青年,“縣中就真沒有能把口語說得更溜一點的老師了?”
耿波也眼睛盯着陳禮傑,期待他的答案,同時也是暗暗心驚:這本該是沈淮要問出的話,現在卻是顧立章問出口;那真要去查誰在這件事背後搗鬼,顧金章就必然沈淮站到一起去了。
陳禮傑經驗不足,站在會議室裡,像是菜市場攤位上的貨品給縣裡幾個領導挑挑撿撿,既緊張又尷尬,臉漲得通紅。
陳禮傑終究是抗不住沈淮、顧金章、耿波、戴泉等人施加的壓力,猶豫的片晌,吶吶的說道:“我們學校,王衛成老師、楊柳老師他們,口語都比我要好,他們好像也有報名,不知道爲什麼,陳校長沒有推薦他們過來……”
“縣中的校長是陳斌,我認識,”顧立章跟沈淮說道,“這個陳胖子,真是膽大包天,縣裡急着要用人,他竟然也敢捂着不放手。等會兒,我親自給他打電話,要他一定把縣中最好的英語老師推薦過來;沈書記,看怎麼樣?”他也不想真的就徹底查個底朝天,既然陳禮傑把陳斌給供出來了,那就集中火力敲打陳斌就可以了,只是不確定沈淮的意思。
“好吧,這些事還是隻能拜託顧書記你,我是真不熟悉地方上的情況。”沈淮說道,借這種事敲打一下就可以了,他也不想順藤摸瓜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