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是宣太明的惡趣味——若隴鶴雲仔細想想便知道,這裡面有問題。
派出所是什麼樣的地方,提供給嫌犯的伙食會不好好檢查?擱這麼大一坨……一大碗老鼠藥沒發現?
退一步來說,現在他可是掌握着隴鶴雲的秘密,派出所的人會不意識到這點,對他施以保護措施?
不管怎麼說,這飯菜裡混進了老鼠藥就是不合理的事情。
奈何,鄭立思維鑽入了死衚衕,宣太明給他做的前戲直接誤導了他,一頭撞死在死衚衕。
悶着頭沉默了足足五分鐘,鄭立這才咬咬牙,聯繫外面看守的民警,表示不僅願意交代撞飛宣太明後逃逸的作案經歷,還願意配合公安機關工作,交代這幾年跟着隴鶴雲幹下的違法犯罪行爲——唯一的要求就是,警方務必要保護他!
對此,宣太明直接表示,保護你沒問題,只要你肯交代隴鶴雲的案件。
於是一份包括走私、殺人、傷人、賄賂等等罪行的供詞就在手裡捏着了。
而果然如同宣太明所料的那樣,市局的人真的來了,來的還很大,是刑偵隊一個科室的科長。
且不論人家是市局下來的,單單是行政級別就秒殺永安鄉所有人,須知張長江也才副科級別而已。所以這尊大佛降臨永安鄉,完全是給派出所增光的,滅自家威風的解釋便是——蓬蓽生輝。
王學文四十出頭,在刑警隊裡混出來的,有着刑警人員特有的冷峻,繃着死人臉,氣勢洶洶的來到了派出所。
“張長江同志是吧?這是市局移交人的公函,上級很重視這件案子,要求帶回市局刑警隊深入調查。”王學文冠冕堂皇的話張嘴即來。
張長江哪裡吃得住市局的人,跟他說句話都覺得心肝一顫一顫的,說不得把宣太明給叫來鎮場:“宣指導員,市局的人來了,您有沒有空過來?”
待王學文得知宣太明是副指導員後,很是莫名其妙,你一個所長居然還低聲下氣跟副指導員說話?這派出所真正的一把手是這個副指導員吧?
但隨即他又釋然,他見識過的派出所不少,所長不是一把手的現象也不是頭一回,有些派出所能做主的還是指導員呢,不過副指導員就能把所長架空,這倒是頭一回見到。
宣太明得了通知立即趕過來,氣定神閒的坐下來,隨手翻翻公函,淡淡的表示道:“王科長,我們這邊已經立案調查——我們永安鄉派出所是具有刑偵職能的,偵查結束,我們會把結果送往上一級的洪武分局審批,再移交檢察院,你們市局提人是不是不合程序?”
全國各地的派出所處理刑案的模式都不大一樣。
有的是具有獨立偵查到案件結束的職能,有的抓到人之後要移交到刑警隊,而永安鄉屬於郊區,刑事案件移交過於麻煩,所以擁有一定刑偵權。
跟着王學文一起來的,還有分局的一位刑偵隊長,不然市局直接來派出所要人,一個是分局臉面不好看,一個是市局覺得跌份兒,所以這位分局的刑偵隊長錢景陪同一起來到派出所。
對於宣太明的名頭,錢景自然清楚,分局裡的大能,招惹不得,但對上市局的人,錢景不看好宣太明。
你牛是因爲你在分局,但能跟市局比麼?說句不好聽的話,市局就是下來一條狗都比派出所的人強,所以錢景異常不看好宣太明,或者壓根沒抱希望——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宣太明妥協,將人交出去。
王學文輕吸一口煙,淡淡的發話:“上面很重視這起案件,所以還是交給我們吧,怎麼說我們的刑偵能力都比下面的人強。”
宣太明聽得異常惱火,一口一個上面,少拿這些等級壓我!
宣太明壓住火氣,表示道:“我相信我們派出所的能力,足夠勝任偵破此案,所以,就不勞煩你們市局了。”
這話的火氣就比較重了。
張長江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個乖乖,宣指導,你太牛氣了吧,直接把市局的人頂了!就不怕市局的人找你麻煩?
錢景也是眉尖一挑,暗暗搖頭,什麼叫初生牛犢不怕虎,瞧見沒,這就是了!
“宣指導,本案還是交給市局的人處理吧,誰處理不是一樣?”這是錢景在給宣太明臺階下,畢竟是他分局下面的派出所,宣太明丟了面子,他的分局也臉面不好看。
“是啊。”張長江也丟了個臺階:“我們應該相信市局的人,會給咱們一個交代。”張長江也怕宣太明擰不過市局的大腿。
王學文眉頭皺着,臉色更加冷峻,沒見過你這麼不識擡舉的派出所,敢頂了我?哼,錢景和張長江給你臺階下,你想就這麼下了?今天不好好敲打你一番,叫你下不了臺階,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左等右等,王學文等待中的,宣太明借驢下坡示弱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反而宣太明一句話直接把他的火氣給激上來了。
“沒必要,我們派出所就能處理好,王科長請回吧。”宣太明說話的口吻那是相當不含糊,氣定神閒,完全拿王學文那張冷臉當空氣。
不止是張長江,便是錢景也暗道不好,你這句話火氣太重了吧!居然這麼跟市局的人說話?把他們得罪了,能有好果子吃麼?
張長江嘴巴里發苦,宣太明啊宣太明,你是在害我呢?早知道不跟你一起玩了,太心驚肉跳了!
“呵呵……”錢景乾笑一聲,打圓場:“王科長別生氣,宣指導剛上任,一些工作上的業務還不是很清楚,您請見諒。”
張長江也跟着說好話:“是啊,王科長別動怒,宣指導能力還是很強的。”
王學文心頭惱恨,冷眼盯着宣太明,聲音卻淡淡道:“宣指導,你的意思是堅決不放人?”
宣太明兩手一攤,很無辜道:“王科長,什麼放不放人的?我們永安派出所是在執行公務,按照流程辦事,怎麼,這也有錯?”
錢景和張長江暗暗焦急,宣太明啊,你怎麼就這麼不識擡舉……哦,是這麼不肯低頭呢?
錢景不知道這裡面的因果還好說,張長江知道自家捏着一份供詞,可宣太明這架勢跟計劃不一樣啊,現在分明是在得罪人不是?
王學文額頭青筋直跳,聲音漸漸沉下來:“宣指導,再給你一次機會,人交給我們!否則,你知道……”王學文臉面有些掛不住,堂堂市局的科長,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給一個派出所的副指導員落了面子,如果真帶不回去人,那就丟人丟大發了,所以帶着一絲威脅說道。
宣太明都沒聽他說完,便大手一擺打斷道:“對不起,不能交給你們,我們自己會處理好,市局不必過問。”
“你!”王學文一再被他拒絕,臉上徹底掛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宣太明!看清楚,我是市局的,要整你容易得很!”當着這麼多人說這種話,可見王學文已經被氣憤衝昏了頭腦,也可以想見,他該是多麼惱恨宣太明。
錢景和張長江均是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喘,這位真要生氣,把他們也帶着記恨上,那怎麼辦?
房間裡詭異的沉默了足足十秒鐘,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沒有人敢大聲說話。
直到宣太明擡起頭,淡淡道:“你們市局確保能把案件偵破?”
聽了這句服軟的話,錢景和張長江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來,你個宣太明,想把我們都嚇死啊!
王學文暗地裡鄙夷“還以爲你多牛氣?有種給我繼續頂着,原來也是一個欺軟怕硬的種,經不住嚇!我呸!”
不過宣太明服軟,他的事情也好辦了,先把人領走再說,至於今天的惡氣,回去再說,難道還怕整不到一個派出所的指導員?
“嗯,市局的刑偵同志都是精英。。 ”王學文拿着強調發話。
宣太明點了點頭,變魔術似的從背後摸出一份早已打好的文件,赫然是一份“保證書”。
大致內容是,市局承諾在一個星期內出偵查結果,爲受害者討還公道。
按理說,公安這一行,沒誰能打包票,什麼時候能出偵查結果誰知道?再說,你一個小小的派出所,要市局的人跟你保證,你不是開玩笑麼?
果然,王學文氣得猛捶桌子:“宣太明!你什麼意思?我們市局還需要向你們派出所保證?你腦子出毛病了吧?”
錢景傻眼了,你見過派出所跟市局這麼叫板的主?你宣太明也太不長眼了吧?
張長江則想到什麼,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宣太明,你該不會是想……想到這裡,張長江便背後冷汗涔涔,只覺得背脊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