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單位只安排林靜雪上午代會,可是下午她請了事假出來在市委市政府會議中心旁邊蹲點,勢必一定要將俞行光給“守住”。
可是下午的會議結束後,俞行光又陪着主席臺上的一行人去酒店用工作餐。
林靜雪早就打聽好了聚餐的地點,於是又到酒店外面等。
好在俞行光並不是一個喜歡應酬的人,在酒桌上打了一個照面,說了一套的開場白後,他便中途退了場。
整個龍山的公職人員,恐怕都知道俞行光的車牌,所以林靜雪在俞行光的車子正要駛出酒店外的花園門時,連忙跪地“攔轎”喊冤。
什麼跟秘書約,什麼跟上級彙報,那不是林靜雪的風格。就算林靜雪願意那樣做,也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間,會拖成什麼結果。不如找龍山市的“一把手”,來個直截了當、簡單快捷!況且,她要告的人,不是前一任的“一把手”,就是如今的“省裡來的領導”,都是重量級的人物。
車子急急剎住,車燈打着瘦小的林靜雪身上,俞行光只覺得太陽穴都有些突突地疼。
這個女人,她不要命了嗎?!這樣突然躥出來,司機萬一沒有來得及剎住車,該怎麼辦?!
這個女人,她不要臉了嗎?!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攔轎喊冤,勢必引起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她現在還是一個公職人員呢!並不是菜市場沒有文化的大媽啊!
可是,正如之前所想,現在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都看着呢!俞行光如果再不接她的茬,這事就沒辦法結束了。
而,俞行光其實也正是等得這樣的結果。他現在真的是“極不情願”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是“極不情願”才接手管理這件事情,不然這會兒他也沒辦法下臺。
看來,馬上一個又臭又大的膿包,就要炸裂開去了。只是不知道這個膿包汁,會濺到哪些人的身上……
車窗降下,俞行光威嚴地看向林靜雪,這如炬的目光似這漆黑之夜中的巨大光圈,將整個花園門照得光亮如白晝。
“俞書記,我要告狀!你要爲民作主呀!”林靜雪跪着從車頭挪到了車身,然後趴在車門外大聲叫喚。
是的,她要讓周圍所有人都看到都聽到,她在告狀。
她知道,俞行光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肯定是有一定的原因。但同時,就算他再鐵面、再無私,有時候也不願意去碰一些難纏的事,譬如說“他的前任”項澤徐,譬如說“省裡來的領導”紀紅旗。這樣的事情碰得好就好,碰得不好可能還會波及和影響到俞行光他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所以,他不願意接林靜雪這個茬,林靜雪也能理解。
可是林靜雪也知道,如果今天她不這麼做,她就不能把俞行光“逼”到一定會管這件事的地步。
所以再難堪、再不要臉,她也得這樣做。
反正她並不是龍山本地人,認識她的人也不多。而且新區管委會也不是什麼十分熱門的單位,大家也很難關注到她的身份。
“你明天上午十點半,找我秘書小吳,讓他帶你到我辦公室來。”俞行光的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林靜雪及周圍的人聽清。
然後,坐在副駕駛室的秘書小吳,馬上下車,將自己的名片交給林靜雪,將林靜雪從地上扶起來,才折回車子裡。
車子,緩緩啓動,周圍的人都自覺退讓到兩邊,讓出中間一條路來,待俞行光的車子經過之時,人羣中不知道是誰帶頭鼓起了掌。
人民的好書記啊!
看來傳說是真的,只要有冤有不公,誰都能直接向市委書記反映啊!
俞行光再一次名聲大躁,而林靜雪也在次日上了龍山網站的社區熱搜……
當然,只是龍山網站的社區版塊熱搜,不是什麼官方平臺,在上面說話的人是誰都行,說的話也不需要負什麼責,僅僅是一個當地的八卦平臺。但就是
這樣一個八卦平臺,卻暗藏了許多的小道消息和內幕……
林靜雪第二天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照樣上班,然後在十點左右開溜,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去了市委辦公樓。取出昨天俞行光秘書給的卡片,與小吳真的聯繫上了以後,在小吳的帶領下又一次走入了俞行光的辦公室。
要知道,這間辦公室就在以前項澤徐的對面,對她來說並不陌生。
小吳爲其倒了一杯熱茶,然後退到辦公室門口,將門虛掩之後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有什麼事情,你說吧。”辦公室裡只剩下林靜雪和俞行光,俞行光做手示讓她坐下,這纔開口。
“俞書記,你還認得我吧?!我是林靜雪,去年春節前,曾在市長辦公室找過你。當時找你的時候,我提出自己中專畢業後一直在家,想讓你幫我找工作。”放下手裡的水杯,林靜雪深吸一口氣。
雖然她是見過“大世面”“大風浪”的人,可是在見到俞行光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心虛和膽怯。不知道怎麼回事,她覺得俞行光跟別的領導不一樣,他身上總透着一股子不怒卻威的感覺。
“經你這麼一提醒,似乎是有點印象。”俞行光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林靜雪,然後寡淡地回答。似乎他真的印象不深,是剛剛回憶起來的樣子。
“其實我不是什麼待業青年,我當時也有工作,是項澤徐說我跟你的夫人長得像,所以強迫我與你碰面,想讓我拖你下水,消滅你這個最大的政敵……可是你完全沒有把我放到心上,所以那個任務失敗後,項澤徐發了很大的脾氣,把我強姦了……後來,他爲了讓我不要在外面聲張,安撫我,所以把我調到了龍山來工作。又爲了避嫌,把我放到了開發新區管委會。後來,他騙我說會跟他妻子離婚,對我負責,所以我也有過迷失自己,跟他在一起了一段時間。你知道的,我才二十幾歲,也不會看人,上他的當也是我太幼稚。誰知道後來,他爲了巴結上級領導,把我送到了省委辦公廳副巡視員紀紅旗的牀上,我纔算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所以想着一定要把他告到底。俞書記,你告訴我,我明明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現在變成這樣,我該怎麼辦啦!俞書記,我聽說你是一個爲民作主的好官,你一定要爲我作主啊!”邊說邊哭,說到激動之處,林靜雪乾脆起身又一次跪到了俞行光的面前。
“你趕快起來。不然,我讓小吳把你帶出去了!”上一次就是讓小吳把她轟走的,這一次她竟然又來這一套。本來俞行光做事很有條有理的,被她這麼一跪,顯得節奏有些被打亂。
“俞書記……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看到俞行光墨起了臉,林靜雪意識到自己演過頭了,連忙起身又彎腰鞠起躬來。
被項澤徐強姦,然後又迷失了自己,再然後又被項澤徐嫌棄,所以纔來告狀?!
呵呵……
雖然編得有些離譜,但是她連紀紅旗都咬出來了,看來經過是真的,只是所謂的“被迫”是假的。
話說,紀紅旗的人品可真不怎麼樣啊。
既然當時項澤徐冒這樣大的風險,給他送了這麼大的禮,當時身爲檢查組組長的紀紅旗在龍山的年終考覈時卻並沒有說半個字的好話呢。難道說,他當時不說龍山的壞話,就是對項澤徐的最大的饋贈?!
還真是個吃肉不吐骨頭的主呢!
只是,他怎麼敢放心吃項澤徐這種人送過去的肉?!也不怕有毒啊!
其實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俞行光就知道了,當時還在日曆上畫了一個圈,做了一個記號。只不過,他沒想到會有一天,這個林靜雪會親自出來指認。
但林靜雪怎麼都不會猜到俞行光是這樣一個有心人,會知道她並不是在被送到紀紅旗牀上之後與項澤徐翻的臉……
所以林靜雪,其實在項澤徐當成一顆廢棋子之後,在俞行光這裡又變活了
。
俞行光順勢引誘,讓林靜雪的故事更加逼真豐滿,然後又爲她指了一條寫舉報材料到省委巡視組的“路”。告訴她,一邊他會覈實她所說這些事情的真實性,一旦事情真實他會馬上按組織程序上報;一邊讓她向省委巡視組遞交材料,懇請他們着手調查。
不管這個結果怎樣,反正林靜雪算是得到了結果,而且對她來說比較滿意,於是很聽話的按俞行光所指的“路”,繼續她的告狀之路。
項澤徐,你不如我的意,我也不會讓你如意。反正我在你的眼裡只是一隻螻蟻,死不死對你來說意義不大。可是你自己是金玉之身啊,萬一哪裡有一丁點的損壞,那可怎麼得了啊!
反腐大旗並不是只在龍山揮舞的緊,而是至上而下的,譬如說曲松傑的倒臺,又譬如說今早的一個電話……
正月十三一早,市委辦公室的一把手主任候長寧的電話響了,是省紀的來電,要求臨時借用他們辦公室的顧如雪同志去做一件臨時工作。
在這個風聲這樣緊的時候,什麼單位都會積極配合紀委的工作,哪怕是市委辦公室。更何況,來電單位是省紀委,並不是市直部門。而且這個臨時工作是什麼內容,大概需要多久時間,包括被借人單位的一把手,都不能擅自打聽,也不可隨意拒絕。
所以,哪怕是袁香瑩書記的秘書,顧如雪也被忽然通知暫停手上的一切工作,現在馬上回家收拾行李,要安排她臨時有個緊急出差任務。
當顧如雪回家收拾好行李,向媽媽把小老虎的近期安排交待好,返回單位坐上早就等着她的車後才知道,原來她並不是被安排出差,而是就在一個省直部門的內部酒店住下,要完成省紀委給她佈置的工作任務。
中午簡單地跟紀委的工作人員吃了工作餐後才得知,原來是要她參與一件重案要案的辦理。
之所以稱之爲重案要案,是因爲涉及這個案件的主角是當今副省長郭紅霞。
之所以挑來挑去挑到顧如雪參與辦案,是因爲郭紅霞是個女同志,辦案期間需要顧如雪這個女同志與其同吃同住“監視”她;又因爲郭紅霞在怡景工作多年,認識的人非常多,包括省紀委也有不少一般同志是她的相熟,而顧如雪是個生面孔;也因爲顧如雪不是怡景人,沒有那麼多盤根錯節的關係,家屬是組織紀律性極強的俞行光,“家風”好,所以絕對不可能出現通風報信、走漏辦案風聲的情況;再加上顧如雪本身就是政府工作人員,自己的政治覺悟和素養高,配合性強。
一吃完飯,顧如雪的手機就被上交,帶着行李被轉移到另一個十分普通的標準間裡住下。
不大一會兒,那個電視上經常出現的郭紅霞便在兩個紀委辦案人員的陪同下出現了。
可是在看到郭紅霞的一瞬間,顧如雪只覺得心裡一咯噔。
平日電視裡的郭紅霞,與今天的形象似乎有些不一樣。
其實今天依然微微發福的身材,白襯衫加黑色套裝,中跟黑色皮鞋,工整利落的一頭短捲髮。
可是哪裡不一樣呢!
哦,應該是臉色和神情舉止。
她今天臉色蒼白,面容憔悴,進來的時候嘴脣乾燥顫抖,兩隻手合在一起不停的反覆搓着。好像在說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說,反正有點神經質的樣子。與以往那幅自信滿滿、指揮千軍萬馬的樣子,完全是兩個相反面。
顧如雪本能地衝着郭紅霞微微一笑後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示意她可以坐下來。
之後,進來的兩個紀委辦案的同志與顧如雪簡單地交待了一下,就關上門走了出去,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了顧如雪與曾經的副省長郭紅霞。
顧如雪根本不知道郭紅霞被調查的是什麼違紀問題,又是第一次與這樣大的領導共處一室,加上自己第一次參與辦案,難免有些坐立不安的緊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