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草、百順他們一走,山林裡重又恢復了寧靜。
一個下午都沒見靈芝出來,似錦以爲她一個人早出去了。沒想,到了晚邊,似錦在溪邊看書回來,卻看見靈芝在廚間做飯呢。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沒說話。
後來,靈芝憋不住了,給似錦夾了一筷子筍片,賭氣似地說了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討厭我在這裡啊,這半天的也不問我到了哪裡去!”
似錦這才擡起頭看着她。看她的意思也就是問她。
靈芝說,我去挖了一兜筍,好吃嗎?
嗯,不錯,脆,甜。似錦想了一會,又說,還是不要跑遠了啊,跑遠了,不安全。這筍,屋前屋後多的是呢!
我可不敢亂挖你的筍。曉得嗎,這筍不是平常的筍,是埋在地裡很深的,叫冬筍,冬天才長出來呢。對了,我還發現溪裡好多的魚……靈芝很是驚喜地告訴似錦。
有魚啊?
靈芝點頭說,是咧,好多的魚,那肚皮雪白雪白,有這麼長,這麼大。靈芝比劃的時候,把碗筷都放下了。
有水的地方就有魚。似錦說,他記得這句話是蓋草說過的。
靈芝說,哪天我們去捉魚吧。溪裡的清水魚很鮮美的。
似錦說,捉魚乾嘛呢,它們在水裡快活着呢!
靈芝說,沒事去看看那些魚嘛,很好玩的。
似錦說,那行,哪天去看看。
吃完飯,兩個人都覺得屋子裡小,呆在一起突然就尷尬起來。似錦先走了出來,一個人來到溪邊。
溪裡的水此時好像沒了聲音。似錦覺得奇怪,就隨手撿了根棍子插在水裡,就聽見水霍霍霍流動的聲響。看見溪水流動閃動的波光,才感覺到此時天光還有些光明。遠山和天空是看不到了,近處遠處的樹林,有些黝黑有些發藍。露珠早早地就沾在了葉片上,一閃一閃的,像那些飛動的螢火蟲。
似錦低着頭,手肘支在膝蓋上,一雙手伸進有些凌亂的長髮裡梳理着。他感覺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隨後那聲音就停了下來。許是怕突然驚嚇了他,輕柔的說話聲跟着就飄了過來:
那裡冷嗎?
似錦沒回答,跟着靈芝就輕快地走了過來,把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靈芝順勢就坐在他旁邊。
兩個人都不說話,默默地只聽那溪水流動的聲音。
這樣坐了很久,還是靈芝說,我們回去吧,該休息了,這裡還是涼!
似錦沒有動,說,你去睡吧。
靈芝說,放心,我的牀我已經鋪好了。
似錦不再答話。
靈芝也沒有動,後來她幽幽地說:似錦,我很佩服你的,你比那個張學良還要偉大!
似錦聽靈芝這麼說,猛地擡起頭,在黑夜裡拿眼睛盯着靈芝,奇怪她這個時候怎麼說這樣的話。
靈芝輕輕一笑,說,不是嗎?我覺得你比他更偉大。
靈芝說,這話你不懂吧?聽蓋草舅舅說,張學良被蔣介石軟禁這麼幾十年,全靠趙四小姐陪着他,我想啊,他那樣一個男人,從小就風風光光的,突然什麼都沒有了,連自由都沒有了,你想想,如果沒有趙四小姐陪他,他能夠活下來,能活到100多歲啊?
似錦說,你說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靈芝笑道,當然有關係啊。他有紅顏知己陪她一生一世,才能活下來,而你,沒人陪,還能夠一個人呆在這山林裡來,你說,你是不是比他更偉大?
嘿,這個鬼丫頭!似錦在心裡暗暗地罵了句靈芝,然後自我解嘲地一笑,說,這哪能跟他比啊。
但我要比!男人如他,是個男人;男人像你,也算個男人!
似錦悶了好久,站起來,對靈芝說,我們回去吧。
靈芝坐着沒動。
似錦說,所有的男人都是男人,唯有我不是!走吧,我們回去!
靈芝還是沒動。
似錦彎下腰伸手去拉她。
靈芝順着他的手站起來,卻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裡,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似錦曉得靈芝心裡的痛和傷,也就讓他依偎着,要給她一點靠山般的溫暖。
靈芝在哭聲裡一直嘟嚨着一句話,似錦無論怎麼聽都沒聽清。似錦也不去問,他曉得這句話一定是靈芝在傾訴着自己的委屈,在發泄着自己的悲傷……
夜很深了,靈芝伏在似錦的肩頭仍在抽噎。似錦輕輕地拍拍她的背,柔聲說,回去吧!
回到屋裡,兩人分頭睡下。很久,彼此都感覺到對方沒有睡着,都在輾轉反側。
這夜,好漫長……
靈芝說,睡不着嗎?我也睡不着。
似錦沒有回答。
靈芝說,你——過來?
似錦沒有動靜。
靈芝說,那我,過去?
就真的過去了。她要掀開似錦的被子,似錦的被子卻鐵絲捆了似地,怎麼也揭不開。靈芝霸蠻地要把手從他胸口伸進去,似錦雙手扯着被子死命不肯鬆。靈芝後來把手從他腳底下伸進去,這冷不防的一次偷襲,竟讓她的手很成功地探入了他身體的腹地,竟讓她一下子就摸着了他一直死命保護着的那個部位。那東西很不爭氣地挺拔着,讓他羞愧難當。
他的防線一下子就崩潰了,崩潰得一塌糊塗。
他很不爭氣地一把把靈芝拖進了自己的被窩裡,拖到了自己的身體下面。此刻,他清楚,自己就是立馬死去,也不能再羞辱了眼前這個女子,不能再讓她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
山林,此刻再也無法寧靜。這個夜晚,也註定無法寧靜。儘管他們腦海裡此刻都是一片空白,但他們彼此都感覺到了對方的酣暢淋漓,從來沒有的酣暢淋漓!
似錦曉得,盧阿婆的藥已經生效。阿婆的藥不僅治好了他的病,而且把他的男人的慾望也恢復了,把他熄滅了的慾望之火重新又點燃了。
黑夜裡,似錦用嘴長長地嘆了口氣。
靈芝說,似錦,你的病終於好了。阿婆的話沒錯,她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似錦,你不要怕,我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似錦在鼻孔裡又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靈芝,我不是這意思,我不該這樣的,我對不起你……
靈芝說,這樣不好嗎?你,我,兩個可憐的人
似錦感覺臉上落下了兩滴滾燙的水珠,他曉得,那是靈芝的淚水。他把靈芝緊緊抱在懷裡,對他說,靈芝,你是一個蠢女子、乖女子,好女子、壞女子,一個讓人愛的女子,一個讓人恨的女子,一個讓人不敢靠近的女子,一個讓人捨不得的女子……似錦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感覺自己抱着的是一泓滾熱的水的時候,他才曉得自己和靈芝在熱淚裡擁抱着都快要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