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爲民回到自己那一桌時,也算是巧,正好遇到了石岑明代表人事局過來敬酒,看見那梳理得纖毫畢現的分頭和金絲秀朗眼鏡下那副頗爲得意嘴臉,陸爲民心裡沒來由的就是一陣子火起。
這段時間他累得夠嗆,除了這四千萬借到手外,省財政廳和民生銀行那邊的貸款事宜,手續繁雜,財政廳那邊可以交給市財政局那邊,但是民生銀行那邊卻需要華廊集團那邊出面,還得拉上雷志龍和華廊集團財務人員一道,各種手續也是花了好幾天纔算是跑下來。
錢回來了,如何分配平衡也是一件麻煩事兒,你想要滿足各個伸手的顯然不可能,能壓的壓,能扣的扣,能斬的斬,就這麼“省吃儉用”落下來,才能勉強挺過去,每一筆大一點兒的開支陸爲民和黃鑫林都要仔細盤算,就怕到最後時刻還差一截,不知道啥地方突然又冒出來一個需要開支的大項,手裡邊卻沒有錢了,那就還得去當叫花子,陸爲民不想那樣,所以寧肯辛苦一點兒。
人事局本來就是陸爲民分管,對石岑明陸爲民原本印象還不錯,兩次彙報工作給他的感覺這人思路清晰,也不囉嗦,很是精明,只是他就任常務副市長之後精力主要是放在經濟工作這一塊,像人事工作這一塊他反而沒有怎麼過問。
他也知道石岑明是陳昌俊的人,關係很到位,對這一點陸爲民也沒太在意,畢竟陳昌俊已經擔任這麼久組織部長,手底下沒點信得過的人也說不過去,他覺得只要工作能拿起來,那就一切OK,現在他也沒有那麼多心思來考慮其他。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石岑明居然給自己玩這一手。
陽奉陰違是陸爲民最厭惡的一個行爲,文化局關於這批人員補充到市文化館、羣藝館和歌舞團的調動報告他在擔任宣傳部長期間就簽了字,當時還是曹振海還在當分管副市長,與分管人事局的常務副市長徐忠志也都簽了字,最後在時任分管黨羣的副書記童雲鬆那裡也是簽了字的,可以說一切程序都已經走完了,沒想到三個月都過去了,居然還被壓下人事局那邊,這如何不讓陸爲民感到惱火?
看見石岑明端着酒杯一路敬過來,從尚權智開始,童雲鬆、魏行俠、陳昌俊、沈子烈再到自己這裡,楊永貴身體不適,沒有參加這一次團拜會。
“陸市長,這段時間您辛苦了,我敬您一杯,我先幹爲盡了。”石岑明走到陸爲民身邊,相當乾脆耿直,也不廢話,徑直一口就把杯中酒給幹了,然後把酒杯翻過來,表示自己已經幹了。
“老石,你說我該怎麼喝?”陸爲民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傢伙。
“嘿嘿,陸市長,大家夥兒都知道您的酒量,我先幹了,您看着辦。”石岑明笑呵呵的站在一旁,守着陸爲民。
“喲,老石,我看着辦,那我抿一口行不?”陸爲民歪着脖子笑道。
“那不行啊,陸市長,您看我都已經幹了,咱們人事局可是您直接分管的部門,剛纔魏書記、陳部長他們都幹了,沈秘書長那麼不能喝也都喝了半杯,您得給我們人事局紮起場子才行啊。”石岑明相當會說話,他沒有提尚權智和童雲鬆,他們倆都只是抿了一口,他石岑明也沒有那個脾氣非得要市委書記市長都要乾一杯。
“市人事局是我分管的部門?不是吧?”陸爲民裝瘋賣傻,“老石,你這話可說笑了,我哪裡管得到人事局?”
石岑明臉色微微一變,瞧瞧瞅了一眼陸爲民,想要看看陸爲民是不是喝多了,見陸爲民雖然有些酒意,但是也不至於說話也不清醒了吧?
“陸市長,瞧您說的,我們人事局不是您分管還能是誰分管?嘿嘿,這樣吧,陸市長要不您和一半,……”石岑明也拿不準自己哪裡得罪了陸爲民,語氣也有些軟下來。
“我分管,真的?沒弄錯?那我簽了的字拿到你們人事局咋就不作數呢?幾個月了,丟到一邊兒不聞不問,我記得我問過你把老石,你說快了快了,結果呢?我當宣傳部長時候籤的字,現在我都不當宣傳部長了,呈批報告據說都還擱在你們人事局,所以哪是什麼我分管你啊,是你分管我纔對啊。”
陸爲民藉着一點酒意斜睨着石岑明,半真半假的道:“剛纔我受尚書記和童市長的委託,代表市委市府去敬那幾桌演員的酒,感謝他們的精彩演出,可一去人家就問我,陸部長,您當時給我們的政策,簽了的字,什麼時候兌現?弄得我莫名其妙,後來一問,我才知道,原來我不當宣傳部長了,人家就不買賬了,簽字就不作數了,後來我一想,我雖然不當宣傳部長了,可是共產黨還在啊,一級黨委政府還在啊,再說我好像也還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了呢,怎麼就沒戲了呢?老石,你說這事兒該咋辦呢?我該找誰來訴這個苦?”
石岑明一陣冷汗下來,心念卻是急轉,瞥了一眼四周,好在這時候已經來了好幾個局長主任來敬酒,其他幾位領導都在忙着說話,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邊。
“陸市長,呃,我的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雖然裡邊有些具體原因,但是都是我的責任,我沒有處理好,下午我就去處理,保證辦好,請您領導放心。”
石岑明也不廢話,徑直點頭哈腰應承着,卻沒有聽到陸爲民吱聲,擡起目光來卻看見陸爲民端着酒杯,冷冷的看着他,看得他脊背上又是一陣冷汗直冒。
“老石,我本來不想給你這一次機會,但是想想這都是年邊上了,我不想撕破臉,所以這一次我給你這個面子,但是你要記住,我陸爲民不喜歡爲難人,也不想招惹誰,嗯,你也看到了,前期你人事局的工作我沒有過多的過問,因爲我覺得你這個人是個聰明人,不需要我多說什麼,但是我希望我說的話不要被人當作耳旁風,更不希望被人當我不存在,明白麼?姓陸的既然可以當宣傳部長,能當政法委書記,能當常務副市長,那麼也就能夠‘忠實的履行’在這個職位上的權責,依法履職,明白麼?老石,我不管誰給你許了什麼諾言,給你支了什麼招,只要別觸及我的底線,我不過問,但是,如果過了線,那不要怪我言之不預,你記住,真的到那一步,沒有誰幫得了你,明白麼?”
陣陣寒氣從石岑明背心像內心深處瀰漫,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樣赤luo裸的語言威脅,陸爲民的手甚至攀附在了他躬下身體的頸項上,滿臉笑容,語氣也是慢條斯理,不帶半點火氣,就像是兩個好朋友正在談論着一件雙方都十分感興趣的事情。
“明白,明白,謝謝陸市長的提醒,我一定記住。”石岑明第一次意識到有些遊戲不是自己能玩得起的,雖然陸爲民話語中沒有說任何實質性的東西,但是他卻知道陸爲民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以爲有陳昌俊作爲後臺,就忘乎所以,而事實上,自己似乎也真的有點兒忽略了某些東西了。
目送石岑明有些神思不屬的離開,甚至連曹振海和孫承利等幾人的酒都忘了敬酒走了,陸爲民心中也禁不住冷笑,看來這傢伙也是心裡有鬼,只是不知道這傢伙敢不敢把自己這番話帶給陳昌俊。
陸爲民是真有些膩味陳昌俊的這些小動作了,有時候他甚至很想找陳昌俊好好開誠佈公的談一談,能不能別折騰,最起碼別再這個時候折騰,真正到了要見分曉的時候,大家擺明車馬來對陣,拼個你死我活,現在還不是摘桃子的時候。
事實上他也清楚陳昌俊對自己的敵意源於何處,這還是一種羨慕嫉妒恨,如果說陳昌俊是當了魏行俠那一角,那麼他對自己的敵意反感就要輕許多,可恰恰是自己擔任了常務副市長,而他卻還在組織部長這個位置上原地踏步,這種地位的微妙變化,似乎也對他的心境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困擾,他不知道陳昌俊的這種心緒還要持續多久,也許一直都無法調適過來,而這種事情卻又沒有更好的辦法來疏導。
石岑明若是能把這番話帶給陳昌俊,陸爲民覺得也是一件好事,陳昌俊不蠢,只是有時候容易被情緒慾望所左右,如果這種情況下他都還無法控制他自己的心緒,那麼陸爲民少不得就只能讓尚權智出面來解決問題了。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陸爲民突然想起這句話,何必把這麼多心思放在窮折騰這上邊,與目前宋州的形勢,也根本沒有資本來供誰折騰,他只想老老實實做點兒事,做點自己感興趣卻又對社會有益的事兒,可就有人看不慣要來滋擾,在這一點上,陸爲民也抱定一個主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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