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麼嚴重?那現在你心裡有眉目了沒有?”陸爲民也知道呂騰也是從基層幹起來的,對這種上訪事務並不陌生,而且以呂騰的風格,還尤其擅長應對這一類看似棘手的事情。
“嘿嘿,省長,你要說眉目,肯定有了,問題是有眉目也沒轍啊,兜裡沒錢,怎麼來解決?”呂騰攤攤手,“我這六個接待日,粗粗算了算,大大小小接待的事務三十二起,個案不算,涉及面較大的羣體就是十多個,從徵地拆遷到企業改制,從村社財務到環境污染,從債務糾紛到民師移民,基本上我能想到的都遇上了,基本上每一個事情都可以追溯到好幾年前,時間長的有超過十年的,我算是真的服了,本來不該對上一屆的事情說三道四,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發發牢騷,也不知道他們前面幾屆是怎麼拖過來的,是不是覺得拖下去就能拖過關?”
陸爲民也聽出了呂騰話語之意,裝作聽不懂:“嗨,呂騰,泵在那裡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剛纔不也在說麼,有眉目了,但是沒錢,很多事情也就解決不了。怎麼,你覺得這些事情都是能解決的?”
“省長,我沒那麼說,能解決的當然要給解決,不能解決的,我們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該解決的,要理直氣壯的說明道理,有些上訪羣體人家要書面答覆,你不給出,總是嘴皮子一翻就把人打發了,人家就覺得你理虧心虛,真要沒問題,你怕什麼?怕授人以柄還是自己底氣不足,你政府法制辦是幹啥的?公檢法司難道就不能來研究一下,究竟是你政府輸理還是人家在無理取鬧?我瞭解了一下,有好幾樁,要麼就是政府工作的確有瑕疵,不敢出書面答覆,要麼就是自己覺得心虛。吃不準,不給出,結果人家就不服,就要長期纏訪。”
呂騰很顯然也是在這個問題上很有感觸。談起這個話題就滔滔不絕。
“我就給羣工部的人說,政府工作有瑕疵,那就分清責任,該政府承擔的,主動承擔起來。如果真的覺得自己沒有問題,那就大膽的出具書面答覆意見,沒什麼大不了,真的我們水平低,弄錯了,上邊責令我們改正,或者人家拿着書面答覆去打官司我們輸了,我們該糾正的就糾正,該賠償的就賠償,這很正常。政府也不是不能輸官司,都是對等的訴訟個體,大家都憑理說話,不要覺得自己是政府就不能輸官司,輸了官司就掃了面子丟了威信,我看未必見得。”
“嗯,有點兒市委*書記的氣勢,這番話說得好啊。”陸爲民很欣賞呂騰的這個觀點,“還有呢?”
“還有當然就是該解決的,但是現在政府一時間無力解決的。這一類問題就比較複雜了,要具體分析,分階段的解決,但是我覺得如果真的一時間解決不了。你也應當給老百姓說明道理,承諾兌現解決時間,這很關鍵,你老是東推西擋,不給一個明確說法,不給一個準確時間。人家怎麼相信你?你別把老百姓當傻子,認爲人家好忽悠,你這樣做纔是在消耗老百姓對你政府的信任,消費政府的公信力,最終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呂騰頓了一頓,“哪怕在時間上可以稍微拖長一點,但是既然確定了時間,那麼到時候就是砸鍋賣鐵你也得兌現,我覺得在這一點上,我們很多地方的黨委政府恰恰很輕視,很不在意,他們完全意識不到政府的公信力對於政府的執行力有多麼重要。”
“說得好!我都要擊節讚歎了。”陸爲民拍了拍手,“呂騰,省委選你到曲陽看來是選對了,當初我還有些擔心,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你啊。”
被陸爲民這番話反而給弄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先前還一副混不吝的態度,被陸爲民這有點兒鄭重其事地誇獎,呂騰卻有點兒不自在了。
“省長,別誇,別誇,千萬別誇!我這個人肚裡有幾兩貨我自個兒清楚,我也就是有感而發。”呂騰趕緊擺手,“我也是實話實說,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我們很多幹部的官本位心態真的太重了,總以管理者自居,我就在琢磨,你說你是管理者,你管理什麼?市場經濟下,有那麼多東西供你管理麼?你該幹什麼?從管理者角色轉向服務者角色,這個心態的變化,很多人是完全無法適應,或者是表面適應,內心仍然是擺脫不了,所以是他們適應不了,而適應不了又高居其位,所帶來的結果就是工作嚴重滯後脫節,工作喪失激情,完全淪爲混日子敷衍了事,我覺得這恐怕纔是曲陽這麼些年來節節敗退的主因。”
對於呂騰的這個結論,陸爲民是傾向於贊同的。
曲陽的各方面條件其實並不比周鄰地市遜色,爲什麼這麼十多年來,幾乎找不到有振作起來的時候,這裡邊的確需要認真研究,現在呂騰去了,得出的結論就是幹部隊伍的思想意識徹底落後,徹底僵化了,完全失去了向現代政府幹部轉化的動力,而前面幾屆的黨委政府卻把心思放在了怎麼招商引資培育產業上,可是以這樣的一種發展氛圍,都是以管理者自居,都琢磨着如何利用手中權力來從企業身上刮一層油下來,甚至乾脆就是設套把企業招引來,然後落地之後你就成了唐僧肉任人宰割了,這種情況下,你怎麼來談發展。
“呂騰,看來你對曲陽存在的問題分析得很透徹,這是曲陽改變面貌的基礎和關鍵。如果連曲陽自身存在的問題的根本在哪裡都搞不明白,你們何談發展?”陸爲民一邊點頭,一邊拿着手中的簽字筆輕輕敲擊,“曲陽現在的狀況已經是走到了一個u形曲線的最低點,鑑於曲陽這麼些年來的持續失血,我覺得短時間內曲陽想要像v形曲線那樣觸底反彈不現實,所以呂騰,你要有有這個思想準備,那就是兩三年內你們都要過苦日子,要通過持續不斷的改變思想和精神面貌來打好發展基礎,在這個基礎之上,你們才談得上怎麼來發展經濟。”
陸爲民不太看好的觀點反而讓呂騰鬆了一口氣。
他最怕就是省裡主要領導對自己抱期望過高,覺得自己去了一年半載就能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這個世界哪有這麼簡單的好事,真要這麼簡單,只怕人人都能接這個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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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騰先行離開了。
他知道陸爲民恐怕還有話要和郭懷章這個老同學說說,所以就主動提出要到秦寶華那裡去坐一坐,離開了。
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陸爲民顯得更放鬆,而郭懷章卻更緊張。
看在眼裡,陸爲民也忍不住搖搖頭:“懷章,至於麼?覺得我當了這個省長,就不一樣了,你覺得我有多大變化?還不就那樣,無外乎就是工作上談的事情內容稍微有些變化罷了,其他還就那樣。”
郭懷章微微苦笑,陸爲民說的沒錯,但是身份不一樣了,所處的角度不一樣,你要說讓兩人完全拋卻各自的身份,的確做不到,但陸爲民表露出來的態度郭懷章還是能領會到的,那就是大家可以放寬心態,以一種相對寬鬆的氛圍來探討工作,這樣效果也許更好。
“爲民省長,現實如此,你要讓我徹底擺脫你的身份光環,我覺得我很難做到啊。”郭懷章笑了笑,“要不咱們都讓一步,你也別指望我完全以同學之間的角度來談工作,這本來也不合適,我也不完全把你當做領導來談工作,那樣估計就失去了你和我談話的意義了,你看如何?”
陸爲民嘆了一口氣,他得承認郭懷章這個建議是中肯而合適的,都說要丟開各自身份約束,事實上那不現實,這樣各讓一步,大家也更自然更輕鬆。
“行吧,懷章,上任這兩個月,感覺如何?”陸爲民步入話題。
“感覺不太好,嗯,和我原來在淮山當縣委*書記相比,壓力更大,也更辛苦,這邊的環境很糟糕,嗯,我指的是市裡邊的工作環境和氛圍很差,這可能給多年來形成的慣性陋習有關,呂書記開展工作很難,這兩個月呂書記連一天都沒有回過家,我也就只能捨命陪君子了。”郭懷章吐出一口濁氣,下意識的拿出一支菸,“我要來一支,我沒煙癮,但是想說話的時候,就想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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