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爲民的話開始步入了今日談話的核心,也讓清癯老者有些微微動容。
他沒想到陸爲民敢於把這個問題直截了當的挑出來,而且要作爲他未來施政的關鍵之舉來推動,這意味着他把自己的烏紗帽和遼省的未來綁在了一起。
這是要下深水了,而不是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樣,這樣一個年輕幹部,也許就是爲自己前途着想,更願意用一些治標的方式來應對,或者就是直接向中央叫苦喊冤,要求中央在政策、資金、項目上予以扶持,否則就如何如何。
陸爲民沒有這樣。
“爲民,你能考慮到這麼深這麼遠,很好,我想聽一聽你更具體的一些想法和未來的打算,我也要提醒你,現在遼省的局面很嚴峻了,你的這些舉措在我看來也許短時間內能給羣衆耳目一新的感覺,但是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他們更在乎的給他們生活帶來直觀的變化,新鮮感只能一時,時間稍長,他們就會罵娘,認爲你這個省委*書記無能,沒有給他們帶來實質性的變化,尤其是收入增長、環境改善等等這些具體上的東西,我相信你是從基層一步一步幹起來的,應該瞭解普通老百姓的感受,不是有一些說法麼?他們寧肯要能幹事的貪官,也不要不能幹事的清官,這也能說明我們老百姓的一些最直觀的想法。”
清癯老者的話也讓陸爲民笑了起來,“部長,這我瞭解,就像您說的,我也是從市縣幹部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我瞭解這些普通民衆們的最真切的希望,而且我也認爲從體制制度上的一些改變改善和我們遼省未來的發展息息相關,如果無法在這些問題上做到變化,那麼無論中央給我們多少支持扶持,那都如同一個漏桶裝水,,都會慢慢漏個精光。”
清癯老者讚許的點點頭,“嗯,你這個比喻很好,一個地方能否發展起來,不在於資金,不在於項目,也不在於政策,而在於一個整體環境氛圍的營造,以遼省爲例,難道說軟硬件設施差了麼?論資源稟賦,論人才儲備,論教科文衛的發展水平,論城市建設,比起你原來所在的昌江不知道要強多少,從2002年以來似乎看起來也是風光風險,爲什麼陡然跌落,而同樣在昌江,雖然有所放緩,但是卻仍然能保持高於全國平均發展速度,而且不斷有創新亮點涌現,這裡邊的核心問題究竟在哪裡?值得我們深思啊。”
“部長不是希望我談一談具體的東西麼?我在商界企業界也有一些朋友,他們也經常和我談起他們在國內國外的投資經營的一些情形,也對比過我們國內和國外,沿海和內地的差別,我感受很深。”陸爲民清了清嗓子,“他們談及過國外和國內投資興業的差別,就談到在國外,尤其是歐美國家,投資建企業,地方政府固然歡迎,但是他們更看重給地方創造就業,而非gp和稅收,因爲只有大量的就業才能爲他們贏得選票,……,他們認爲在歐美國家投資建廠,更多的只需要考慮市場風險因素,而其他需要考慮的很少,歐美國家投資建廠的效率也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高,但是這個不高是建立在他們相對完善的法律體系之上,從一開始就會把一切意外因素要排除在外,所以雖然不像想象的那麼高效,但是一旦程序走下來,那麼就不用擔心其他,只要你遵守法律,就不會有太多其它問題,你只需要考慮市場風險因素,但是在國內就不是這樣,……”
清癯老者聽得很認真,甚至還用筆做一些記錄。
他看得出來陸爲民也是在這方面做過一番細緻調查的,以各地領導最爲看重的投資來舉例對比,可以窺斑見豹,尋找差別和差距。
“我們國內的發展環境存在這諸多問題,但歸根朔源,還是在於我們政府的手中權力過大,管得過寬過多過細,所以中央提出要把***********這個觀點非常精準,貴在落實。”陸爲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繼續道:“沿海和內地地方政府在環境營造上也有較大的區別,沿海地方政府注重gp和財政收入,更注重長遠的產業規劃發展,這一點無可厚非,在就業方面,由於我們國家特有的戶籍制度,所以本地就業問題反而不是太大問題,應該說通過改革開放幾十年的發展,沿海地區地方政府已經逐漸開始向高標準看齊,比如注重信譽,關注民生、環保等,越來越規範化,但是由於地方政府政績考覈機制的約束,每一屆政府更醉心於自己提出的所謂新理念新規劃,而對上一屆政府的規劃採取忽略而過的態度,這造成了大量的資源浪費,也使得產業發展缺乏延續性,……”
“……,具體到東北地區,我也專門就這個問題和幾個企業界的朋友進行探討過,他們既包括我們一些央企的主要負責人,也包括一些大型民營企業的老闆,還包括一些曾經在東北地區工作生活過的領導幹部,也還有一些我通過其他渠道瞭解的曾經在東北創業過的企業家,他們在看法上不盡一致,但是卻還是有相當多的共同點,那就是我們東北地區的地方政府和幹部官本位思維最強最濃,地方政府缺乏法制意識和契約精神,基本上還處於一個人治社會的思維定勢之下,市場理念在我們很多幹部心目中還相當淡薄,投資不過山海關這句話早就傳遍了國內經濟界,這固然稍顯誇張,但是很大程度卻是真實的反應,可以想象得到,這樣一句話會把多少企業和投資項目擋在門外,……”講到這裡陸爲民也有些痛心,也有些動情:“我覺得我都遼省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徹底扭轉我們政府的這個思維定勢和心理積弊,我這一屆不求其他,只要能徹底解決我們遼省各級政府過多伸手市場經濟,解扭轉我們各級政府幹部的官本位到公僕型的意識,樹立我們地方政府法治理念和契約精神,培養起我們地方政府信譽至上的這幾個目標,我覺得就算是完成了中央交給我的任務,至於經濟問題,我覺得那反倒是其次的問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