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笑着搖了搖頭。
龍若塵說:“鑑定古董有點像看人。楚先生,不知道你注意過沒有,有些人心術不正,心懷鬼胎,你即使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也總能感到哪兒味道不對。”
“若塵姐,你說得太對了。”楚天舒笑笑,又點了點頭。“一個人動了歪心思,不管他怎麼掩飾、怎麼僞裝,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循的。”
龍若塵繼續說:“相對來說,‘問’就簡單了,就是詢問器物的來龍去脈,從物主的回答中尋找蛛絲馬跡,用甄選法來進行分析,從中求得接近真實狀況的判斷。”
楚天舒想了想,說:“要把假的說成真的,就離不開花言巧語,要掩飾一個錯誤可能又會露出另外的破綻,這就是言多必失的道理。”
龍若塵馬上接口道:“所以人們才說沉默是金,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那種自以爲聰明、誇誇其談的人,那種把什麼都掛到嘴邊上的人,是不能合作的,也做不成事的。”
楚天舒連連點頭道:“哎呀,聽若塵姐一席話,真是勝讀十一年書。你說得太對了,鑑別古瓷器跟做人識人還真有相似之處。郎處就跟我們說過,很多的東西就像是網絡上的傳言,誰搞得清楚是真的還是假的,傳的人多了就是真的,沒人傳了,自然就是假的。”
龍若塵說:“呵呵,郎老闆是網絡專家,三句話不離本行。有時候他跟我也說網上鬧得很兇的事,我還真搞不清楚是真的還是假的。”
楚天舒覺得龍若塵真不簡單,說話含而不露但又句句話裡有話,他覺得自己可以裝傻,但不能真的被她當成了傻子,便說:“就拿這個瓷器來說吧,擺在地攤上,叫價三五千,不識貨的人還要懷疑是假的。可是,擱在識貨人眼裡,叫價十萬,還覺得佔了便宜。”
聽楚天舒這麼說,龍若塵也是一笑,說:“楚先生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還說這青花瓷瓶吧,如果是搞文物鑑定、考古發掘,當然要講真僞、斷代,否則,就太不嚴肅了。但是,拿出來做交易,就是做生意,講究個公平合理,願打願挨。楚先生覺得值,就買對了,覺得不值,就買錯了。對吧?”
楚天舒覺得龍若塵這個“賄託”當得太稱職了,一會兒說“把什麼都掛在嘴邊的人不能合作”,一會兒又說“做交易講究的是願打願挨”,話中暗藏鋒芒和玄機,卻句句沒有離開她所推銷的青花瓷瓶。
楚天舒把該說的話也說了,覺得再說下去就屬於龍若塵說的“聰明過頭”了,於是點點頭,說:“對對對,若塵姐說得太對了。不說別的,就衝學到了這麼多的知識,這隻青花瓷瓶我也得帶回去。”
龍若塵也沒再客氣,說:“既然楚先生有興趣,能不能把定金先付了?我沒別的意思啊,就是想把事兒敲定了,郎老闆再推薦別的人來,我也好推一推。”
楚天舒當然聽得出話外之音,那就是郎茂才手上有的是客戶資源,你要再猶猶豫豫,我就要做別家的生意了。
既然是演戲,楚天舒就繼續配合着演好,他說:“這個我明白,若塵姐你放心,郎處推薦我來的,東西我肯定是要定了。你說個數,我也好準備準備。”
龍若塵說:“照道理來講,這定金嘛,也就表示一下雙方的買賣誠意,有個意思就行了。”
楚天舒說:“對對對,若塵姐是做大買賣的人,知道套路。但是,話雖然這麼說,也還是要請若塵姐具體說個數纔好呀。”
龍若塵笑笑,朝楚天舒豎起一根手指頭,說:“要不,楚先生給個整數吧。”
楚天舒心裡一愣,這一根玉蔥般的指頭到底值多少錢?
一千?一萬?還是十萬?總不會是一百萬吧?
辦一件事都會有一個心理可以承受的價位,郎茂才應該不會一口把人吃死,要不以後誰還敢跟他合作呢?
想到這裡,楚天舒衝龍若塵笑笑,伸出一隻手,把它攤到龍若車的面前,說:“我覺得,這個……應該足以體現我們的誠意了。”
龍若塵也一笑,再次朝楚天舒豎起一根手指頭,道:“我覺得,這個……更能體現你的決心,嗯哼?”
楚天舒第一次跟一個女人討價還價,怎麼做都覺得彆扭。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真是機敏、聰慧而且犀利。
但關鍵的問題是,他不知道她這一根指頭代表是多少數字,如果要價太高,就很不好處理了。
就在楚天舒猶豫間,龍若塵道:“楚先生是不是先吃飯,休息的時候再考慮一下?”
再考慮什麼?是再考慮做不做這筆交易,還是再考慮付多少定金?
這話綿裡藏針,意味着已經把楚天舒討價還價的餘地一下子全堵死了。
他心裡有點不爽,臉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流露,反而又是一笑,忙道:“不用再考慮了,聽郎處的,錯不了。”
龍若塵立即說:“楚先生,你錯了,這是你我之間的生意,跟郎老闆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楚天舒點頭道:“對對對。老衛,你去和若塵姐辦個手續。”
生意上的事,交給衛世傑,這個錯不了。
衛世傑知道楚天舒沒搞明白龍若塵一根手指頭的意思,又不好意思亂猜,因爲猜低了和猜高了都有問題,便把這個皮球踢到自己頭上來了。
果然,衛世傑有他的辦法。
衛世傑沒動地方,對龍若車說:“若塵姐,定金一交,這件東西就算是我們的了,要不要再把總價定下來,如果我卡里的金額不夠,中午還有時間籌措一下,你看呢?”
誰說過,專業的人做專業事,這話太正確了。楚天舒暗暗豎起了大拇指。不問定金問總價,顯得比交定金更有誠意,這麼一來,皮球很自然地踢到了龍若塵的腳下。
龍若塵從身上摘下一支筆來,在茶水單上寫下一串數字,用兩根手指頭夾着,遞給衛世傑。
衛世傑接過,看都沒看,就送到楚天舒面前。
紙條上寫的是總價十萬,定金一萬。
楚天舒想想,覺得郎茂才開的這個價位還算說得過去,便說:“行,你去辦吧。”
衛世傑隨手把紙條捏皺,捏成一團,扔在了小圓桌的菸灰缸裡。
菸灰缸是龍門客棧訂做的陶製品,造型樸拙,製作精美,很是可愛。
龍若塵笑一笑,尖着手指把那團紙從菸灰缸裡拎了出來,又慢慢地展開,拿起桌上的火柴,一劃,嗞的一下就着了。
龍門客棧的火柴也是訂做的,火柴梗很長,有二、三寸,每盒十根,也很有特色。
火柴燃燒起來,把龍若塵的手指映得紅紅的。
她另外一隻手的手指蘭花着,拿着那張茶水單,湊近火苗,讓它燃燒。
楚天舒看到那張小小的紙片在龍若塵晳長靈巧的手指間升騰起一小團火,慢慢地捲起來,由橙黃到淡紅到灰到黑。
龍若塵把剩下的那一部分扔回到菸灰缸裡,看着它繼續燃燒。
燃完了,那根長長的火柴梗上的火苗還沒有熄。
龍若塵把它舉在眼前,欣賞着,直到火苗差不多靠近她的手指尖,這才輕輕地一口氣把它吹滅,也放回到那隻菸灰缸裡。好像還不放心,又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把杯裡的茶水倒一點在菸灰缸裡,這才望着楚天舒,輕輕地笑了。
一直欣賞着龍若塵動作的楚天舒趕緊回了她一個笑。
這個女人真是心細如髮,郎茂才選擇她來當賄託,真可謂是慧眼識人。
龍若塵說:“楚先生,要不要等郎老闆來幫你把把關,他也算得上是半個行家了。”
楚天舒搖頭說:“不用,我看中了就不麻煩郎處了。”
龍若塵朝楚天舒豎起了大拇指,說:“楚先生是個爽快人!其實啊,郎老闆以前也推薦過很多人,哎呀,磨磨唧唧討價還價,像是不見免子不撒鷹似的,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個誠意和信譽,如果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以後怎麼繼續合作?”楚天舒到這,轉頭對衛世傑說:“老衛,去把定金交了。”
龍若塵點點頭,朝楚天舒莞爾一笑,轉身出去了。
衛世傑立即跟了出去。
沒一會兒,衛世傑回來了,身後跟着剛纔那位服務小姐,她端着一個托盤,將午餐送上來了,順便把青花瓷瓶裝回了木盒,帶出了門。
午餐做得十分的精緻,每道菜的分量不多,菜餚葷素搭配一共有六道,還有兩小碗清香溫潤的湯,這些都盛在精巧玲瓏的小盤小碟小碗裡,顯得非常有品味。
東跑西顛了一上午,又與龍若塵一陣鬥智鬥勇,又看見色香味俱佳的菜餚,自是胃口大開,兩個人都結結實實地吃了個飽。
吃好了,招呼服務小姐來收拾了碗筷,楚天舒和衛世傑議論了幾句,想着下午還與郎茂才會有一場交鋒,就都閉了眼睛,靠在沙發上美美地睡了一覺。
兩點整,大廳裡的座鐘噹噹響了兩聲,郎茂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