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塘鄉衛生所,是一個兩進的院子,前面是門診,後面是住院部。住院部也不大,只有密密麻麻擺放的二十幾張牀位,平日裡也足夠應對了,可碰到這種突發事件,就顯得侷促。病房裡、走廊上,甚至門診部那裡,全都躺滿了感到身體不適的教授和學生。症狀重一些的在病房裡,輕一些的則是在走廊和門診那裡,好些不時還發出痛苦的呻吟,不時看到一路小跑的醫生和護士。
這裡的醫生和護士本來就不多,又趕巧碰上了這種突發事件,就連休假在家的也全都被緊急通知了回來,可即便如此,相對三四十名急需救治的患者來說,還是顯得杯水車薪。臨時又叫來不少當地人幫忙,這才勉強應付過來。
看着他們慘白的臉上那痛苦的表情,林辰暮心裡就感到一陣難以言表的疼痛,臉上的肌肉也微微抽搐。倘若不是自己大老遠將他們請來,倘若不是自己沒有做好防範措施,讓人有機可乘,那他們又怎麼可能受到如此的痛苦和傷害?
一時間,林辰暮是懊惱和自責不已。
得知林辰暮到來的消息後,正忙着救治病人的衛生所陳所長也急忙趕了過來。他四十來歲,戴個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也算是衛生所裡醫術最高明的醫生了。不過這“高明”,也只是在官塘這裡相對來說,和縣醫院還差得遠,要不然他也不會待在這個窮旮旯了。
“陳所長,他們都沒事吧?”一見到陳所長,林辰暮就急忙問道。
衛生所的陳所長摘下口罩,對林辰暮說道:“林鄉長,情況不容樂觀,主要是我們人手不夠,藥物也有些緊缺。不過好在這些患者中毒情況都不算嚴重,不會危及到生命安全。”
林辰暮聞言微微鬆了口氣,又說道:“陳所長,你也知道,這些專家教授,那都是我們官塘好不容易請來的貴賓,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請你務必確保他們的安全。”
陳所長說道:“林鄉長請放心,我們會盡到最大努力。不過畢竟衛生所條件有限,我還是建議明天將病情嚴重的患者送到縣醫院進行治療。”
“縣醫院我們已經聯繫好了,天一亮就會派出救護車。”林辰暮說道。
“那就好。”陳所長也才放下了心理包袱。當了幾年的衛生所所長,可以說他像官員更多於像一位醫生,想得最多的不是如何救治病人,而是儘量少承擔責任。
隨後林辰暮又挨個挨個地去慰問,所有人的精神都顯得很是萎靡不振,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這也讓林辰暮的心裡很是不好受,愈發地自責起來。
人羣中,林辰暮卻突然發現了郗妍的身影,她正跑上跑下的忙碌着,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小白兔一般。
“郗妍,你,你沒事?”林辰暮有些驚疑地問道。
“我沒事。”或許是受到驚嚇的緣故,郗妍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俏麗的臉上煞白一片,“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一起來的這麼多人裡面,就只有我,還有池彤和姜凌燕沒事,其他人都……林學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他們,他們不會有事吧?”說話的時候,眼神裡滿是惶惑和不安。
林辰暮就輕嘆了口氣,安慰說道:“沒事的,放心吧,明天就好了。”
郗妍就點了點頭。
見到了林辰暮,不知道怎麼的,她就像是無助的孩子見到了可以傾訴和依靠的親人一般,突然覺得很有安全感似的,剛纔的惶恐、無助和現在的心安、輕鬆、如釋重負糅合在一起,很虛幻,卻又很真實,心中的懼意也漸漸消散。
“曾教授,你沒事吧?”一個病房裡,林辰暮看到了曾教授。他有氣無力地躺在病牀上,打着吊針,眼睛半闔着,頭上的斑斑白髮顯得尤爲刺眼,一股心酸之意就油然而起。
聽到林辰暮的聲音,曾教授就微微睜開眼睛,這個平日裡輕鬆的動作,現在卻顯得特別費勁似的。他笑了笑,有氣無力地說道:“沒事,估計是剛來官塘,還有些水土不服……”
林辰暮一聽,眼圈便不由一紅。都到了這個時候,曾教授卻依然在爲自己開脫,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這讓他心裡是既羞愧又難受。
“林鄉長,柳書記來了。”
囑託曾教授好好休息後,林辰暮剛走出病房,就看見郭興瑋神色灰敗不堪地跑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顯得很是惶惑。
林辰暮眉頭不由得一動,可隨即又舒展開來,事情鬧這麼大,柳書記得到消息也不足爲奇。他立刻迎了上去,只見柳光全陰沉着臉,快步走了進來。
“柳書記,這麼晚,你怎麼來啦?”
柳光全鐵青着臉呵斥道:“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怎麼還會出這種事?”
林辰暮剛想說什麼,卻又見柳光全厲聲道:“我不想聽你解釋什麼,趕緊把問題給我處理好。”訓斥完柳光全一甩袖子,鐵青着臉走了進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嚴厲地對林辰暮說話,周圍的人都看傻眼了。
林晨暮看着陶書記的背影,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沒說。
“有人刻意搞破壞,這跟林鄉長有什麼關係?我看柳書記就是在借題發揮。”郭興瑋有些憤憤不平地小聲嘀咕着。
“別胡說。”林辰暮就呵斥道,同時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這種不利於團結的話,要是讓別人聽去了,指不定還會怎麼想呢。
在衛生所耽誤了兩個多小時,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經過衛生所醫護人員的全力搶救,所有中毒的師生,症狀都有所減輕。不過所有人都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全都守在衛生所裡,生怕再出現點什麼問題。
林辰暮泡了杯濃茶,坐在椅子上慢慢閉起了眼睛。
很明顯,投毒的肯定是官塘這裡的人,否則不會那麼巧。按理說,自己煞費苦心將農學院的專家教授請來官塘,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一件事,可爲什麼偏偏會有人投毒破壞?這樣做,又有什麼目的和好處?
而且,對方又是在哪一個環節投毒的?至始至終,林辰暮都和這些專家教授們在一起,直到送他們前往住所休息,可爲什麼偏偏其他人沒事,就農學院的師生身上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虛掩的門被人推開,聲響不大,林辰暮睜開了眼睛,就見到柳光全有些嚴肅地走了進來,臉上還有些紅潮,可能是剛剛火留下的痕跡。他在林辰暮對面坐了下來,氣呼呼地瞪着林辰暮,胸口也是一陣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林鄉長,你辦事我一向很放心的。”言語間,頗有些失望的意味。
雖然整件事情是林辰暮負責的,但出了這種事整個官塘都顏面無光,回去一宣揚,影響極壞,以後還能指望別人來官塘投資嗎?但他也知道,這事確實也怪不得林辰暮,他應該是最不希望出事的一個。
林辰暮並不想爲自己辯解什麼,不過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向柳光全彙報的,就苦笑了笑,說道:“柳書記,這件事事有蹊蹺,聽陸所長說,很可能是有人投毒所致。”
“投毒?”柳光全兩道濃眉不由得凝結在了一起,“真的?查出來是誰幹的沒有?”
林辰暮就搖了搖頭,說道:“陸所長他們正在調查,所有農學院師生接觸過的食物飲水,他們全都取樣,天亮就送到縣局去化驗。”
“麻痹的,誰那麼缺德?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幹的,非抽死他不可。”柳光全氣得是破口大罵,心頭的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臉色很不好看。
就在此時,陸明強興沖沖地衝了進來,張口剛要說什麼,可一見到柳光全也在裡面,神色便不由有些尷尬。
“怎麼樣?查到什麼線索了沒有?”林辰暮還沒有來得及發問,柳光全就亟不可待地起身一把拉住陸明強的手問道。
陸明強沒有回答,而是先瞥了林辰暮一眼,見他沒有什麼異色,這才說道:“經過我們的細緻調查,這次中毒的人全都是農學院來的教授和學生,共有35人,還有3人並沒有中毒,初步判斷對方是將毒投到開水壺裡,這3個沒有中毒的,都沒有喝過壺裡的開水。而所有的水壺,我們已經全部採樣,並派人和其他採樣一併送去縣局檢驗。等檢驗結果出來,就清楚了。”
林辰暮微微點了點頭,這樣確實也能夠解釋,爲什麼其他人沒有中毒了,看來癥結確實出在住所那裡。可這三十多個人分散住在好幾戶人家裡,難道對方提前就知道,而且提前就在水裡下了毒?這還真是防不勝防。
柳光全卻是不滿地說道:“我不關心是怎麼下毒的,我只關心有沒有查出來,究竟是哪個王八蛋乾的?”
陸明強愕然了一下,下意識地又瞥了林辰暮一眼。這下子柳光全注意到了,心頭不由就是一陣火起。他是聽說過,陸明強和林辰暮走得很近,可卻沒有想到,陸明強表現得如此露骨,看那架勢,沒有林辰暮發話,他壓根兒就不把自己這個書記看在眼裡。
林辰暮喝着茶,也不知道在尋思着什麼,柳光全就嘆了口氣,情知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陸明強猶豫了片刻,似乎在考慮着措詞,最後慢吞吞道:“暫時還沒有特別有力的線索,不過……不少人都反映,曾經看到馬鄉長在那附近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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