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正是下班高峰期,城市裡處處是車水馬龍、人潮涌動,一個紅燈堵塞的車子足以排到下一個街口,喇叭聲、喧囂聲是不絕於耳。身處這樣的環境中,人的心情似乎也多了幾分煩躁。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卻有一位西裝筆挺的軒昂青年在人海里閒庭若步。他左肩揹着一個黑色的單肩包,戴一副無框眼鏡,看來就像與四周在寫字樓上班的白領沒有什麼分別,可和其他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同的是,他那副無框眼鏡背後所遮掩隱藏的眼神極有神采,凝視時凜凜有神,眸動時靈活迅捷。而且他的步子雖大,卻顯得特別輕鬆瀟灑,英氣勃勃,就是這種獨特的氣質,讓他即便身處在茫茫人海里,仍使人能一眼把他給認出來。
青年一邊走着,一邊卻很留心地觀察着四周的動向,不時還停下腳步來,仔細凝想揣摩一陣後,又才重新邁開步子,有時走過了又折返回來,就好像是在找路一般,但至始至終,他卻從來沒有像其他人問過路。
漸漸的,青年從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拐進了旁邊的巷子裡,七轉八拐,越走越偏遠,越走人越少。最後,有力的步伐,把他帶到了路邊一個門可羅雀的報攤前。
這倒不僅只是一個單純的報攤,還兼賣香菸和各種飲料,一個冰櫃、一把撐開的大傘,還有就是木板搭成的,不大,放滿了各式各樣報紙和雜誌的架子。老闆是一個略具姿色的半老徐娘,見到有顧客上門了,臉上頓時就堆起了燦爛的笑容,起身熱情地招呼道:“要買點什麼啊?我這裡什麼都有,商報、晚報、都市報,還有各種飲料,冰鎮的也有……”
不過令她有些失望的是,青年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她或是她的報攤上,而是直接穿越了過去,定格在後面那個大門緊閉的小院上,原本溫和的臉上泛起凝重的神色。
老闆娘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有些不滿地嘀咕了一聲,說道:“一個破房子,有什麼好看的?”
青年聞言笑了笑,目光又從小院上收了回來,落在報攤上,對老闆娘說道:“給我來份商報。”
老闆娘這才轉怒爲喜,喜笑顏開地從一大疊報紙中抽出一份商報,向男子遞去,嘴裡還殷勤地問道:“小兄弟,大熱的天,不來瓶水嗎?”
青年搖了搖頭,接過報紙,又裝着不經意地問道:“大姐,麻煩問一下,這個院子是誰的啊?他們平時都做些什麼?”
“你問這幹嘛?”老闆娘聞言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問道。
青年就笑了笑,說道:“大姐,是這樣的,這個院子我想買,所以想要先了解一下房子的情況。”
老闆娘一聽就釋然了,這年頭買個房子可不是小事,要是一不小心買到什麼死過人之類的“凶宅”,那可就麻煩了。一般來說,像這種事情,房東自然是能瞞就瞞,賣了就脫手,而多個心眼兒的買家,在下單之前,通常都會旁敲側擊,從各方面打探房屋各方面的情況,以免上當受騙。而房子四周的街坊鄰居,則是最好的選擇。
可旋即,老闆娘又有些驚疑地自言自語道:“咦,他們家要賣房子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青年就笑着說道:“怎麼不賣?我可是剛從中介過來。”
“是嗎?”老闆娘似乎還顯得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卻也說道:“你放心吧,這處房子雖說年代有些久遠了,不過卻一直都沒有出過什麼事,環境幽靜,地理位置也好。你要是買了,那可算是買着了。”
“呵呵,那我可就先多謝大姐的吉言了。”青年聞言彷彿是撿到了錢包一般,樂得是連嘴都合不攏了。
“大兄弟,你是不是在這附近上班?”老闆娘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番後,又有些八卦地問道。
“是啊,就是想離單位近一些,要不又怎麼會考慮在這附近買房子呢?”
老闆娘就露出羨慕的眼光,問道:“看你年齡不大,就能在這裡買房子,一年能掙不少吧?”
青年就苦笑着道:“什麼啊,其實也就吃不飽也餓不死。要不是父母贊助啊,就憑我們剛畢業沒兩年,哪有這個能力買房子?”
老闆娘便贊同地點了點頭,現在哪個家裡買個房子,不是把老人一生的積蓄全都給抽乾了?隨即她眼珠子就轉了轉,低聲對青年說道:“噯,大兄弟,你要是真想買房子的話,去不去看看我那房子?離這裡也不遠,最多就是十多分鐘的路程。保證不比他這裡差,只要價錢合適,我就賣了……”
“是嗎?”青年似乎有些驚喜,可很快又大感遺憾地說道:“大姐啊,我怎麼沒有早碰上你?這裡我可是交了定金了。”
“這樣啊。”老闆娘臉上也不禁露出濃濃的失望之意。
青年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姐,實不相瞞,我在中介那裡看中了這處房子,可是又不想讓他們賺了中介費……”
老闆娘就會心一笑,“嫵媚”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所以你就想來找到房東直接交易,是吧?”
“是啊,我確實是這樣想的。”青年笑着說道:“大姐,你要是能替我牽線搭橋,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老闆娘似乎有些意動,旋即又有些不放心地說道:“到時你不會又過河拆橋,把我給撇開吧?”
“那怎麼會呢?”青年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我以後要是買了這個房子,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呢?大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先給你一百塊錢,事成後再給你一百。”說罷他就從兜裡掏出一張百元大鈔來。
老闆娘一見眼都直了。她在這裡賣一天報紙、煙和飲料,也不過就掙二三十塊錢,現今不過舉手之勞,就能掙到兩百塊,哪有不樂意的?她生怕眼前這個青年反悔了,連忙將那一百元的鈔票一把抓在手裡,又拿着仔細檢查了半天,確認是真錢之後,這才滿臉堆地笑道:“呵呵,你找我可算是找對人了。要是你直接上門去,碰過閉門羹不說,指不定還會招來飛來橫禍呢!”
“哦?這是怎麼回事?”青年聞言有些好奇地問道,眼神之中卻閃過一絲厲芒,只不過一閃而逝,誰都沒有注意到。
“這處房子原來的房主是李大爺,爲人最是和藹可親、樂於助人,街坊鄰居關係相處都很好……”
聽老闆娘絮絮叨叨地說起這些陳年往事,青年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卻沒有打斷,而是耐着性子聽了下去。
“李大爺的兒子卻最是不爭氣,整天和街上的混混瞎混,打架鬥毆、吃喝嫖賭,就沒有一樣不會的,沒錢了就找李大爺要,不要就還打人,有次深更半夜地把李大爺打出門來。寒冬臘月,那個天氣冷啊。你說這是人乾的事嗎?我看啊,李大爺就是被他這個忤逆不孝的兒子給氣死的……”
“最近幾天,好像這裡租給了別人居住。這個人可兇可惡了,我昨天本想去他們家借個廁所用,以前也一直都是這樣的。哪曉得那個長毛怪不但不准我去,還推了我一下,差點沒推我摔一跟斗。這個挨千刀,生兒子沒**兒的傢伙,我看他就不是一個什麼好東西,整天關着大門,也不知道在裡面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前兩天還聽到過有小女孩兒的哭聲……”
青年表面上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內心深處卻像是掀起了萬丈狂瀾。老闆娘的話雖說沒什麼邏輯,還摻雜着極其強烈的個人好惡,可其中透露出來一鱗半爪的信息,卻足以讓他深感今天並沒有白跑這一趟。
老闆娘正罵得解氣,話還沒說完,卻見青年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走了,她急忙喊道:“噯,我都還沒有給你說李大爺兒子現在的住所,你不想聽啦?”
“不聽了,房子我不買了。”青年頭也不回地說了一聲。
“不買了?”老闆娘顯然也想不到青年會如此說,頓時怔住了,頃刻之後才愕然道:“那我的房子呢?你買不買?”
青年擺了擺手,卻是連停都沒有停一下。
老闆娘是大感懊悔不已,還以爲是自己所說的把對方給嚇住了,打消了買房子的主意,害得她又白白“損失”了一百塊錢。早知道就不說那麼多了,真他媽的是言多必失,一想到這裡,她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巴子。
忽地她又記起一事來,扯着嗓子喊道:“喂,報紙,你還沒給報紙錢呢!”
原本從對方那裡已經得了一百塊錢,報紙錢她本不想收了的,可一想到還有一百塊錢沒有掙到,她連心尖尖都在痛,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一份報紙錢了。
青年已經走出了十多米遠,聞言恍然轉身,手揚指彈,一個一元的硬幣頓時飛旋而起,在半空中劃過一道蹁躚的弧線,飛越過十多米的距離,“鏘!”的一聲,準確無誤的落進老闆娘報攤上放零錢的盒子裡。因爲硬幣本身的旋力,所以一觸籮中的錢幣,立時打橫轉開去,並不濺跳出來,而是轉了幾圈後停了下來,確是神乎其技。
老闆娘看得是目瞪口呆,一時間連話都忘了說了。
青年就對她笑了笑,說道:“不用找了。”
看着青年漸漸遠去的背影,過了好半晌老闆娘這纔回過神來,旋即又有些驚疑地呢喃道:“真是奇了怪了,秀娥她們的房子明明都租出去了,這怎麼又要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