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第一場結束之後,意猶未盡的人羣如潮水般退了回來,迪吧的高臺上,走來一個留着披肩長髮,蓄着長鬚的中年歌手,懷裡抱着電吉他,用沙啞的嗓音唱着憂傷的歌曲,李青璇怔怔地凝視着他手中的電吉他,直到一曲完畢,她才轉過頭來,伸手將王思宇嘴裡的半截菸頭搶過去,深深地吸上一口,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思宇皺起眉頭,輕聲嘆息道:“青璇,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青璇艱難地笑了笑,擡手叫住身邊經過的服務生,擡手指了指桌上的空酒瓶,豎起兩根手指搖了搖,接着從坤包裡摸出錢夾,打開後望了一眼,便失望地搖搖頭,身子向後一仰,衝着王思宇嘆息道:“錢不夠了,王縣長,要不這樣,你請我喝酒,我陪你跳舞。”
王思宇默默地交了錢,把外套脫下來,順手掛在靠背椅上,轉身望着那張天使般漂亮的臉孔,搖頭道:“青璇,喝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把情況仔細說下,我看看該怎麼幫你!”
李青璇捏着菸頭用力地吸上兩口,忽地咯咯笑了起來,那聲音卻顯得有些悽楚,笑聲過後,她把手裡的菸頭輕輕丟在地上,雙手捧着臉道:“沒有用的,一切都變得失去意義,無法挽回了,你不會懂的,你們都不懂……我也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呵呵……呵呵……”
“江濤現在的情況怎麼樣?”王思宇試探着問道,他心裡非常清楚,無論是那個女護士,還是江濤的母親,都會令李青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只要江濤沒有變心,他們兩人之間就還有和好的希望。
王思宇不是濫好人,但此時此刻,他是真心想幫助這個無助的美少女,她現在的樣子,讓人看了有些心碎的感覺,心中自然生出想要幫忙的念頭,哪怕她不是李青梅的妹妹,只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王思宇也會生出同樣的想法。
當然,肯定還有點別的想法……
李青璇揚起臉來,再次放.蕩不羈地笑了起來,接着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撥弄一下額前的秀髮,神色黯然地輕聲道:“不要問了,陪我喝酒吧,明天我就會離開華西,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逃避也不是辦法。”王思宇擺.弄着手裡的打火機,伴着啪啪的脆響,指間的火苗忽隱忽現,心中卻也生起一絲惆悵,其實在感情上,自己何嘗不在迷茫呢,就在淡黃色的火苗明明滅滅間,他彷彿看到一張張美麗的面孔,張倩影、李青梅、方晶、廖景卿、柳媚兒、周媛、陳……那幾個女人在他的心裡,都有着各自的位置,丟掉哪一個,他都捨不得。
李青璇雙手捂住臉,半晌沒有做聲,過了好一會,她緩緩地趴在桌子上,將下頜抵在坑坑窪窪的桌面,雙手輕輕拍打着桌子,輕聲喊道:“酒……酒……我要喝酒……”
服務生端着兩瓶洋酒走來,打開後放在桌子上,李青璇笑了笑,摸着冰冷的酒瓶道:“來,王縣長,謝謝你上次爲我解圍,趕走了魏天,咱們乾杯!”
王思宇拿起酒瓶,仰頭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衝着精神頹廢的美少女笑了笑,嘆息道:“你姐姐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傷心。”
李青璇似乎沒有聽到王思宇的講話,目光呆滯地望着手中的酒瓶,歪着腦袋想了想,便伸手在長髮上拂過,如同囈語般地道:“王縣長,我前幾天在電視上看過你,你現在好像是省裡的大官了吧?”
王思宇微微一愣,忽地想起前些日子爲給整頓軟環境造勢,自己的確是上過一次節目,但只是在鏡頭前講了幾分鐘,揮了揮拳頭,沒想到竟被李青璇看到,他摸着鼻子笑了笑,搖頭道:“大官算不上,但你如果遇到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我一定想辦法幫你解決。”
李青璇皺着眉頭想了半晌,伸出纖細柔軟的手掌來,輕聲道:“王縣長,借我一枚硬幣。”
王思宇笑了笑,不知她要硬幣做什麼,但還是從兜裡摸出一元硬幣,信手彈射出去,硬幣落在李青璇的手邊,疾速地旋轉着,李青璇目不轉睛地盯着硬幣,在某個瞬間,忽地擡手拍落,然後緩緩將那隻纖纖玉手移開,看着硬幣上的國徽圖案,有些傷感地笑了笑,柔聲道:“註定的事情,真的沒法改變呢,王縣長,我想求您幫個忙。”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說吧,能幫的我一定幫。”
李青璇拿起酒瓶喝上一口,神色複雜地盯着王思宇,嘆了口氣,將瓶子輕輕放到桌面上,悄聲道:“是這樣,我一個同學的哥哥在省城,想到機關單位工作,不知道你有沒有門路?”
“什麼學歷,想去哪個單位?”王思宇微笑着問道。
李青璇依舊趴在桌面上,把頭枕在胳膊上,擡頭望着棚頂旋轉的燈光,輕聲道:“大專學歷,單位沒有要求,只是能輕鬆些就好,他身體不太好,受過傷。”
“沒問題,需要的時候,你讓他打我電話,我來安排。”王思宇笑了笑,從口袋裡摸出煙來,‘啪’地點上,輕輕吸上一口,嘴裡吐出淡淡的煙霧,他十分清楚,李青璇所說的這個人,多半就是江濤。
李青璇有些慵懶地擡起頭來,緩緩坐起,拿着酒瓶向王思宇晃了晃,又喝了一大口,柔聲道:“請您千萬不要告訴他,是我求您做的事情,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如果需要打點的話,您儘管提出來,花多少錢都無所謂,以後我會把錢給您匯過來。”
王思宇見她臉上那抹酡紅越來越豔,就忙伸手搶過酒瓶來,嘆氣道:“錢呢,我是不需要的,只有一個要求,你以後不要再喝了!”
李青璇笑了笑,搖頭道:“王縣長,沒關係的,你不知道,其實我酒量很大的。”
王思宇嘆了口氣,把酒還給她,輕聲道:“只此一次,下不爲例,過了今晚,就不許你再喝酒了,否則,剛纔答應你的事情不作數,我可不辦了。”
李青璇咯咯地笑了笑,幽幽地嘆了口氣,悄聲道:“到底是當官的呢,說話太霸道了。”
王思宇笑笑,沒有吭聲,皺着眉頭抓起桌上的酒瓶,仰頭喝下幾大口,或許是被李青璇的情緒所影響,他此刻的心情竟也變得有些陰鬱。
李青璇瞥了王思宇一眼,露出古怪的表情,柔聲道:“放心,王縣長,我不會讓您白白幫忙的。”
說完後,幽幽嘆了口氣,拿着酒瓶晃了晃,向玻璃杯裡倒了些,目不轉睛地盯着杯子裡泛起的泡沫,看得入神。
王思宇不知該如何開導她,便一言不發地擺.弄着手裡的打火機,把目光轉向迪吧的高臺上,那裡正站着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帥氣男孩,在拉着歡快的小提琴曲,十幾個臺子邊上站着許多年輕女孩,正大聲喊着他的名字,看來,他在這家迪吧很受歡迎。
兩人正默不作聲時,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傢伙端着酒杯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大大咧咧地走到李青璇身邊,俯下身子,色眯眯地道:“美女,你可真漂亮,陪大哥喝一杯怎麼樣?”
李青璇沒有擡頭,輕輕搖頭道:“不喝。”
刀疤臉面色一沉,把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轉身從身後抓過一把椅子來,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繼續糾纏道:“美女,給個面子吧!”
“滾!”王思宇皺着眉頭喝了一口烈酒,衝那刀疤臉擺擺手,低聲喝道:“快滾蛋!”
刀疤臉嘿嘿地笑了笑,擡頭盯着王思宇,忽地站了起來,走到王思宇面前,擼起袖子,露出紋着青龍的胳膊,大聲罵道:“我.操!小老弟,你挺囂張啊,欠揍是不?”
李青璇摸着手裡的硬幣,衝着刀疤臉懶洋洋地道:“喂,你走吧,別在這鬧事了,我朋友很能打的。”
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對王思宇的身手是絕對有信心的,魏天那麼強壯的身體,都被王思宇打得沒有半點招架之力,眼前這個喝多了的刀疤臉明顯不是對手。
刀疤臉這時候酒喝得有點高,膽子就不是一般的大,加上仗着來的人多,覺得肯定不會吃虧,所以根本沒把王思宇放在眼裡,他伸手捉住王思宇的衣領道:“走,小老弟,咱們外面會會去。”
王思宇緩緩站起身子,擡手捉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一壓,順勢在他膝蓋上蹬了一腳,刀疤臉‘撲通’一聲就半跪在地上,王思宇扳着他的胳膊衝李青璇笑了笑,輕聲道:“青璇,你在這等幾分鐘,我出去會會他。”
李青璇‘咯咯’地笑了幾聲,瞥了眼地上的刀疤臉,摸過酒瓶喝上一口,搖頭嘟囔道:“早就提醒你了,他很能打呢,你就是不信呢!”
這時周圍幾個桌子的人已經注意到這邊出了事,都站起來向這邊觀望,兩個服務員匆匆向外跑去,急惶惶地去叫門外的保安。
王思宇扭着刀疤臉的胳膊,低聲喝道:“起來,咱倆到外面會會去。”
刀疤臉站起來後,扯着脖子大聲吼道:“老兵哥,蚊子哥,快來,兄弟挨欺負了!”
他的話音剛落,十幾米外,靠近牆邊的一張臺子‘呼啦’地站起六七個人,罵罵咧咧地衝了過來,酒吧門外的幾個保安這時也跑了過來,臺子附近就開始亂作一團。
那幾個人把保安推搡到一邊後,衝到臺子邊上,最先跑過來的兩人看清楚王思宇的模樣,卻忽地愣住了,呆了一呆後,兩人對視一眼,轉身就往回跑,來到一個穿着舊軍褲的中年漢子前,其中一個傢伙壓低聲音道:“兵哥,碰到硬碴子了,還是上次酒吧那個人!”
老兵愣了一下,往前走了幾步,盯着王思宇瞄了一眼,登時嚇了一跳,拱手對王思宇道:“這是怎麼說來着,誤會,兄弟,今天這事絕對是誤會!”
王思宇望着這幾個人也不禁哭笑不得,這些人正是以前唐婉茹找來對付自己的人,那次在酒吧裡被自己用啤酒瓶開了兩個人,劉天成把這些人都抓到派出所裡,不過後來有人疏通了關係,加上王思宇也沒吃虧,劉天成在關了他們三天後就都給放了,沒想到在今天又遇到了。
王思宇笑了笑,把手鬆開,對着刀疤臉的屁股蹬了一腳,擡起左手,拿右手作出戴手銬的動作來,笑眯眯地道:“怎麼的,你們幾個又想進去了?這次打算蹲幾天?”
老兵趕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我們出來後一直老實着呢。”
接着他瞪了滿臉狐疑的刀疤臉一眼,低聲喝道:“還不趕緊道歉,你馬勒戈壁的,剛來就給老子惹禍。”
刀疤臉卻是有點脾氣的,硬是杵在原地一動不動,老兵見王思宇的面色不善,趕忙低眉順目地走過去,壓低聲音道:“劉所都跟我交過底了,兄弟以前多有得罪,還請您多包涵着點,以後您有什麼事,儘管給我打電話,能辦的我一定辦。”
說完竟遞給王思宇一張名片,王思宇險些被氣樂了,把名片丟在地上,擺手道:“快走,快走,別影響人家做生意。”
老兵趕忙領着衆人往出走,這次他們幾個都跟斗敗的公雞一樣,耷拉着腦袋,沒了半點精氣神。
來到門口的時候,蚊子低低罵了句掃興,搖頭道:“刀疤臉這貨不能收,剛進來就他.媽.的惹禍,操!”
老兵嘆氣道:“孫老大要辦財務公司,刀疤臉在放高利貸這方面在行,是有用的人才,忍着點吧。”
蚊子又道:“老兵哥,你看準了?他真跟邱大少有關係?”
老兵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低低地哼了一聲,白了蚊子一眼,皺眉道:“我哪裡會看錯,就算看錯人也不會看錯車,邱大少現在混的是白道,好像名字也改了,不過模樣那是錯不了。”
蚊子挑起一根拇指道:“老兵哥,真有你的,要不是當初你把那瘋婆娘要的毒煙調了包,說不定我們現在就全完了。”
老兵趕忙瞪了他一眼,悄聲道:“那瘋婆娘也是惹不起的人物,這事千萬別往出說。”
蚊子苦笑着搖搖頭,不再吭聲。幾個人站在迪吧門口等了半天,刀疤臉才搖搖晃晃地跟了出來,嘴裡不乾不淨地罵道:“操!老兵哥,蚊子哥,你們也太不仗義了,沒你們這樣的啊,太慫了!一個破所長就把你們都嚇得屁滾尿流的,叫我以後怎麼跟你們混啊。”
“你說什麼?”老兵聽後臉色一變,往前走了兩步,揪住他的脖領左右開弓,‘啪啪’就給他來了兩個響亮的耳光,低聲罵道:“馬勒戈壁的,闖禍還有理了,認識派出所副所長的人是挺多,可有幾個能讓副所長化裝成保安在酒吧門口站崗的,再說了,你知道他是誰嗎?不知道別亂嚷嚷。”
刀疤臉被打得愣眉愣眼的,捂着腮幫子吶吶道:“他誰啊?”
老兵把嘴巴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曾經親眼見過邱大少給他開車,你說他能是誰?不管是誰,咱們都惹不起!”
刀疤臉登時愣住了,瞠目結舌道:“邱大少?”
老兵點點頭,拿手指在刀疤臉腦門上連點了幾下,低聲罵道:“你說你麻痹的是不是活膩味了!”
刀疤臉登時無話可說,轉頭向迪吧望了一眼,低低地啐了一口,搖頭道:“操!那麼牛.逼的人物咋來這破地方消費呢?真是見鬼了!”
這些人在路邊打了兩輛出租車,轉眼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時,酒吧裡面,最後一位女歌手悄悄退場,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再次響起,身邊的人紛紛涌向舞池,李青璇將手裡的空酒瓶輕輕丟下,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雙手扶着桌面,衝王思宇大聲說了幾句,王思宇卻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李青璇醉眼惺忪地笑了笑,抓起王思宇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向舞池,擠入人羣之中,兩人面對面地搖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