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的下午,外面天氣很好,風不大,陽光很柔和,吃過午飯後,葉小蕾和柳媚兒都去了市區,忙着各自的事情,無論是蕪菁國畫館還是思媚兒藝術培訓學院,都有大量的籌備工作要做,兩位院長都忙得不亦樂乎。
王思宇站在蕪菁國畫館的一間創作室裡,揹着手望着牆上的一幅作品,那是一幅《柳溪泛月圖》,畫卷之上,岸邊垂着幾株煙柳,漁翁頭戴斗笠,身穿蓑衣,泛舟於浩淼煙波之中,頭頂高懸一輪明月,水天連成一色。
廖景卿用筆並不繁複,只寥寥幾筆,便渲染出空幽深遠的意境,其空靈巧妙之處,令人歎爲觀止,她雖非美術科班出身,但正因爲如此,作品裡才少了幾分匠氣,多出些許靈性。
王思宇駐足欣賞良久,才從牆邊走了回來,站到廖景卿的身後,默默地看着她現場作畫,廖景卿正在凝神創作一幅水墨山水畫,皓腕輕揮間,筆下先是生出許多氤氳煙霧,數筆下來,墨雲便瀰漫開來,而云霧下面,生出幾處奇峰異石,又過了十幾分鍾,一座古拙質樸的寺廟便在山嵐中若隱若現,畫卷之中脫盡塵俗,儼然生出一種不凡氣象,顯然,她在中國畫的造詣上,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境界,若非如此,華西書畫藝術界的泰斗顧老先生也不會接見她,並且同意出任名譽館長一職。
正看得入神時,瑤瑤從外面跑了進來,在兩人身邊鬧了一會,就有些發睏,伸出一隻小手,拉着王思宇的衣襟,搖搖晃晃地往出走,王思宇見了,無聲地笑了笑,就把她抱起來,回到館長辦公室,瑤瑤像往常一樣,坐在他的膝蓋上,吃了些蝦條,沒多久的功夫,便把小手一鬆,歪着脖子睡着了。
王思宇先將那半袋蝦條放到茶几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站起來,儘管他動作已經很小心了,瑤瑤還是受到驚嚇,猛然睜開眼睛,雙手抓着王思宇的胳膊,怔怔地望着他,卻不說話,過了半晌,她才鬆了手,吧嗒幾下小嘴,重新閉上眼睛,再次睡了過去,王思宇啞然失笑,輕輕轉身,把她平放在沙發上,將一隻毛絨絨的玩具熊墊在她的小腦袋下面,隨後將一條毛毯蓋在她的身上。
王思宇站在沙發邊,望着瑤瑤恬靜可愛的睡姿,心中歡喜,禁不住低下頭去,在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接着轉過身子,緩緩地退了出去,將辦公室的房門輕輕帶上,向創作室走去,剛剛走了幾米遠,上衣口袋裡卻傳出一陣劇烈地震動,他忙摸出手機,翻出短信,看了過去,只見短信中寫着:“王縣長,要讓反對你的人理解你,要讓理解你的人支持你,要讓支持你的忠誠你,允許有人不喜歡你,但不能讓他恨你,萬一他要恨你,也要讓他怕你。”
王思宇皺着眉頭看了看,發現這個號碼很是陌生,不知是誰發來的,一時好奇,就回了短信過去:“你是誰?”
他剛剛發完,手機再次震動起來,王思宇翻開短信,只見上面寫着:“王叔叔,我是夏小玉,爸爸剛纔說過生日的時候,你會來家裡作客,是真的嗎?”
王思宇不禁莞爾,猜到了這小丫頭的心思,忙發了短消息回去:“是真的,小玉,想要什麼禮物,王叔叔正好在省城,可以去給你買。”
很快,手機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夏小玉再次發了條短信過來:“那真是太棒了,王叔叔,我想要瘋狂飆車的單機遊戲,我最喜歡玩那種遊戲了。”
王思宇皺了皺眉,他沒想到,夏小玉這樣的小女孩,居然會喜歡玩這類的遊戲,他按動手機鍵盤,再次發了短信過去:“小玉,你現在還是學生,剛剛上高二,正是要緊的時候,應該專注於學業,不要太貪玩了。”
夏小玉卻不肯罷休,在短信裡可憐兮兮地寫道:“王叔叔,你就可憐可憐侄女吧,每天的功課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爸爸還經常打我,我真的是沒活路了,只能靠玩遊戲放鬆一下,王叔叔,你放心好了,我只在週末玩一小會,不會耽誤學習的。”
王思宇無奈,只好在短信中寫道:“好吧,喜歡什麼飆車遊戲,發過來吧,我下午辦完事情,就去給你買。”
夏小玉倒也不客氣,在短信裡竟列出一份清單來,在最後還有一行字:“王叔叔,這件事情千萬不要告訴我爸爸,不然酒鬼爸爸會打死我的。”
王思宇呵呵一笑,回了短信:“要我看啊,你這小丫頭,就是欠打,趕緊回去學習吧,週三我會把禮物給你帶過去。”
夏小玉回了‘嘻嘻’兩字,便不再發短信過來,王思宇笑了笑,把手機放回上衣口袋,心裡倒有些同情起夏廣林來,他有這樣一個刁鑽古怪的女兒,確實也很頭痛。
回到創作室,王思宇進了屋子,站在廖景卿的身後,伸出右手,在她的香肩上空抓撓一番,只覺得心癢難耐,卻怕唐突佳人,始終不敢落下去,過了許久,他才暗自嘆了口氣,悄悄收回手掌,緩緩走到乳白色的臺子上,取了畫板和鉛筆,坐到廖景卿的對面,望着那張清麗絕俗的俏臉,也開始專心致志地畫了起來。
廖景卿擡頭望了他一眼,嫣然一笑,便低下頭去,繼續沉浸在創作之中,自從得到顧老的指點之後,她對於國畫藝術,有了進一步的理解,就希望把那些虛無縹緲的感悟,融入到作品當中,務求早日有所突破。
半個小時後,王思宇把鉛筆輕輕丟下,甩了甩手腕,有些得意地望着自己的作品,他把畫板放到一邊,擡手看了看錶,便伸了個懶腰,起身笑道:“姐,我要出門了,去見幾位市裡的領導,晚上直接去西山,就不回家裡了。”
廖景卿微微點頭,輕舒了一口氣,把畫筆放下,笑盈盈地站起來,摸了摸耳側精緻的髮髻,抿嘴笑道:“去吧,小弟,慢點開車,路上注意安全。”
王思宇‘嗯’了一聲,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出去,廖景卿嫋娜地來到門口,倚在門邊,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眸子裡升起淡淡水霧,當王思宇消失在視線之外,她伸手摸了摸右肩,脣邊微抿,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笑容過後,便是一聲幽幽的嘆息。
廖景卿輕輕轉身,走回創作室,拉了椅子,卻沒有坐下,遲疑了片刻,便蹙着秀眉走到對面,拿起王思宇手裡的畫板,低頭望去,卻見畫紙上,分明是波濤洶涌的大海,水面之上,站着赤身裸.體的王思宇,他的懷裡竟然抱着一條美人魚,那美人魚的俏臉,分明就是她的樣子,只是下半身卻換成一條長長的尾巴,緊緊地纏繞在王思宇的身上。
廖景卿見了,俏臉微紅,輕輕啐了一口,摸起臺子上的鉛筆,唰唰地塗了幾筆,王思宇的身體就變成了棱角分明的雕像,她把鉛筆放下,將畫紙揭下來,疊好之後,放進包裡,沏了杯茶,來到窗邊,低頭向下望去,卻見王思宇正站在車邊,仰頭往這邊張望。
四目相對間,廖景卿毫無心理準備,倒嚇了一跳,忙轉身閃到窗子後,茶水險些溢了出來,一顆心正怦怦直跳間,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過了一會,她再次轉過身子,小心向外張望,卻見奧迪車已經駛入主道,匯入車流之中,緩緩開遠。
廖景卿輕輕拍了拍胸口,抿了口茶水,臉上綻出柔美的笑意,那笑容在陽光的映照下,竟如春花初綻,顯得格外明豔動人。
奧迪車中,王思宇鼻樑上架着一副墨鏡,嘴裡嚼着口香糖,伸手把車載音響打開,聽着胡可兒演唱的新歌,在歡快的歌聲裡,心情一時大好,他先把車子開到電腦城,照着夏小玉發來的單子,將遊戲光盤買齊,接着坐回車內,驅車前往位於和平區歐美電器附近的花園酒店,去見李國勇等人,這還是在方如鏡離開華西省後,他第一次參加方系重要骨幹成員間的聚會。
自從到了西山縣後,王思宇的消息變得很是閉塞,加上工作上的事情一直很多,閒暇時光也大半都在和白燕妮廝混,因此,對於方系成員最近的狀況,他知之甚少,而那位市委常委、紀委書記李國勇的嘴巴極嚴,也沒有向他主動透露什麼。
王思宇雖然在基層很少站隊,但並不等於他不重視圈子的建設,在官場裡面,單打獨鬥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他雖然自詡在下面幹了些實事,做出了些工作成績,但實際,如果上面沒有領導在關鍵時刻站出來爲他說話,沒有下面的同僚們力捧,恐怕直到現在,他都幹不到實權科長的級別,更不要說成爲華西省內如此年輕的縣長了。
但在他眼裡,真正重要的圈子不僅僅是理念相當,有共同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圈子成員要有足夠的分量,否則只是一時只需,沒有太大的意義,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他達不到一定的高度,圈子裡的人也不會真正重視起他。
王思宇以往也參加過方系的聚會,但除了何仲良之外,其他的人,大都以爲他只是方如鏡的遠房親屬,很少會有人把他真當回事,方系運作的事情,也大都與他無關,因此,那時的他雖然身在圈子裡,但實際上卻屬於遊離於圈裡圈外的邊緣人物,而現在則不同了,他已經通過實際行動,獲得了方系成員的認可,拿到了一張進入方系核心圈子的入場券。
小車在路上開了二十幾分鍾,拐過一個十字路口,前方出現一個花園式的酒店,望着面前這棟歐式風格的建築,他將車子停穩,跳下車後,隨手關上車門,王思宇摘下墨鏡,擡起頭來,眯着眼睛向十三樓望了一眼,他的心情不由得悸動起來,竟脫口而出,說了句連他都感到異常吃驚的一句話:“方系以後改姓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