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的早晨,天剛矇矇亮,張倩影被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吵醒,她慢吞吞地從牀上爬起來,眯着眼睛走向衣櫥,從第三個衣架上摘下一件淺灰色女士風衣,懶洋洋地罩在睡衣外面,繫好釦子,才走向門口,透着試鏡向外張望,卻看不見人,皺着眉頭問道:“誰啊?”
外面卻沒有聲音,她輕輕把門打開,探出頭來,卻見一臉憔悴的黃雅莉靠在牆面上,正在默默地吸菸,而她腳邊則放着一個米黃色的旅行包。
“雅莉!”張倩影的聲音中說不出是驚喜還是詫異。
黃雅莉手中的煙‘吧嗒’一聲掉在地上,轉過身子,只看了張倩影一眼,就已淚流滿面。
張倩影心中頓時一沉,知道肯定是出事情了,趕忙穿着拖鞋走出來,輕聲探問道:“雅莉,怎麼只有你自己回來,趙帆呢?你們吵架了?”
黃雅莉一把撲在她懷裡,顫聲道:“他走了,小影,我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
說完她靠在靠在張倩影身上失聲痛哭,身子慢慢滑下去,張倩影的心情已經在瞬間沉到谷底,默默地拎起旁邊的旅行包,扶着黃雅莉走進屋子。
————————————————————————
王思宇是在下午接到張倩影的電話的,只大概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就說雅莉現在身子很虛弱,情緒也不穩定,她要上街買些營養品回來,隨後急匆匆地掛斷了手機。
原來黃雅莉原本打算到南方創業,畢竟她這些年賺了一些錢,再加上父母以前開診所,留給她的嫁妝也異常豐厚,賣了房子後,手裡也有一百多萬的資金。
但到了深圳後,才發現那點本錢根本做不了什麼生意,她和趙帆兩人一商量,就決定還是繼續打工,她應聘進了一家廣告公司,做銷售經理,而趙帆則進了一家娛樂公司,當起了小報記者,每天都在挖空心思編寫花邊新聞。
不久之後,趙帆就認識了一個在酒吧唱歌的小明星,兩人打得火熱,黃雅莉使勁渾身解數,仍沒辦法將兩人拆開,於是她與趙帆之間爭吵不斷,終於有一天,趙帆給她留了張字條就和那個小明星一起消失了,字條上寫的是:“我是一陣風,既然已經離開山谷,就不會在任何樹枝上停留太久,只有繼續流浪。”
黃雅莉發瘋地在深圳街頭巷尾尋找,各個酒吧夜總會都已經尋遍了,就是沒有找到兩個人的蹤影,最後只有無奈返回青州。
掛斷電話,王思宇躺在牀上,忽然想起趙帆曾經說過,他非常羨慕浪子的生活,只可惜結婚太早,否則一定會選擇到各個城市去流浪,本以爲他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趙帆竟然真的選擇了那種生活。
仔細想想,黃雅莉其實也挺可憐的,她雖然費盡心思把趙帆從張倩影身邊奪走,卻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被別的女人如法炮製……
最後受傷的,不止是張倩影,還有她自己。
正在胡思亂想間,房門卻被敲響,王思宇坐起來,喊了聲:“進!”
卻見門被輕輕推開,辦公室主任葉華生探出頭來,滿臉堆笑地道:“王縣長,我出門辦點事,順路過來看看您!”
王思宇趕忙下了牀,迎到門口,笑着道:“葉大主任太客氣了,快進屋坐。”
葉華生這才拉開房門走進來,恭恭敬敬地坐到沙發上,把手裡的塑料袋放到腳邊,王思宇過去給他倒茶,剛剛把茶葉放好,葉華生卻趕忙站起來,雙手連擺,急聲道:“哪能勞煩王縣長,我自己來,自己來……”
說罷趕忙奪過王思宇手中的杯子,快步走到飲水機旁,注入熱水,又笑吟吟地走到沙發邊,直到王思宇坐了下去,他才把屁股搭在沙發邊上,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看得王思宇心裡直迷糊,心想這位大主任今天怎麼這麼反常,難道是有事求我?
轉念一想,就覺得不可能,自己纔來青羊幾天啊,葉華生在這地面上的關係肯定比自己熟絡,他要擺不平的事情,自己多半也無能爲力,再說了,要求也得去求鄒海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現在還是縣長,說一句頂自己十句。
王思宇腦子裡想得很多,但面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嘴角掛着一絲笑意,輕輕擡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半眯着眼睛,等葉華生說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與其去猜別人的心思,不如讓他來猜自己的心思。
果然,葉華生端着茶杯剛剛送到嘴邊,見王思宇擺起了架子,就趕忙又把茶杯輕輕放在茶几上,身子微微前傾,雙腿也悄悄併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
“王縣長,青羊目前的局勢很複雜啊。”他飛快地向門邊掃了一眼,扭過頭來,下意識地揪着小鬍子感嘆道。
“還是來當說客的?”王思宇眉頭微微一皺,笑着道:“葉主任,說說看,怎麼個複雜法?”
葉華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彎腰打開塑料袋,從裡面拿出一個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放到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把裡面小巧精緻的天藍釉取出來,雙手捧着送到王思宇眼前,輕聲道:“王縣長,這是我和謝榮庭副縣長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王縣長能夠笑納。”
王思宇接過花瓶,拿在手裡上下打量一番,搖頭道:“葉主任,這禮物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可不要讓我犯錯誤。”
葉華生連聲道:“只是贗品,值不了幾個錢的,就是一點心意,王縣長,您務必要給我們老哥倆一點薄面。”
王思宇笑了笑,把花瓶放到茶几上,點頭道:“成,那我就收下了,不過我也不能白拿你們的東西,禮尚往來嘛。”
說着站起,打開電視櫃,從裡面拿出一瓶酒來,正是從周松林那抄家得來的三十年陳年茅臺酒,王思宇微笑着走過來,把茅臺遞給葉華生,葉華生一個勁地推辭,王思宇卻正色道:“這酒你不接,那花瓶你也拿回去。”
沒辦法,葉華生只好把酒接過來,仔細一看,不禁乍舌道:“這可是限量的,有錢都不見得能買到,王縣長啊,我們這可佔了您的便宜。”
王思宇卻在心裡暗笑道:“吃虧的不是我,是那位遠在青州的老爺子。”
葉華生把茅臺放到塑料袋裡,拿眼角的餘光瞥向王思宇,見他笑意漸濃,不禁心裡高興,拿起茶杯輕輕品上一口,閉上眼睛砸吧砸吧嘴,揪着小鬍子搖頭晃腦道:“清香盈口,回味無窮啊,這是上等的碧螺春。”
王思宇就覺得這葉華生身上有種酸儒味,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還不至於討人厭煩,比那些成天扳着面孔的官員還要可愛些。
葉華生放下杯子,從兜裡摸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打開後攤在茶几上,王思宇彎腰定睛看去,只見紙上畫得如同軍事地圖般,標題是用仿宋體寫的‘青羊權力分配圖’。
這圖紙上山頭林立,楚河漢界分明,每個山頭上都插着一杆小旗,其中旗子比較大的一共有四個,分別寫着“粟”、“鄒”、“魏”、“王”,其中標着‘粟’字的小旗是紅色的,標着‘鄒’字小旗則是白色的,標着‘魏’字的是綠色的,標着‘王’字的小旗則被塗得一片漆黑。
王思宇看着這圖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放聲大笑,在沙發上已經坐不住,徑直蹲在地上,低聲道:“葉大主任,你真是….哈哈哈…..你真是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