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三一聲槍響,換回的不是小鬼子哭爹喊孃的狼嚎,而是一聲刺耳的爆裂響聲。最好的全本小說網站我倆聽後大驚,連忙甩臉朝那方向觀看:只見硝煙飄散之下,豌豆大小的彈頭已然被一把頎長的日本武士刀從中間齊刷刷劈開,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把武士刀竟然虛空地在人胸脯的高度上下飄着。
“森田妖刀”,我在心中驚呼一聲。藉着幽幽的燈光,我開始側目打量它的形狀:這把刀的刀體瘦削而頎長,刀刃微微泛着青光,刀杆兒則是紫黃色的麻繩擰成的結子。奇怪的顏色搭配讓人覺得分外突兀,讓人一見,心中生出許多莫名的壓抑感。
“你們地是從哪裡進來的”,怪響之後,皮靴踏地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片刻之後,木門一開,從裡面現出一個穿着軍服的日本士官,我定睛一瞧,此人非是旁人,正是方纔劫走崔鶯鶯的森田隊長。
“從該進的地方進”,胡老三聽人森田的問話倒也不甚驚慌,挺直了腰桿兒大喝一聲。
“你地你地,你不是”,見了胡老三,森田隊長突然有些語塞,按照他的理解,胡老三的確應該出現在他面前,只不過不是現在這個時間地點,更不是這個態度。
“兔崽子,你說對啦。爺爺就是方纔那人。不過你不要再打那如意算盤,爺爺俺此番前來,並不是要投奔於你,而是來取爾的狗命”,胡老三的命字剛一出口,身形一展,使出一招漂亮的白鶴晾翅,他出探右手,奪過我手中的槍,朝着森田的頭、胸、腿便放了三槍。
胡老三是使槍的行家,據我之前的耳聞目睹來看,他的功力已然達到深不可測的地步,而洪屠戶在酒席宴上則給我講過一個更加玄奇的故事:他說十年前的二龍山人跡罕至,除了山頂破廟裡的幾十個鬍子之外,成年倒輩1的簡直就見不着一個人影兒。而且二龍山裡沒有老虎,走進山中,隨處隨地都能看見野馬野牛亂竄,那一年開春兒,山底下闊地的兩頭牤牛發了情,瘋也似地纏鬥在一塊兒。這時說來也巧,山底下村中的幾名小童正好上山遊玩,從兩頭牛身邊的草窠子鑽出來。兩頭公牛戰得正憨,都被嚇了一跳,以爲小童是衝着自己來的,氣得豎起犄角就要開頂。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危難之際,從旁經過的胡老三發現了險情。他二話不說,掏出手槍,“砰砰”兩響,便敲掉了萎縮在公牛在襠下一對話兒。兩頭公牛應聲倒地,幾名小童的性命得以保住,事後,胡老三還特地撿起那兩坨玩意兒,拿回到寨子裡給大夥做牛鞭湯喝。當然,這只是洪屠戶在酒桌上的一番助興談資,抑或是一句杜撰逗樂笑話,不過,從這笑話裡,能夠十足地看出,胡老三其人絕非是等閒之輩。
三道火光在空中呼嘯而出,分別朝森田隊長的面門、胸口、襠下而去,森田隊長也不躲閃,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和胡老三。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子彈快要擊到森田的鼻子尖兒之時,幽浮的妖刀簌地騰空而起,像一道綠光似地橫在森田的身前。
“鐺,鐺,鐺”,三聲尖銳的磨鐵聲自森田的面前傳了出來,再看森田,雙手插兜,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他擺了一副君臨天下的姿勢傲視着我倆,彷彿我們就是他腳下的兩隻螞蟻。而地上,裂開的,正是六瓣兒還冒着灰煙的銅屑。
“你地功夫地不錯”,森田一邊吹着領口上的塵土,一邊擡手戲虐地給胡老三鼓了幾巴掌。“你們這些支那人,看到我的厲害了麼”,說到這兒,森田將右手一攤,做了一副接刀狀,飄蕩的妖刀像聽得懂人話一般,在空中轉了半周,順從地躺在森田的手上。
“你們傷了我大日本兩名武士”,森田說到這兒,騰出左手,指着我們說道,“你們,本應該死於我的武士刀下,但大日本帝國是寬容地,天皇陛下是寬容地,你們兩個,如果希望悔改,我們森田大隊仍然留有你們的位置”,說完此言,森田把刀朝下一揮,把那刀尖兒正指着地面,刀身上逸出的殺氣把地上的棉絮卷得直圍着刀身繞圈兒。
“哼 你敢說,那日本天皇是寬容的”,胡老三將右手的槍交還於我,朝後門給我使了一個不易察覺眼色。
“天皇當然是寬容地,對天下每個臣子都是一樣”,森田仍然面無表情,像傳教士一般地讀着教義。
“放屁,他要真像你說得那麼好,那他爲啥要侵犯俺們大清國爲啥要害得關東人妻離子散俺就是東北二龍山的鬍子,俺殺的小日本鬼子也不是一個兩個,小日本子的兵,壞蔫壞”
“你地”,森田顯然被激怒了,手上的青筋暴了三暴,不過在這之後,他仍然沒有動手,咬着牙對胡老三說道:“你們支那人是最劣等的人種,但卻佔據着亞細亞最肥沃的土地。而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國民這樣最優秀的人種,卻要整天生活在地震、大風、沉島的恐懼裡。這不公平這太不公平天皇大人在祭拜神社時已經接受了天命,神在昭示我們,要我們驅趕支那人,把肥美的土地還給大日本帝國,這是神的旨意,神的旨意是不可違抗的”
“拉到吧你”,胡老三打斷了他的教義,厲聲地質問道:“讓別人妻離子散、國破家亡,也是神告訴你的屠殺平民,婦女,這些下三濫的勾當,也是神告訴你們的那神有一天讓你去死,讓你們鬼島沉進海里,你死不死,你沉不沉”
“哇呀呀呀”,森田被徹底激怒,擡腳揮刀就來劈砍胡老三。胡老三撤步閃身,躲過森田的一砍,回首朝我喊道:“知焉,這裡太危險,你趕緊退回到門外去”
“哎”,我答應一聲,忙收起胡老三的鐵槍,躲到門外的鐵絲網後側身向前觀看着。再看小屋前面的一小塊空場地上,兩人插招換勢已打得火熱:森田年輕氣盛,又有妖刀相助,將兵刃舞動起來,直把周身左右罩得風雨不透。反觀胡老三,行動雖然相對遲緩,但在那一閃一躲之中,也透着許多厚積薄發精明。兩人拳來刀去,你來我往,打得甚是好看。真是個:
影影疾,形來意往步步交錯;
聲聲慢,刀去人走處處流光
兩人戰了五十餘個回合,森田的“快刀流”沒能傷到胡老三的一根汗毛,但胡老三僅憑一張肉掌,也難以對森田造成什麼威脅。漸漸地,胡老三的動作開始變慢,戰到六十回合的時候,也不知他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下盤重量全都移到單腳上邊。重壓之下,胡老三身子一歪,險些栽倒在地上,更把後背袒露出來。森田一見立刻大喜,縱身上前就要去刺胡老三的後背,我把眼睛一閉,心想:完了,這普通的肉人,到底還是沒法與那妖刀抗衡的。
“哎呀”,胡老三的一聲悶哼從我面前傳了過來。我心裡一緊,喘了一口粗氣想道:神佛保佑,玉帝恩寵,俺們這是殺小鬼子救中國人呢,您二位要是有眼的話,可千萬別讓胡老三死了。倘若胡老三要要撂在這裡,我跟洪屠戶兩人恐怕也逃不出這座洋樓。
正胡思亂想着,耳邊又傳來一陣雜響。先是清脆地“啪”了一聲,緊接着是“噗”的一聲悶響,繼而,森田的哀嚎聲充盈在我的腦中。不得不說,那慘叫聲可比之前胡老三的悶聲難聽多了。我心中一驚,難道事情有了轉機忙睜眼朝他兩人方向觀瞧。
只見幽冥之中,胡老三右手緊緊握住刀刃,左手持槍,將那槍口頂在森田的腹上。而森田則是一副半臥的狀態,一手持刀,一手捂着淌血的肚子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反覆叨唸了幾遍之後,森田漸漸耗盡了渾身的氣力,撒手將那妖刀撇下,只剩下一具尚能喘氣的身體在那蠕動。
“森田知道這妖刀爲啥沒護着你麼那是因爲子彈的上面沾的,乃是你親生兒子的鮮血”,胡老三一邊說着,一邊擎起右掌,從森田腰上把刀鞘拽了下來,又將那妖刀入了鞘封存起來。待這一切做完,他又把左手的鮮血在衣襟兒上擦了擦,把駁殼槍重新揣入腰中。
我能夠清楚地聽到,森田的喘氣越來越粗了,他的身體開始抽搐,但他的嘴裡仍然嘟囔着,我支起耳朵,細細地聽了幾句,原來森田這小子在彌留之際,仍然沒忘他的教義,竟然還在一遍遍地說着:“天皇萬歲”四個字。胡老三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森田的面前接着說道:“老婆孩子都不跟你不是一條心了,你還喊着什麼天皇萬歲天皇他就是個屁,你們小日本子給我聽清楚了,你們在中國就一條路,那就是趁早兒滾蛋”
森田聽到這兒,用最後所剩的一點力氣翻過身,我清楚地看到,在他的手上,赫然握着的,是一塊油黑油黑的黑鐵。
注:1成年倒輩:東北方言,意爲很長的時間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