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順利。
只是滯留城門外的另一支隊伍,眼睜睜看着戲班子打扮的端木彧一行在幾乎毫無阻攔的情況下入城,緊接着又由一羣僞軍護衛往內城方向走。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詭異,真無法想象!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戲班子扮相,鬼子、僞軍不阻攔,一部僞軍護送。
幹過偵察兵的唐龍凱迅速總結而出以上三樣最爲關鍵的特點。只是,費了好多腦細胞也琢磨不出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按說,端木彧和羅真金至少不像能投敵的軟骨頭,或者即使投敵了,進城就進城了,幹嘛還打扮成戲班子呢?打扮成戲班子了,說明這是化妝偵察之類的活動。可又爲什麼有僞軍護送他們呢?他們咋會和僞軍走到一起去呢?難不成真投敵了?聯想到鬼子的新式化學兵器害人不淺,別是這幫人真叛變了之後跟鬼子耍的又一出貓膩吧?看那些守城僞軍的模樣,明顯不像檢查,倒像是跟端木彧那夥子很熟悉了,日本人對他們進城是管也不管。看起來,端木彧一夥子真跟鬼子漢奸湊成一幫了!咋看都像那麼回事兒。可是……不能夠啊,你告訴唐龍凱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唐龍凱或許能相信,你要告訴唐龍凱說,端木彧和羅真金叛國投敵當漢奸二狗子了,唐龍凱絕不相信,生疑竇歸生疑竇,但他不相信,他也不敢相信,那麼堅定的兩個人,那麼多場殘酷的戰鬥都挺過來了,咋會叛變呢?
再有,二哥關山豹呢?老鈕呢?端木雪和劉皮實,白老虎、白玫瑰兄妹,都不在啊,難道他們已經……
唐龍凱想得腦瓜仁子生疼了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加上他是個實幹家,最信奉的不是空想而是實際行動。他明白,他現在不光要炸了馬三說給他聽的那個什麼化學兵器,更要搞清楚他剛有的那些疑問。
但進城談何容易?他離開鳳縣這麼多年,冷不防看那以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牆,有的是物是人非之感,卻無對此地形勢瞭然於胸的自信。他只能問馬三:“三哥,你說過有入城密道,咱們走密道入城行嗎?”
馬三回答:“唐兄弟,密道有是有,只是……”
唐龍凱問:“怎麼了?”
馬三面露擔憂,說:“前幾天我和弟兄們出逃,跑的就是密道,追我們的不光有飛刀門的同門,也有日本兵。”
唐龍凱血熱但腦子不熱,他明白,不該冒的險絕對不能冒。他又問:“我不熟悉鳳縣的行情,三哥,你想想有沒有防禦不嚴的城牆段?”
馬三說:“森田聯隊齊裝滿員後,新組建了城門守備隊,加上原有的千多號保安隊,夠嗆有防禦不嚴的城牆段。”
唐龍凱心想,自己在馬三等熟悉地方行情之人的引導下,於鳳縣周邊尤其是二道溝反覆尋找抗聯部隊的蹤跡,可有蹤跡卻無人煙,好不容易在鳳縣城牆附近瞧見了久未見面的端木彧,羅真金也在裡面,雖然那情那景顯得詭異,但不管咋說,還是應該先進城再說。
唐龍凱拿定主意,對馬三說:“三哥,咱們無論如何得進城,跨過城牆這是第一關,這關過不去,其他全白扯。還是那四個字,百密一疏。我當偵察兵那陣子,武裝滲透是必修課。首先一個步驟,偵察
,我不信這四四方方的城牆上都佈滿了鬼子漢奸。”
馬三說:“唐兄弟說得在理。這樣吧,趁着豔陽高照,咱們這隊人分散開,這樣效率高,到晚上再在這裡集合,看哪個城牆段的佈防相對薄弱,咱們就從哪裡趁夜色摸進城去。”
一隊人馬當即分散開,兩人一組摸往不同的方向。
唐龍凱一隊人在偵察,端木彧小分隊也在偵察。這豔陽高照的一天剩下的時間,端木彧小分隊進入韓府後便搭臺唱戲,派出的幾個人在臥底和線人的幫助下偵察目標所在地。唐龍凱的人也在相同的時間段內找到了鳳縣城牆那百密中的一疏。這日下午太陽落山之前,忽然從天邊飄來一片雨雲,緊接着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一場突如其來的滂沱春雨將鳳縣地區徹底籠罩。
端木彧派出偵察的人回來了,在線人們的配合下,終於察明,日軍的茶2號被放置在鳳縣漢奸維持會所在地飛刀門的巨大地下倉庫中。那本是黑社會組織的地下槍庫,原本存有大量的先進武器,當年飛刀門掌門葉輔臣就是用那些先進武器,率衆弟子拼死抵抗攻城日軍的。現下,地下倉庫被改造成了化學武器存放地和秘密試驗地。要探明消息並不難,線人早有情報,那些從日軍營地開出的軍卡上載有大量營養不良、衣衫襤褸的中國人,日軍並未對軍卡做僞裝,線人看得清楚。而那些中國人進了飛刀門就再沒出來過。
一切的一切,說明目標很明確,小分隊的目標:飛刀門的大型地下倉庫。
趕鴨子上架吹拉彈唱的業餘演員們,在入夜後終於接到了宋子豪送來的武器彈藥。全是先進武器,這裡面竟還有南部式衝鋒槍,即百式衝鋒槍的前身,只不過百式衝鋒槍的設計思路和形象都與英國同時期產品斯登式衝鋒槍、德國造花機關差不多,而南部式衝鋒槍的彈匣是插在槍身下面的。這種衝鋒槍並未大量裝備正規軍,鳳縣警察公署的槍庫裡倒有那麼幾十支,被宋子豪順出來十支交予小分隊。
除衝鋒槍外,宋子豪順來的嶄新的快慢機足夠人手一把,小分隊中最過硬的神槍手配備了校對最精確的三八式步槍。九六式輕機槍,大正十一年式輕機槍的變種,日軍的制式武器,宋子豪也給順來了兩挺。
另外,粘性炸藥包和木柄手榴彈也有一大箱。
宋子豪送來武器後沒過多停留,他對端木彧說:“我已組織了一部分不怕死的弟兄,就守在森田聯隊往飛刀門去的必經之路上,到時候儘量掩護你們撤退。”
端木彧一聽,宋子豪這屬於擅自行動,因爲事先商定好的計劃裡沒有這條!宋子豪笑笑,說:“沒有這條,就是漏洞。別以爲飛刀門那幫漢奸黑社會是吃素的,況且飛刀門裡同樣駐着鬼子,具體數目不詳。你們打進去再打出來,稍晚一步都可能被鬼子援兵堵在裡頭。”
端木彧問:“那你們不都暴露啦?”
宋子豪又是一笑:“哈哈,這黑漆麻烏、大雨滂沱的,小鬼子再厲害也不是夜貓子,咱們好辦事。我們那幫弟兄穿的是雜服,趁亂幫你們頂一陣子就跑,我們的地頭我們做主,小鬼子沒那麼容易抓住我們。”
端木彧無話可說了,握住宋子豪的手,道:“同志,保重!”
“你也保重!同志們保重!我走了!”宋子豪說完,轉身跑進外面的雨中。
端木彧面向他的隊員,鄭重說道:“同志們,我們已經深入虎口並探明瞭虎牙的位置,接下來就是響鼓重捶的買賣。行動中,膽大心細,動作要迅速果斷,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如果在戰鬥中誰與隊友失散了,記住,不管怎樣,不能出賣戰友和韓府。”他仔細看着每一張年輕的、激動的、無畏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這一次,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要知道,一旦咱們失敗,讓那些化學武器在戰場上發揮作用,將會有成千上萬中國人死去。今晚,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它,然後摧毀它!同志們有沒有信心?”
“有!!”三十六個壓低的喉嚨裡同時發出這個鏗鏘有力的字眼。
端木彧抄起一支南部式衝鋒槍,抓起一把彈匣塞入身上的口袋。其他隊員也抄起了順手的傢伙。羅真金走到門口看了看外面的雨景,回頭說:“沒人。”
端木彧的命令簡單明確:“按原定計劃,行動。”
三十七人的小分隊,披上關東軍暗綠色雨衣先後閃出韓府爲他們準備好的供他們休息隱蔽的房屋。滂沱大雨中,他們奔出韓府,朝縣城另一面的飛刀門奔襲而去。
閃電劃破夜空,讓大地上的一切一瞬間變得清晰,旋即大地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一雙雙膠底鞋踏過積水的路面,透過一道道閃電劃出的亮光,小分隊的尖兵已能看到飛刀門那道被漆成壓抑黑色的大門。
尖兵忽然閃身進入一條巷道,後面的人也紛紛閃身而入。在裡面,端木彧最後一次點名。隨後他打出行動的手勢,一瞬間,忽明忽暗的巷道再次空無一人。
飛刀門高大的圍牆之上閃過一片黑色的身影。滂沱大雨和接連不斷的春雷讓人的聽力大受影響,巡夜的門內弟子漫不經心,連守衛地下倉庫入口的日本士兵也本能地放鬆警惕。這樣的鬼天氣,怕是真有敵人也要努力找個避雨的地方了吧。
日僞勢力想不到,恰是這樣一個鬼天氣,抗聯小分隊悄然而至並展開突然襲擊。
閃電的光線過後又是兩道白光。守衛地下倉庫入口的兩名日軍哨兵被抗聯隊員抹了脖子。屍體被拖入隱蔽處,小分隊中的開鎖專家立刻奔到門口,在戰友們的掩護下專心致志地開鎖。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看起來像鐵絲的專業器具,將之插入特製防盜鐵門的門鎖處,他把耳朵湊過去,在雷雨聲中仔細聽着鎖的動靜。戰友們警惕地注視着四周,不敢有絲毫怠慢。遠處隱隱有電筒光束掃來,隨後:“誰呀?啥動靜啊?”
是中國話!端木彧趕緊用日語道:“混蛋!滾開!”
如此純正的日本話一出口,那邊開手電亂掃的傢伙趕緊說:“哎喲,太君啊,太君辛苦,太君辛苦。”
電筒光束越來越遠,所有人大鬆一口氣。端木彧再回頭時,先是聽見一陣門鎖的鏗鏘聲,旋即,鐵門開了。
端木彧狠拍了下開鎖專家的肩膀,道:“三隻手!有你的!回去一定賞你一斤大高粱!”
開鎖專家三隻手一聽,傻傻一樂,收起吃飯的傢伙,持着快慢機和隊友們快步衝入通往地下倉庫的密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