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秋,我回來了。”
玉秋緩緩睜開眼睛,那是刻在她心尖上的眉眼,是吻過她的脣,她慢慢擡起手來,輕輕觸碰着他,他消瘦的臉,寬闊的肩膀,結實的手臂,是他……是他嗎?
陳雨逢慢慢握住她顫抖的手,慢慢抽出她手中的帕子,繞過她的脖子,繫住她的長髮。
“這樣多涼快。”慢慢拿出胸口的手帕,輕輕擦去她額頭上的汗。
“不要哭了,我回來了。”輕輕擦掉她的眼淚。
“怎麼還是喜歡咬嘴脣呢?放鬆些,我回來了。”笑着說:“再不跟我說話,我就親你了啊!”
玉秋雙手搭在他的胸前,閉着眼睛,踮起腳,吻上了他的脣。
“好了,好了,趕緊進屋吧,鍋上還燉着肉呢。”說着朱斌就把他們往院子裡引,李沐恩也迎了上來,推着他們往裡屋走。招呼他們坐下,兩人的手就沒有鬆開過。
朱斌端出菜來,沐恩也幫着忙,吆喝小李去買好酒回來。四人坐定,倒上酒。舉起杯來,卻無話。
四支佈滿皺紋的手舉在半空,碰在一起顫抖着,四個人眼角都掛着淚,李沐恩發了話:“老朱,你說兩句!”
“回來就好!”說着碰了一下陳雨逢的杯子,自顧自的一口乾了。李沐恩連着碰了陳雨逢和白玉秋的杯子說:“平安,喜樂”頭一仰,一口烈酒下喉。
陳雨逢和白玉秋互相看着,對坐着身子,笑着碰杯,沒有多話,仰着頭一飲而盡!
朱斌再給倒上酒,白玉秋給陳雨逢碗裡夾上一塊肉。
“跟我們說說,這些年怎麼一個信都沒有?”
“就是就是,我們玉秋等了你……”話沒說完李沐恩就嗚咽又哭了起來。
“你看你,你看你,大喜的日子,哭不停了還!”說着朱斌遞上毛巾。
“朱大哥,你還記得這個麼?”陳雨逢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抽出一塊灰褐色的布來。
朱斌接過來端詳,一拍大腿:“怎麼這個在你這?!”
“是玉賢給我的。”說着看着玉秋,見她沒有太多情緒就繼續對她說:“這是你哥哥給你的信,我存了這麼多年,沒有機會給你。”
玉秋緩緩伸出手,顫抖着接過信來,慢慢地打開,抽出裡面已發黃的信紙,上面只有一行字:
活着。做你想做的,不要怕,只要信!
玉秋想到了哥哥的樣子,捂着嘴哭了。陳雨逢握住她的手說:“他爲了信念而死,爲了要守護而死,他沒有蹉跎他的歲月。”
轉頭對朱斌夫妻說:“是這個保護了我。”
“這個怎麼會在他那裡,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你還記得那天夜裡,我讓你帶我去日向公館麼?”李沐恩點點頭,那樣的夜晚她怎麼可能會忘。
“我在玉賢給我的箱子裡,看了他給玉秋的信,這個東西就在信裡面。”
“你知道這是什麼麼?”朱斌問。
“我不確定這是什麼,但是我想他會把這個留給玉秋一定是至關重要的,而當年的這塊布布滿了血。”
“所以,那天晚上你就想用這個去換玉秋?”李沐恩問到?
陳雨逢點點頭:“但是,等我到那裡的時候,我並沒碰見三浦,而是智子。我還沒有說明來意,她就先提出了要求。”
“什麼要求?”朱斌夫婦一口同聲地問。
“讓我娶日向文。”陳雨逢看了看玉秋,她的眉眼顫抖了一下。
“於是,我沒有拿出這個,答應了她的要求,但除了讓你們兄妹平安以外,她必須每個月給我看你的照片,不然,日向文所擁有的只是一具屍體。”
玉秋握住了他的手。他輕輕拍了一下:“後來到了日本,頭幾年,我每個月還能收到你的照片,我看着你頭髮留長,看着你挽着母親買菜,看着你行醫救人……後來,戰事吃緊,就沒有你的消息了。”
“那你和日向文?”玉秋小聲地問到。
“沒有。我們都有彼此的執念,我們誰也沒能說服誰。”白玉秋地下頭。
“那這個東西就一直放在身上?”朱斌問。
“是的。”陳雨逢轉過身來點點頭。
朱斌抖了抖手上的布,走到爐子邊,丟了進去。
“老朱,這到底是啥呀?”李沐恩不解地問。
朱斌,看着它燒沒,架上水壺,走回位置坐下,給自己到了一滿杯酒,一口嚥下,說:“一筆血債!”
三人對望,也不再多問。
李沐恩看看玉秋,心裡尋思着對陳雨逢說:“你這裡回來,還走麼?”問完就扒了一口飯不敢擡頭看玉秋。
陳雨逢看着低着頭的玉秋說:“玉秋在哪,我就在那。”
“好好好!來乾一杯!看來馬上要辦喜事啦。”朱斌吆喝着,
“說什麼呢,這麼多年了,還不是要先戀愛再結婚。我跟你說啊陳雨逢,我們玉秋整整等了你四十年,你可得把這麼多年的愛情給她補回來,你要活到一百二十歲,知道不知道到!老朱,你說是不是?”李沐恩拍拍老朱,看着陳雨逢說。
一桌子人都笑了,陳雨逢看着玉秋竟然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說起來,兄弟,你這腿算是好了嗎?”朱斌給他倒上酒關切地問。
陳雨逢挽起褲子,露出了木質的假肢:“這是假肢,是她找醫生給我做的。”說着看着玉秋:“玉秋,這麼多年了。不要讓過去的事再牽絆我們了。餘下的時光,我們敞開了心,好好過,好麼?”
玉秋收起哥哥的信。給他們的杯裡滿上酒,拿起他的杯放在他的手上,他接了過來,四人空中一碰,酒香滿溢,一仰頭酒入喉,相視大笑了起來。
雨後的虹,掛在天上,照着屋子裡的人,光輝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