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蛇當然不是真正的蛇,它們甚至不是生物。它們彷彿是一串的漂浮在半空中的水晶,模仿出蛇的形態在遊走,每條的體長都超過三英尺。
在這個怪異莫名的水晶世界裡,穆特不期待能碰到什麼正常的生物,或許他眼前的水晶怪蛇纔是這個世界的生物應有的形態。
而且他瞬間就懂了,爲何他剛纔一直沒能發現這些怪物,讓它們有機會如此接近。水晶怪蛇的身體本來就是水晶構成,它們在這個水晶遍佈的世界裡擁有完美的"保護色",不走到足夠地近,是很難發現它們的。穆特似乎沒有從這些生物的頭部「假設那真的是頭部」發現眼睛的存在,說不定這些東西根本就沒有眼睛,而是依靠感應周圍的聲音或震動來察知獵物的。如果真的是,那麼貓人少年剛纔依靠雷聲的掩護來行進,就是做對了。
可是水晶怪蛇距離他如此之近,他的行蹤是被發現了嗎?
不......可能還沒有。如果是的話,那東西早就呼朋引伴過來圍攻穆特了,而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在他面前來回遊蕩。如果他被發現了,對方即使不呼朋引伴,也至少會馬上過來攻擊貓人少年吧?
所以那東西真的沒有眼睛,但它可能聽見穆特剛纔躲進水晶狹縫之中的響動,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了。所以它現在是過來查看情勢的,認爲在這附近可以精確定位貓人少年的行蹤。
想到這一點,穆特不禁屏蔽呼吸,全身都僵住不動,儘可能地不讓那傢伙察覺到他的存在。
水晶怪蛇依然在那裡來回遊走,彷彿它能在空氣中游泳。它越發靠近,越發充滿疑惑地到處嗅探,卻還是沒有發現距離它不足五英尺的貓人少年。
穆特至始至終完全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他的定力是在暗黑美式足球比賽之中長時間養成的,因爲每次開球之前球員們都需要全神貫注地準備接下來比賽,外野接球手尤甚,受過精良訓練的接球手甚至可以做到開球之前完全靜立不動,開球的瞬間則喚醒全身的神經,一口氣衝出去搶球!
他現在利用平時鍛鍊下來的定力,希望能夠救自己一命。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惹到了當地的野獸,而且很可能是一惹就惹到一羣,被圍毆幾乎必死無疑,穆特當然不會蠢得去暴露自己。
然而那水晶怪蛇也極其死心眼,它左嗅右探都一直沒有找到穆特的行蹤「幸好它是瞎子!」,卻又總不肯乖乖離去,依然在原地到處打轉。
這樣僵持下去對穆特很不妙。他可以長時間憋氣,但不可能永遠這樣憋下去,不想窒息而死,最終還是要張嘴呼吸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呼吸聲會不會讓那怪物聽見,他感覺那怪物的聽覺極其靈敏,他的呼吸被聽見的可能性並不低。
這樣拖延下去對貓人少年沒有好處。他握緊了劍,心想是不是要趁那怪物還在找他的時候衝過去給它一劍,擊斃它之後就跑到山腰上更高的地方去躲起來,避免引起更多怪物們的注意。這些水晶怪蛇似乎只是漂浮在距離地面一英尺左右的高度上,它們實際應該不會飛吧?只能如此希望了。
但是真的要實施偷襲嗎?穆特對自己的偷襲能力實在感到不安。他也快憋不下去了,窒息的感覺越發嚴重。
拋下這怪物,直接往高處逃?
不,也不對。要是它能飛呢?要是它把它的同伴都喚過來呢?!
就在貓人少年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突然,有什麼東西從上方的山崖上落下,咚的一下精準地砸在那條水晶怪蛇身上。那怪蛇就如同它外表看上去那樣的脆,對衝擊毫無抵抗力,被大石頭「其實是大塊的水晶」一下就砸碎了。
"喂,你還活着嗎?"一個神秘的聲音突然在穆特頭頂上不遠處響起:"快點,趁引起其他水晶蛇注意之前,爬到我這裡來。"
"你是......?"雖然貓人少年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也知道機不可失,身體馬上就行動起來,利索地爬出掩體,然後在崖壁上快速的尋找着爬上去的最佳路線,一下就跳到水晶牆上。山崖的水晶壁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割手和光滑,他甚至可以說是很輕鬆地就爬了上去。在上面,大約距離穆特剛纔藏身的水晶縫隙三十英尺高的地方,竟然還有另一個貓人少年剛纔沒法發現的平臺,這個平臺大得足夠他躺下來亂滾一通,而且也相對平坦。
而那裡,一個奇妙的人影早已等着穆特的到來。
那個矮小的人影是......一名衣衫襤褸的鼠人。還是稀有的白鼠。
鼠人嗎。穆特皺了一下眉頭。鼠人在獸人之中算是極其稀有的少數民族了,常年在曙光地域過着遊牧和穴居的生活,而且鼠人和兔人不一樣,兔人們還有商隊到處經商,鼠人們基本就是藏起來不問世事的一羣傢伙了。他們是如此之罕見,以至於常常被曙光地域其他獸人種族戲謔爲"虛幻之種族",百年來都鮮有人見過一名鼠人。
穆特卻偏偏在這種地方碰到這樣一名鼠人嗎。而且這傢伙身材好矮小,貓人少年穆特自知在同齡人之中身材已經算是矮了,他面前這名白鼠人甚至比穆特還矮一倍,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名六七歲的人類小孩那樣。因爲鼠人本來就是以身材矮小體格孱弱著稱的,貓人少年有點分不清眼前這名鼠人到底是鼠人族裡的小孩,還是成年的鼠人。
"我叫穆特,你是......?"不管怎樣,總之穆特被這名鼠人救下來了,出於禮貌他當然是要先打個招呼。
"我叫米契。很高興認識你。"
"米......"穆特的眉頭跳動了一下,眼前的白鼠人的名字真正充滿了槽點。
"話說回來,你也是被吞水晶吞噬進來的嗎?"米契追問:"好久沒見到別的人被吞進來了。"
"你說的【好久】......是什麼意思?"
"好久......就是好久啊。"白鼠米契轉身走到一個足夠兩個人容身的水晶洞窟前,在水晶巖壁上數了一下那些刻畫出來的標記:"至少兩百個循環吧。我每天睡醒就會在這裡刻下一道標記,三十天算是一個循環。兩千個循環就是......嗯「努力地數手指計算着」......"
"十六......年?!"穆特倒抽一口涼氣。
"嗯,對對,十六年吧大概。"米契點頭道:"不過我的計算可能不太準確。雖然我每天睡覺,但這裡的一天不一定是外面正常的一天,這裡沒有日夜的概念,只是每天特定時間裡天色會變得比較暗而已。"
"但......十六年?你是怎麼在這種什麼都沒有的鬼地方里渡過十六年的?!不渴不餓的嗎?!"穆特驚訝地問。
"自從被困在這個【晶界】以後,我就一直感覺不到餓和渴了。我想這世界的法則也就這樣,沒有餓和渴的概念。倒是會困,每天天色變暗就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發睏。"
"這------"
"你很快就會習慣的,"白鼠人略帶點詭異地笑道:"反正你和我一樣,被困在這裡,永遠也出不去了。"
"但這......不可能!我必須找到離開這個異空間的路!"穆特急了。
"不會有出口的。"米契在硬邦邦的水晶上坐下,一臉淡然地道:"在這附近的山谷,到山頂,到那山谷的盡頭,我全部探索過。冒着被那些怪蛇吃掉的危險努力探索過。然而沒有半點用處。山頂根本上不去,有某種力場妨礙我繼續往上爬。山谷的盡頭是一片荒原,試着走到邊界,卻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這個山谷。總之這個世界就是沒有出口的,放棄吧。"
貓人少年眉頭深鎖。
"你叫穆特,對吧?"反倒是米契有點高興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這樣急着離開也沒有用,再過幾個循環,你也會和我一樣,脾性被徹底消磨掉。還不如在這裡先歇歇,和我談談你的事?我相信這些年來外面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你們和東方的戰爭也該打完了吧?"
"東方的戰爭?"穆特突然感到有點不對,可又想不明白是哪裡不對:"什麼東方的戰爭......話說你是被誰送進這個【晶界】裡來的?"
"我的事先不提了好嗎?"米契不管穆特,懶洋洋地躺着,"都那麼多年過去了,舊事重提也沒什麼意思。反倒是你,我好不容易把你從那些怪物手上救下來耶,作爲報答,就不能跟我談談你的故事?"
"嗯------"貓人少年剛想說什麼,但他突然瞥見困在晶界多年早已衣衫襤褸的米契胯下的一抹春光,馬上紅着臉轉過頭去,脫下外套丟給對方:"拜託,先遮擋一下好嗎?"
同時穆特心裡也納悶,從米契這傢伙的發育看來,他確實只是個小孩。不過,困在晶界至少十六年了,這傢伙竟然還是小孩?不像是鼠人的體質所致,鼠人的發育再慢身材再矮小也不至於這樣。難道說,在這個特殊的異空間裡,人體的新陳代謝是停止的,米契這些年來一直沒有生長髮育過嗎?
穆特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處境。
"害羞什麼呢。"小老鼠咧嘴笑着,"你要知道我見你的時候能穿着好久沒穿的破爛衣服過去,免得你尷尬,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平時我連衣服都不穿呢,這身衣服雖然已經很破爛了,但它是我和現實世界的唯一聯繫了,要是它也碎成布塊的話------"
"我知道了,總之你先遮一遮!"穆特紅着臉說:"外套我也送你了,不用還給我!"
"你人真好,謝了。"米契笑道,把穆特的外套纏着腰間遮羞。
實在找不到離開這個異世界的線索,更沒有別的事情可做,貓人少年決定至少先滿足一下鼠人少年的要求,給他講一下自己的經歷。所以他在米契身旁坐下,想開始講故事了。
理論上那傢伙應該十六年沒有洗澡,體臭該足夠把穆特薰暈了。但實際上米契身上沒有臭味,應該說不僅沒有臭味,甚至還連半點味道都沒有,沒有作爲獸人該有的體味,沒有作爲生物應有的氣味。
總覺得好奇怪。
貓人少年暫時壓住心裡那些無法拂去的疑慮,剛開口想說什麼------
"額,"米契擡頭看着天空:"夜晚要來了。"
"夜晚?"貓人少年也順勢看天。晶界的天空原本雷鳴電閃一刻不停,靠閃電的光芒照亮整個世界,現在那些閃電的氣勢卻越發衰弱,最終整個天空變清淨了,只有一些暗紫色的稀薄雲彩繼續飄舞着。沒有了光源,意味着整個世界都會變暗下來,穆特他們所在的地方也被一片幽暗所籠罩,只能從周圍那些水晶中發出的極其微弱的光芒,勉強辨認出整個山谷的輪廓。
這就是晶界的夜晚嗎。
"呵~"鼠人少年米契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我還是明天再聽你的故事吧,穆特哥哥。現在我們該睡了。晶界的夜晚帶來的困頓,誰都無法違抗。"
"真的...嗎......?"穆特也突然感覺到一陣無比劇烈的困頓,困得他連勉強支撐着自己不倒下都辦不到。他只能緩緩地讓身體降落在堅硬的水晶地面上,然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