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某地。
"哈,哈,哈。"貓人少年穆特喘着粗氣,無力地跪倒在地上。要不是因爲他用自己手中那把結晶刺劍來支撐着,此刻的他很有可能已經直接倒地了。他手中的結晶刺劍則發着一股平常未曾有過的、異樣的蒼白色寒光,它接觸地面的那一小片區域則生成出細小的結晶簇。
他回來了。
穆特看着周圍的環境,他再一次回到了這個石室內。石室應該是利沃夫中央聖殿的避難石室,就連穆特他們的行李也放在一旁,一如他被水晶吞噬、拖進晶界的時候那樣子。
外面的爆炸聲此起彼伏,似乎在戰鬥。但貓人少年也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時候的戰鬥,時間又過去多久了。說不定他已經失蹤了整整的一天一夜,而外面的大狩獵祭已經進行到第三天呢?
緋紅色的結晶從他身上跌落,落在地上的瞬間就碎散成灰。貓人少年一度以爲那些緋紅色的結晶是他身上流下的血,他想起剛纔的戰鬥。
在晶界裡,他和那強大無匹的結晶巨人戰鬥了好長時間,有無數次他都差一點被殺死,而且受了很重的傷。但晶界之中的他似乎有很強的自愈能力,身上的傷口在短時間內恢復過來,讓他可以再一次行動,繼續戰鬥。他就是依靠着這自愈能力勉勉強強地和結晶巨人對陣,每次都差一點被殺死,卻每次都死裡逃生,逃開之後經歷一小段恢復期後又馬上站起來戰鬥。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挑戰,失敗,再挑戰,不斷地累積戰鬥經驗和摸索出結晶巨人的攻擊套路,最終他竟然成功地用手中的結晶刺劍刺穿了對手胸前類似核心一樣的東西,擊敗了結晶巨人。
沒錯,他刺穿了結晶巨人的要害,應該是擊敗了那名強大的對手。在他的結晶刺劍貫穿那個核心的瞬間,他只覺得眼前被一陣強光所籠罩。下一秒,他已經回到了這個房間之中。
他算是從晶界裡逃離了嗎?
還是說,眼前的一切只是個幻象?
又或者說,晶界裡的一切纔是幻象,一個白日夢,實際上他哪裡都沒去,一直就在這個石室之中夢遊?
不,這一點首先是不可能罷。貓人少年看了看自己那身在戰鬥中破損的衣服。其時他的賣相可糟糕了:沒有穿上衣,甚至褲子也沒穿,就穿着一條短褲衩。之前爲了在攀山過程中不讓褲子被水晶劃破,他把褲子脫了下來,就這樣綁在自己腰間。而不管是他的褲子還是內褲,全都在剛纔的激戰之中被水晶巨人的攻擊劃破過,現在實際已經是一堆破破爛爛的布絮,只是勉強地掛在他的胯下,讓他不至於走光罷了。
身上的痛楚更加是真實得讓他難受。無數次的重傷,無數次的流血,無數次的瀕臨死亡。他雖然靠着在晶界中擁有的特殊自愈能力勉強活了下來,但積累下來的痛楚卻沒有立即伴隨傷口的復原而消失,這些幻痛至今仍在他身上殘留着。
這一切絕不是白日夢,他清楚的很。他是真的曾被水晶吞噬,進入過晶界,然後又靠着自己的努力逃離了那個鬼地方。
"穆特小哥哥?你還好嗎?"一個聲音在貓人少年腦子裡響過,是黑兔人少女尼娜的聲音。
"哇啊!"穆特被嚇了一跳,聽見聲音,他差點還以爲尼娜就在門外,而他現在這副幾乎不體面的模樣可不能被女孩看見。他下意識地捂住下半身,然後纔回應道:"尼娜?你在哪裡?!"
"在中央聖殿的頂部,還在守護着爺爺。"黑兔人少女答道:"我現在正利用我的能力和你心靈交流。你......還好嗎?我從五個小時之前起就試着聯繫你,卻一直聯繫不上,我還以爲你那邊出什麼事情了!"
"額。"穆特想說什麼。事情確實是出了事情,很大的事情,可是他說他被吸進過一個什麼晶界裡,然後又從裡面逃離,這種超現實的話兒有人會相信嗎?
"五個小時?我失聯了五個小時?"貓人少年於是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是在五個小時前失聯的,在這之前都一直在這裡嗎?"
"你想說什麼,小哥哥?"尼娜那邊似乎聽糊塗了。
"額,現在是大狩獵祭的第二天晚上?還是第三天?"穆特於是換了個形式問道。
"當然是第二天。"尼娜於是答道:"我們這邊還在激烈地戰鬥中呢。穆特小哥哥,你怎麼回事了,你真的還好嗎?"
"我很好,沒問題。"跟尼娜用傳心術交流中的貓人少年,這時已經去行李裡翻了一套替換的衣服換上了。他看了看換下來的被抓得破破爛爛的褲衩,不禁有點哭笑不得。
穆特在晶界裡待了一整天,他在現實中的"失聯"實際卻只過了五個小時嗎。兩個世界的時間流動並不一致,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不用在意我的事情。"穆特又道:"把注意力放在你們的戰爭上吧。"
"那......好吧。我只想告訴你,那頭笨老虎已經累得不行了,卡斯特羅叔叔就讓他先回來休息。他之前聽到你失聯的消息時似乎擔心了一把。你準備好迎接他吧。"
"好的,我明白了。"貓人少年答道,這時剛好把襯衣穿上。
"穆特?穆特?!"也在同一時間,門外響起了艾爾伯特用力捶門的聲音:"你在裡面喵?還沒死吧?"
"我還好,這就給你開門。"穆特從艾爾伯特的語氣中聽出了對方的憂心忡忡,便儘快地去應門了。
"幾個小時前,那隻兔子說她聯絡不上你?"剛打開門,艾爾伯特就滿頭大汗地撞進來,幾乎走路都走不穩了:"該不會是被魔獸襲擊了吧?"
"不,我很好。只是【信號】太差聯絡不上罷了。"貓人少年看到虎人青年那一臉的疲倦,決定先隱瞞起晶界的事情,免得對方擔心。
"是喵?那就好。"艾爾伯特太疲倦了,根本沒去細想。
穆特於是扶着幾乎是一團爛泥的虎人青年坐下---實際只是讓艾爾伯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然後取來紗布捂住艾爾伯特肩膀上一個看起來很可怕的大傷口,儘可能抑制它出血。
"不用管這個,"艾爾伯特卻說,從口袋裡取出小刀和一袋冷凍松脂:"趕、趕緊幫我冰敷一下這手指,他們說再不處理這個,手指會廢掉。"
"好嚴重。"貓人少年這時候也注意到虎人青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那兩隻手指已經腫脹淤青到了嚇人的地步:"你是怎麼把自己的手指搞成這副模樣的?被魔獸踩了一腳?!"
"扳機。"艾爾伯特苦笑着說,一邊用小刀壓在自己肩膀的傷口上,小刀上噴射出醫療凝膠,堵住了他肩膀的傷口:"這兩根手指被用來扣動*的扳機。我在戰鬥裡變出了太多的分身,分身又都在用弓弩,久而久之手指就勞損了。"
沒錯。艾爾伯特的分身在解除之後,受到的傷害和累積的疲勞都會如實反映到他的本體上去。
哪怕他變出的分身幾乎不跑動,就那樣站着用弓弩射擊,他身上還是有幾處的肌肉會因爲這連續的射擊而被耗損,比如指肌。一個分身連續發射一百發弓弩,指肌的勞損或許微不足道;但十倍、百倍的分身用同樣速率發射出十倍百倍的弩箭,指肌上累積的疲勞最終全部集中到艾爾伯特的本體上去,他手指的勞損程度就會變得極其可怕。
結果,艾爾伯特相當於在幾個小時內連續按了幾十萬下扳機,手指當然就腫成了這個樣子。
好在這笨蛋還沒有笨得徹底,他還懂得用食指和中指交替着扣扳機,讓另一隻手指分擔了一半的損耗;否則,艾爾伯特的食指估計早就斷掉了。
穆特慌忙在毛巾上灑了數量極少的冷凍松脂,然後用小刀敲了一下,激活冷凍松脂的魔力。他把瀰漫着冷氣的毛巾墊在艾爾伯特的手指下方,讓那腫得嚇人的手指有機會冷卻消腫。然後他去取運動員們常用的消腫噴劑,認爲把這個噴上去之後,艾爾伯特的傷勢能多少穩定下來。
"看來還得給這隻手纏上繃帶。在明天徹底消腫之前,你都別亂動這兩隻手指。"穆特白了老虎一眼,學着醫生的腔調警告道:"腫得這麼嚴重,搞不好可能會演變成壞疽,屆時你就不得不切除這兩個指頭了。"
"哈,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艾爾伯特卻一臉不以爲然。
"躺着休息,別說話。"貓人少年於是又白了虎人青年一眼,扶艾爾伯特在石牀上躺好。他的心中不禁再次咒罵這個該死的房間,居然連牀都是的石牀,這完全不是傷者能安心躺下來休息的環境。獵人協會再窮,也好歹在石牀上墊一層獸皮啊?!
"你用了你的褲子給我做枕頭喵?"艾爾伯特吐槽道:"說不定還是......內褲?"
貓人少年彷彿被戳中死穴般全身顫了一下,他其實只是把替換下來的褲子放在石牀上還沒來得及收拾,老虎卻把它當作枕頭躺了上去。
"只是褲子。抱歉,找不到其他合適的東西了。"
"嘖嘖,一股貓屁股的味道。"艾爾伯特開玩笑般說:"算了。總比把頭擱在堅硬的石頭上要好。"
穆特默不作聲,他在思索着如何從艾爾伯特的"枕頭"最底下那一層裡抽走他替換下來的褲衩。真尷尬。估計應該是取不回來了。
"外面的戰鬥已經控制住場面了嗎?"貓人少年於是又問。
"嗯,大概穩定下來了。"艾爾伯特懶洋洋地答道,此時已經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看樣子真的疲勞透頂了:"本來我還想繼續戰鬥一會兒的,可是卡斯特羅那傢伙命人強行把我拖了回來,而且不准我再參戰。"
很正常。換了是我也會這樣做的。看着艾爾伯特傷痕累累的身體,貓人少年心裡嘀咕道。再戰下去這傢伙就要徹底奔潰了。
"這有什麼不好,你就先悠着點,讓其他人分擔下你的責任嘛。"穆特於是道:"冰敷,還要嗎?"
"好的。右邊大腿好疼,麻煩幫我敷一下。"艾爾伯特道,看樣子已經不想動半個指頭,開始指揮穆特幹活了。
貓人少年身上也被各種幻痛困擾着,都是在晶界之中和水晶巨人激戰而留下來的痛楚。他也很想在軟綿綿的牀上躺下,好好休息一會兒。但他沒有抱怨半句,而是任勞任怨地照料起傷勢更爲嚴重的艾爾伯特。
外面的戰鬥還在進行中,獵人們和魔獸們的吶喊與咆哮響個不停。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爲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而拼上性命,痛苦和受累的可不止是他穆特一個。
艾爾伯特那邊似乎已經累得睡着了,還打着微弱的鼻鼾。穆特則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痠痛的貓腰,坐在石牀前的地板上。這是個漫長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