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法師昔年有幸參悟的《日月長生經》,據說已經過四五個人轉手;崑崙派傳下來的《日月長生經》,數百年時間裡或口口相傳、或手抄相傳,累積的錯誤估計數不勝數。
範世炐前兩年追蹤魔教教主昔年縱橫天下的舊聞,意外發現魔教教主滿天下收集各版本《日月長生經》時,也曾到訪過崑崙派。可魔教教主對崑崙派版《日月長生經》的評價,卻是:“以後別誤人子弟了,你們還是直接燒了吧。”
崑崙派版《日月長生經》,魔教教主鄙棄它到懶得帶回魔教。
範世炐等崑崙派弟子無奈苦笑,崑崙派版《日月長生經》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傳承到現在,或許就是因爲它一文不值吧。亦是因爲《日月長生經》價值有限,範家後來隨隨便便分享給了靳明安、關復炐,範世炐今日也隨隨便便將它分享給了賀路千。
而賀路千拿出的《太白長生經》,卻是從太白長生經石碑拓印的正宗《太白長生經》。
不必擔心手抄錯誤的拓印版。
不必擔心有人篡改的拓印板。
反而可以觀摩原版《太白長生經》的字跡,嘗試把文字書寫風格理解爲練功姿勢或某種無法言語相傳的意境,等等。在範世炐眼裡,如果說崑崙派版《日月長生經》的價值宛若鐵銅,拓印版《太白長生經》的價值則是黃金美玉。
範世炐從賀路千手中接住渴盼許久的拓印版《太白長生經》,首先下意識將它緊緊攥在手中,而後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如此情緒失控好一會兒,範世炐才漸漸恢復理智,想到了身邊的關復炐。
範世炐小心翼翼地詢問賀路千:“我能和復炐一起參悟嗎?”
關復炐也瞬間條件反射緊張起來。
作爲一品修行者,關復炐無論留在樂東島,還是投靠其它勢力,社會地位最少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得隴復望蜀是人之常情,哪位一品修行者不想更進一步呢?再者,超品又有延年益壽福利,誰不想以全盛姿態多活幾年呢?
但關復炐晉階一品至今,他漸漸發現他的天賦潛力似乎已經耗盡,最近三四年的進步微乎其微,彷彿陷入了致命的停滯。關復炐私底下偷偷試了好幾種提升實力的法門,結果卻非常遺憾,效果無限接近於零。一次又一次挫敗之後,關復炐不得不接受現實:“如果沒有特殊際遇,我這輩子到此爲止了。”
關復炐比範世炐更需要拓印版《太白長生經》。
或許說,關復炐比範世炐更加渴望四部長生經及其衍生武學。
可修行者圈子向來講究藝不輕傳,莫說師傅教徒弟,便是父母教導兒女,往往都非常慎重。關復炐忍不住忐忑:“如果賀路千隻允許世炐參悟《太白長生經》,我該怎麼辦呢?如果世炐講兄弟義氣,賭氣說要麼和我一起參悟,要麼我們都不參悟,我該怎麼辦呢?”
關復炐從不懷疑範世炐與他的義兄弟感情。
可就像範世炐時時刻刻牽掛着關復炐,關復炐也不希望範世炐因爲他而錯過機遇。可是,若是這般錯過了拓印版《太白長生經》,關復炐肯定非常非常地不甘心。
就在這時,賀路千的聲音悠悠傳到關復炐耳中:“當然可以。”
關復炐愣了愣,而後猛地陷入狂喜情緒。
範世炐也滿臉驚喜。
怎料,賀路千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慷慨:“這份從石碑上拓印的《太白長生經》,我給了你們,以後就是你們的。無論傳給子女,還是教導徒弟,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不必再詢問我的意見。”
一頁天上白玉京詩篇罷了,賀路千實在重視不起來。
而範世炐、關復炐把天上白玉京詩篇當成《太白長生經》菁華,激動狂喜到無法言語:有了賀路千這句承諾,他們就能光明正大把拓印版《太白長生經》當作家傳絕學了。
如此,憑着一份無甚價值的拓印版《太白長生經》,範世炐、關復炐對賀路千的好感瞬間滿格。實力已經後來居上趕超了我們,還能如此厚待我們,這樣的朋友值得交啊!
彼此客套交流一炷香時間,話題慢慢回到樂東島時局。
範世炐誠懇提出建議:“我和復炐都是嶽太白嶽丞相的信徒,認爲某人武功高不等於擅長治理地方,也不等於他擅長領導一方百姓。可以武爲尊習俗太深入人心了,我一日不能正面擊敗傅永炐,就無法說服那羣二品、三品修行者向我效忠。”
“我與傅永炐差距極小,實力再進一步,或許就能打平或打贏他。可是,這需要時間。而我們所缺的,恰恰就是時間,泥毒番和魏雲福根本不給我們經營發展的時間。賀前輩,現在也只有你能夠救活樂東島這盤死棋了。”
“兩刻鐘內,你就能擊敗我,帶給我的壓力甚於傅永炐。你能否站出來,和傅永炐正大光明打一場,把這位不稱職的丞相拽下來?”
賀路千笑着答諾:“我試試吧。”
與傅永炐打一場,也是賀路千的既定計劃。
賀路千嫌棄傅永炐的豬隊友屬性,可樂東島兵微將寡,實在離不開傅永炐這位戰將。賀路千需要與傅永炐合作,但爲了避免被傅永炐坑死、氣死,提前奪得樂東島的主導權就成了唯一選項。
只要打贏傅永炐,賀路千就能以樂東島實戰第一人身份整合安樂三傑及其餘二品、三品修行者,把傅永炐下放到適合他的位置。
問題是,賀路千能不能打贏傅永炐呢?
說句實話,賀路千並沒有絕對信心。
賀路千不是畏懼傅永炐高達100級的實力。如果傅永炐鎖死在100級,即使傅永炐突然祭出什麼稀奇古怪的絕招,賀路千有自信八成概率打贏他。
賀路千真正擔心的,是傅永炐的天賦。
傅永炐武學極高,他隨時有可能突破到超品。
前任安樂王靳明安復豐十七年病逝後,他的嫡系部下要麼死於洝國精銳圍殺,要麼就地投降洝國,要麼死於靳明安逝世引發的內亂,輝煌霎那歸於寂滅。危急關頭扛起安樂王旗幟的安樂三傑,其實都是後起之秀:復豐十三年,傅永炐以23歲之齡晉階一品;復豐十五年,範世炐以34歲年齡晉階一品;復豐十六年,關復炐以32歲年齡晉階一品。
簡單比較安樂三傑晉階一品時的年齡,就能清醒明白傅永炐的天賦遠超範世炐、關復炐。
參考土著世界修行者圈子流行的三十歲門檻,範世炐、關復炐都已經或即將耗盡他們的潛力;而傅永炐則是23歲晉階一品的武學奇才,復豐十三年到現在,傅永炐已經默默積累八年時間,遊戲系統爲他定位的100級,已能稍稍說明情況。
傅永炐極有可能就站在門口。
或許只需要一場戰鬥,或許只需要一夜感悟,傅永炐就能晉階超品。
賀路千現在沒有信心打贏超品修行者,如果傅永炐與賀路千打着打着突然晉階超品,賀路千大概率遺憾落敗。再者,即使賀路千拼勁全力勉強打贏了,區區一場勝利也難彌補傅永炐晉階超品帶給樂東島的衝擊。
範世炐、關復炐對賀路千更加沒有信心。
一品修行者搏殺,性質彷彿地球二十一世紀世界級短跑運動員的同臺競技,0.1秒差距都非常懸殊。傅永炐的力量、速度無疑強於範世炐,或許絕對數字差距有限,但有時候量變到質變的轉折點,恰好就在每秒多跑半米乃至多跑0.1米的細節裡。範世炐奈何不得的搏殺經驗,或許遇到比他強上一線的傅永炐,突然就變成了無用功。
當然,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
即使失敗率高達九成,也值得賭一把。
範世炐謹慎囑咐賀路千說:“傅永炐婦人之仁,愚蠢堅持他的不殺原則。無論他心底多麼討厭你,只要你別耍詐試圖取其性命,就不必擔心他蓄意殺死或重傷你。挑戰傅永炐沒有傷殘危險,所以你只管與他打,最終敗了也沒有關係。”
賀路千點頭。
範世炐又轉首吩咐關復炐:“復炐,你去聯繫傅永炐,把比武時間定在三日之後。”
語畢,範世炐繼續囑咐賀路千:“這三日時間,你好好調整調整,務必以最強狀態迎戰傅永炐。”
賀路千笑着擺手:“不必這樣麻煩,直接安排在下午吧。”
範世炐和關復炐齊時搖頭:“你今日先後擊敗我們倆,縱然消耗不多,也肯定有所消耗。與傅永炐這樣的超品之下第一人對打,任何一處弱點都可能被他無限放大。賀前輩,此戰關係着我們樂東島的未來,準備再充分都不爲過啊。”
賀路千:“真的沒有必要。”
怎麼說呢。
無間地獄動力系統非常可靠,賀路千先後擊敗範世炐、關復炐的消耗,千真萬確微乎其微。莫說下午和傅永炐打,便是現在和傅永炐打,賀路千也照舊能夠打出他的全盛狀態。要知道,某些消耗巨大的保命招數,以及某些同歸於盡的招數,賀路千此前壓根不曾施展一次。
當然,這樣存在隱患的絕招,也沒有必要在切磋中施展。
現實世界搏殺中,不到生死關頭,賀路千絕不動用他在無間地獄競技場研究出來的各種絕招。
可範世炐、關復炐等以己度人,把賀路千想象成正常土著修行者,怎敢相信賀路千的消耗不到百分之一呢?無論賀路千怎樣說他體力充沛,範世炐、關復炐始終堅持己見,非要賀路千好好休息三日。
賀路千抵擋不住兩人的熱情,只好鬱悶接受休息三日建議,並按照他們的建議沐浴更衣、聆聽靜心音樂、服用珍貴藥材固本益氣,等等。如此大動干戈地準備了三日,範世炐、關復炐才領着賀路千,與同樣準備充分的傅永炐碰頭。
雙方比武場地,選在新豐郡城向西約60公里的丘陵荒山。
丘陵地形墾殖不易,豐人移民還沒有能力跑到這裡墾殖;環顧四周,這裡除了部落土著穿山越嶺來新豐郡做生意的小路,也只有不怕苦不怕餓玩家們留下的零星痕跡。嗯,東南方向的某座山林裡,賀路千似乎依稀看見了寥寥數位玩家的身影。
如此荒蕪的丘陵深山地形,大家不必擔心波及無辜,也不必擔心誤傷建築,可以盡興出手。
傅永炐本就與範世炐、關復炐矛盾重重,最近兩月圍繞彭公島兵敗和樂東島的未來前途,三人好幾次都吵到差點兒動手。當然,安樂三傑之所以沒有打起來,必須歸功於傅永炐的性格。每當矛盾即將爆炸時,傅永炐都提前忍住,竭盡全力避免樂東島陷入內亂分裂。
傅永炐如今雖然震驚賀路千老樹抽新芽,卻又惱恨賀路千站隊範世炐、關復炐,對賀路千理所當然沒有好臉色。但誠如範世炐所說,傅永炐並沒有趁機殺死賀路千的念頭,他主動提議降低搏殺風險:“我不擅長刀劍,咱們倆今日比拼拳腳吧。”
範世炐皺起眉頭。
傅永炐貌似說的好聽,但雙方不動刀劍,其實是間接削弱賀路千。
傅永炐有兩件神兵利器,一件是配合他劍法的長劍,另一件是配合他指功的指套。但無論長劍,還是指套,它們的質量都差了斬日刀最少兩個檔次。傅永炐說不用刀劍,顯然限制了賀路千發揮斬日刀的優勢。
再者,傅永炐劍法第二、指功第一,捨棄武器並不會影響他的實力。而範世炐對賀路千的印象,則是賀路千刀法爲主、拳法爲輔,其餘武器略有涉及。拳法是賀路千的第二強,指功是傅永炐的第一強,賀路千的絕對實力本來就弱,再以拳法對抗傅永炐的指功,豈非天然處於弱勢。
可這些不利因素,範世炐沒辦法說出來。因爲武器作戰的風險始終高於拳腳對拼,特別在賀路千力量、速度較弱情況下,賀路千武器作戰的風險大幅度高於拳腳作戰。如果範世炐反對拳腳對戰,豈非罔顧賀路千的性命?
斟酌兩三秒,範世炐只好把選擇權交給賀路千:“賀前輩,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