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世界各國高層,已對土著世界有了基本瞭解。
除了缺乏翔實資料的寥寥數位長生者,超品修行者站在食物鏈頂端俯視浩瀚的土著世界。而賀路千作爲炐國丞相,有着“一日殺五超品”誇張戰績,目前是土著世界和玩家世界公認的最強超品修行者。
長生者之下,賀路千排名第一。
大周聯邦的海河軍區提督、海廣行省布政使等高官,渴盼與炐國達成合作共識,渴盼賀路千傳授他們偉力歸於自身的絕世武學、延長壽命的長生經武學。這些高官理智跨過了玩家世界和土著世界的矛盾衝突,異乎尋常地尊重賀路千。
衆高官對賀路千無底限的尊重,甚至讓賀路千泛起他們全都謙卑到塵埃裡的感覺。
賀路千搖了搖頭,鼓勵衆人說:“世界是公平的,你們降臨到我們的世界,享受了二十年不死不滅福利;我們降臨你們的世界,不死不滅福利估計最多享受二十年乃至更少。等我們失去了不死不滅庇護,你們的輕重武器、核武器、電磁武器、化學武器,足以反制數量有限的修行者。論前景,未來其實站在你們一方。”
海河軍區提督笑呵呵說:“未來的,終究是未來。譬如,誰能保證未知的遊戲系統不會突然引入第三個世界的玩家呢?”
海河軍區提督答非所問。
但海河軍區提督提出的假想噩夢,卻不能忽視。
海河軍區提督:“我們的世界,你們的世界,都是遊戲系統的玩物罷了。昨兒它讓我們不死不滅,今兒它讓你們不死不滅,明兒也有可能讓第三者不死不滅。如果我們兩個世界因爲舊怨而仇殺不休,豈非陶罐裡的兩隻蛐蛐?”
賀路千恍然。
海河軍區提督繼續說:“即使我們註定是一隻蛐蛐,也想活的更久。”
“四卷長生經的辛密,你們世界已經初步破解,天子、武帝、玉觀音、蛇仙等許多修行者賴之長壽數百年乃至近千年。傳聞丞相之所以老樹抽新芽,以76歲高齡橫行世界,也是參悟了神奇的長生經。但長生不老,顯然不是極限,捆綁玩家身份顯世的不死不滅,顯然比長生不老更進了一步。”
“丞相,我想長生不老,更想不死不滅。”
“不僅我想,中樞的朝臣、各行省的布政使,乃至海英公館門外的士兵、百姓,世人人人都想長生不老、不死不滅。”
“而且,我想丞相恐怕也無法拒絕不死不滅的誘惑吧?”
賀路千笑答:“我當然拒絕不了。”
海河軍區提督的58歲老臉上,露出燦爛笑容:“不死不滅,就是我們的合作基礎。”
海河軍區提督等大周聯邦的高官,不僅有態度、有誠意,還付出了具體的行動。
例如今晚的碰頭會議,主要內容便是大周聯邦把針對玩家軀殼的人體試驗初步成果,正式分享給炐國相關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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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降臨土著世界時,他的真身留在玩家世界,降臨過程更像意識降臨到由未知遊戲系統生成的新軀殼;修行者玩家降臨玩家世界,也是同樣模式,真身留在土著世界假寐。玩家和修行者玩家的不死不滅特性,是否與遊戲系統生成的臨時軀殼有關呢?
很早之前,賀路千就在樂東島啓動了相關研究。
可惜,因爲土著世界生產力水平較低,玩家也沒有辦法在短短二十年之內復現玩家世界的所有科學成就。賀路千集合土著精英和部分玩家組成的研究部門,忙碌一年又一年,始終沒能拿出值得一提的成果。
大周聯邦熟悉賀路千的追求,也同樣好奇修行者玩家爲何能夠不死不滅,他們與炐國接觸之初,順勢提出了相關合作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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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插播一句。
與炐國等勢力合作之前,大周聯邦很難親自捕捉修行者玩家。
原因很簡單,玩家世界不存在內力、超品力量等超自然力量體系,相關研究理所當然等於零。玩家世界的輕重武器,雖然可以直接打死、打殘修行者玩家,卻無法直接破壞修行者玩家自身的內力外掛。
同時,遊戲系統滋生的玩家模版,又賦予修行者玩家調整疼痛等特權。只要修行者玩家自身實力達到遊戲系統判定的50級,他們就能利用內力體系突破玩家世界的各種麻痹武器,直接自殺返回復活點倒影或者土著世界。
而以杜小池爲代表的洝國修行者玩家探索隊伍,實力最低也是70級以上的六品修行者。這羣洝國修行者受限於星壁阻尼懲罰,暫時無法發揮出六品修行者應該有的威懾力。星壁阻尼卻不會真正抹去六品修行者的內力體系經驗,是以人人都能輕而易舉地不斷自殺復活,規避大周聯邦的各種形式捕捉。
再者,遊戲系統向來賦予玩家很多便利。
無論玩家還是修行者玩家,遊戲系統都不會像某些網遊小說漫畫影視劇設定的那樣,強制把玩家意識留在土著世界或玩家世界一定時間。當玩家處於昏迷狀態、控制狀態、監牢狀態等負面狀態,只要玩家不計較遊戲角色的死亡損失,他們從始至終都能隨心所欲抽離意識,回到各自的現實世界。
綜上所述,大周聯邦只能抓捕修行者玩家抽走意識之後的低智能傀儡軀殼,或者完全昏迷狀態下的低智能傀儡軀殼。
想研究玩家和修行者玩家的特殊性,最好提前與玩家和修行者玩家取得共識。
炐國與大周聯邦的實驗性合作,完美補齊了相關短板。炐國能夠說服修行者玩家接受大周聯邦的人體試驗研究,大周聯邦也能夠說服更多精英玩家接受炐國的人體試驗研究,效果顯然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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炐國的人體試驗研究,早於玩家世界大周聯邦,有着最少十餘年的殷實積累。
可玩家世界生產力水平高,擁有無數遠超土著世界的高尖端科研儀器。同樣的人體試驗研究,大周聯邦的效率遠遠超過炐國,僅僅兩三日時間,他們就初步拿出了炐國相關部門驚讚不已的科研成果。
經過二十年持續不斷的交互、二十年持續不斷的學習,炐國新一代科研工作者恍若開眼看世界的留學生,知識層面無限靠近大周聯邦的科研工作者。玩家第五次降臨期間成長起來的三四十歲炐國科研工作者,一邊嘖嘖感慨翻閱大周聯邦主動分享的實驗數據,一邊探討在大周聯邦境內建設高水平實驗室的可能性。
炐國人體實驗項目負責人,悄悄向賀路千彙報專家組的集體意見:“科研進步,需要知識層面的引進,也需要儀器設備的引進。短時間內,咱們炐國無法獨立自主推進針對玩家奇觀的人體實驗項目。若想取得成果,咱們炐國必須在大周聯邦或者其它國家就地建設高水平實驗室。”
玩家世界長於自然科學積累,土著世界長於內力體系、超品體系的數千年傳承。
面對突如其來的遊戲入侵現實大事件,針對性進行戰略合作,短期收益必將遠遠高於純粹的武力征服。
這是炐國高層和大周聯邦高層的共識。
賀路千暫時略過炐國科研工作者對先進科研儀器的急迫需求,繼續慢悠悠地與大周聯邦衆高層探討:“你們的生命科學水平很高,爲何不沿着舊路繼續前進呢?”
海河軍區提督坦誠地說出衆所周知的答案:“我們等不起啊。”
大周聯邦的生命科學,與賀路千熟悉的地球二十一世紀有着大概十年左右的差距。如果大周聯邦沿着舊路前進,再努力十年、二十年,也照樣看不到長生不老的微弱希望。
海河軍區提督無奈語氣回顧前任們的資歷:“海河軍區上上上任提督,死於兩年前;上上任提督,兩年前退役;上任提督,兩年前榮升樞密院,但他最多在樞密院蹲兩年,就要退居二線了。已經退役的上上任提督,等不起;即將退居二線的上任總督,等不起。”
“總統,等不起;上任總統,等不起;那些退休數年乃至十年以上的老幹部,更等不起。”
生命科學道路前景誠然非常光明,一旦揭開某些人體奧秘,玩家世界估計有可能走向集體長生不老的光輝道路。可是,手握玩家世界權力的高層們,卻沒有時間等待自然科學緩慢進步,也不願意大公無私地犧牲自己的機遇。
土著世界已有的長生不老,眼前切實可見的不死不滅,纔是海河軍區提督等玩家世界高層眼裡的真正希望。
海河軍區提督等高層,都品嚐過權力的滋味。
如果能夠長生不老,如果未來能夠牢牢把持海河軍區的最高權柄,出賣大周聯邦的利益又如何?
二十年前(玩家世界計時),世界大同聯盟崩潰裂解時,海河軍區提督的老輩、今任總統的領路人,誰不曾爲了自家利益出賣過世界大同聯盟。二十年前,海河軍區提督沒有武裝保衛世界大同聯盟,眼睜睜看着世界大同聯盟裂解爲大周聯邦、羅國、樂浪、交趾等國;二十年後,這些把世界大同聯盟送入墳墓的既得利益者,豈會犧牲自己保衛大周聯邦?
只要利益能夠撬動天平,剛剛新生二十年的大周聯邦又算什麼。
賀路千環顧整個宴會。
科研工作者在熱情談論技術問題,炐國科研工作者向大周聯邦科研工作者謙虛請教最新前沿科學進步和當前最先進、最好用的科研儀器,大周聯邦科研工作者向炐國科研工作者謙虛請教內力體系對常規自然科學體系的干涉。
兩國高層在居高臨下探討合作問題,大周聯邦希望炐國繼續推進一國四制政策,准許大周聯邦在土著世界集結一定數量的玩家,以自治郡或自治縣形式,成爲炐國名下的一國第五制;炐國希望大周聯邦和平割讓數市或數縣,允許炐國在大周聯邦建立類似自治郡、自治縣的獨立政治單元。
等等。
氣氛融洽,有禮有節。
偶爾間的爭吵,也是爲了釐清各自的利益邊界,而非恨不得你死我亡的不死不休。
目視兩國高層的和平洽談,賀路千腦海裡突然泛起一句地球二十一世紀戲言:“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遙遙無期;全世界資本家聯合起來,行在路上。”
當平民百姓驚慌失措陷入世界末日絕望時,當平民百姓自發敵視修行者玩家時,大周聯邦的高層卻躲在海英公館理智地與炐國洽談彼此交換交換的可能性。賀路千回顧自己的一國多制政治策略,不禁搖頭苦笑:“這算是兩個世界的統治者聯合起來?我終於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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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玩家復活法陣倒影的武裝衝突,還在繼續。
真相不是大周聯邦言行不一,也不是大周聯邦希望維持兩個世界被統治階層的仇恨,而是大周聯邦主和派希望借不死不滅修行者玩家之手削弱內部不合時宜的主戰派。待主戰派在戰場上死光死絕,主和派才能輕而易舉奪取大周聯邦的百分之百權柄,與炐國、平雲藩、洝國等土著世界各勢力簽署和平條約。
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們,認爲他們擁有足夠的智慧解決彼此的利益分歧。
戰爭還在繼續。
和平終將成爲主調。
賀路千卻無法高興。
大周聯邦統治階層把國家利益當成可交換籌碼的心態,令賀路千陡然反省,懷疑他的一國多制想法是否也無意識地犯了高高在上錯誤,把當地百姓的利益當成了交換籌碼;炐國聯合大周聯邦主和派絞殺主戰派的明謀,令賀路千泛起“我是秦檜的幫兇”“我是聯合秦檜殺死岳飛的真兇”等複雜念頭。
賀路千在地球二十一世紀形成的被統治階層價值觀,與不知不覺間在民願世界和土著世界形成的統治階層價值觀轟然相撞。
哪個纔是真正的我?
我的真心又是什麼?
血淋淋的現實,令賀路千的自我定位產生分歧:自今而後,我該站在統治階層立場貪婪攫取利益,還是牢記曾經的被統治階層身份和初心呢?
這不是文學青年的自怨自艾煩惱。
這是道路的選擇。
這是自我的本心。
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才能實現自我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