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無盡,如山石如白骨之物積壘成島,間隙處有黑紅腥河翻滾滔滔。
有胡楊鬼槐之樹千姿萬態,它們扭曲虯結着生長,在這昏暗世界與骨河砂礫的映照襯托之下,就像一頭頭等待着活人血肉滋養的妖魔,僅僅只是注視,就令人感到一股發自心底深處的陰寒感。
“啊……我這是在哪裡?”
“冥婆婆……那瘋婆子。這可是頂級武功拳譜啊,說不要,就不要了,瘋子,瘋子!”低聲暗罵了幾句,石應虎拍了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將手中的僵書拳拳譜收入懷裡。
在這個過程中,石應虎發現自己胸膛上的劍創,已經被包紮處理過了,並且傷口處有清涼感,很明顯被敷過上好的療傷藥。
“是那小姑娘做的吧?可是我現在在哪裡啊?”站立起來,舒展身形筋骨,石應虎掃視之間就知道自己所處的地方不是善地,只是,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遇到那恍若傳說中鬼怪一般的幽冥婆婆,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於四面八方的山石當中,隱隱有紅紋與幽藍色的鬼火漂浮放光。
石應虎在確定自己狀態尚可之後,他開始觀察並探索這裡,遠方,不時有嘶吼、慘叫、咆哮聲傳來,無不極盡淒厲恐怖,險惡無限。
注視着四周的環境,看着那骨石間滔滔流淌的腥紅河水,石應虎心底裡莫名得生出一個念頭:我該不會是已經掛了,這裡是地獄吧?
“我平生雖短,但卻也是滿手血腥,若是死後墜落地獄,倒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略一緊握拳頭,骨節啪啪作響,熾烈真氣與暗勁流淌,在知覺上提醒着石應虎,自己還活着的這一事實。
一邊行走,一邊卻又無法確定自己應不應該在這種陌生環境下發出呼喊,石應虎爲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嘗試着打開神武系統,神武系統應手打開了,這讓石應虎下意識得鬆了一口氣。
“無論到了哪裡,總歸你還陪着我。”
然而這份慶幸自心中剛剛升起,神武系統就彈出一條訊息:
“檢測到宿主正處於能量輻射區域內,啓動大型連環任務,目前爲初始第一步:選擇,魔君之路。”
“任務獎勵:已知武功直接選擇權限:
1、三皇炮捶
2、天山折梅手
3、青城內壯神勇硬氣功
4、華山碎玉拳
5、鐵砂掌
6、白猿通背拳
7、盤根錯節十八斧
8、八步趕蟬
9、華山劍法
10、抽髓掌
11、實戰太極拳
12、全真教初級內功心法
13、武當派初級內功心法
14、八卦刀法
15、橫練鐵布衫
注:您的直接選擇,將會導致大型連環任務的未來進程發生變化,可消耗1000點源能量點數,獲得更多的相關信息。”
“喂喂,我這還沒幹什麼呢,怎麼就混到魔君之路了?”
神武系統就是一應激載體,它本身並沒有任何自我靈智,因此石應虎的問題它也根本無法回答。
而石應虎身上的系統源能量一共也才5216點,這是在死亡城鎮時刷喪屍刷出來的,緊接着就是接連的數場武鬥比賽,修煉的時間並不多,因此源能量剩下的就相對較多。
反正暫時沒什麼頭緒,因此關閉了系統。
就這樣行走着,終於,石應虎來到了一片較大較爲遼闊的河流處,自高處向下俯覽,石應虎看到一名灰袍男子正在河邊蹲伏處理着什麼。
“總算是見到人煙了。”自語一句,快步趕過去,然而越是離近石應虎的步伐卻越是慢了起來。
一個人形,野獸頭毛茸茸的生物,正在河邊拿石刀切割着一具一絲不掛的屍身,它一邊切割一邊撕咬吞食着:黃色的皮、白色的脂肪、紅色的肉。
“嘔……”隱隱有些噁心反胃感,石應虎在這一刻有些理解神武系統爲什麼會給自己開啓一條“魔君之路”的連環任務了,在這樣一個世界,在這樣一種環境下,想當好人?
好人,是需要相當高的物質條件,才能做得成的。茹毛飲血,想當個人都很難。
因爲恐懼混雜着噁心,腳步一重,那毛茸茸得獸頭怪物發現石應虎了,它緊握着石刀驀然擡起頭,本來是護食姿態混雜着恐懼的,然而當看到白白嫩嫩的石應虎與他臉上的畏懼之情時,這獸頭怪物的恐懼陡然就化爲了無盡的兇惡!
黔驢技窮,但若是黔驢沒在一開始就表現出足夠的聲勢,恐怕第一天就被老虎吃掉了。
“吼!”
伴隨着猶如野獸般的嘶吼聲,那個獸頭怪物向石應虎衝來,很難說它到底是人還是獸,毛髮毫無修理,然而手足動作俱是人類,並且身上還帶着明顯的武功痕跡。
但如果是人,他剛剛在做什麼?
“膽氣一弱,武功自廢一半,呼。”調整心靈,輕輕吐氣,但同時石應虎順着自己剛剛的恐慌畏懼以八卦步飛躍後退,若是遇到變異獸吃人,石應虎只會憤怒,但剛剛過來時他是將對方也當成是人類的,在心理上可謂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八卦形意拳配套的八卦步並沒有真氣運行法門,因此真氣利用率極低,石應虎雖然一直也在琢磨研究着,但限於武學修養見識還不足,因此一直以來的進展很緩慢。
可,這也要看跟誰比,至少跟眼前這位比,石應虎的輕功堪稱精妙玄奧,暗勁配合着八卦步本身就有着不弱於尋常二階武者的爆發力了,更何況還有養生訣氣功的弱加成效果。
雙方身影交錯變幻間,石應虎身形蹬、蹬、蹬、蹬、蹬、蹬、蹬、蹬八步側移避退開,距離上並沒有移出去多遠,但卻成功避過了獸頭男子最強勁力的兇惡撲擊,把自己移到對方臂外側最難發力處,而自身反而處在最易發力的那個點上。
若是沒領悟道家至柔至堅的道理,石應虎哪怕在心生恐懼之下也只有強鎮心神,施展拳法掌刀去強行迎架對方的攻勢,對方手上有石刀,心意氣勢上更佔據上風,這樣哪怕石應虎的武功是高過對方的,在交手過程中也是很危險的。
被對方反殺砍倒並非是沒有可能,武功是武功,臨場發揮是臨場發揮,武道階位則是真氣量積累乃至於一個人實戰實力長期的體現,並非是某一場的體現。
然而領悟了道家至柔至堅的道理,石應虎就可以順着自己恐懼的心意連退八步,反而藉着心意恐懼把八卦步法催發到了自身目前能夠達到的極致。
八步當中,心態調和轉剛,在最適合自身發力的最優勢位置上,石應虎一記五虎掌刀催發出手,劈斬向對方。
就像普通人恐懼之後就會生出羞怒恥辱助漲氣力一樣,石應虎藉着心意本能的這種起伏與變化,將自己的武功威力發揮到了能夠發揮的最極致境界。
說來緩慢,其實這撲、避、反攻的變化就在一瞬間就完成了,那名獸頭男子的肘關節上部分被石應虎暗勁真氣雙重爆發的手刀劈了個正中,咔嚓一下間就斷折了。
正常人類或者生物、手臂被硬生生斬斷必然會有一個痛苦的過程,然而石應虎眼前這位半點反應都欠奉,勢頭一轉繼續向石應虎合身撲抱,右手臂斷折,石刀都握不住了,然而它張着嘴往石應虎咽喉上撲咬,依舊是一擊斃命的殺技打法。
“魔門武功!?”
腦子裡冒出這樣一個念頭,石應虎腳下發力身形疾退,左手探出拉住那獸頭男的大把頭髮,也不顧骯髒順着他的力道勢頭往自己身前拖拽,數步之後獸頭男子的重心完全失衡了,被石應虎順着他自己力量砸在骨石巖上,頓時間鮮血流淌。
可即便是這樣,這名獸頭男子依然掙扎了一會,想要爬起來繼續攻擊。
“果然是魔門武功:痛覺屏蔽。”石應虎科班出身,尋常獵人、武者看得雲裡霧裡的現象,他看兩眼就能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
尋常獵人、武者看到眼前這一幕只會覺得魔門中人果然嗜血如狂,悍不畏死,甚至於隱隱間產生一些畏懼,但石應虎擁有這方面的知識,卻很清楚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魔門武功喜走捷徑,以金剛境爲例,正常的練法是真氣與肉身氣機交感,在真氣量積蓄到相當的程度、並調和到一定程度後,真氣滲透入肉身當中易筋洗髓進行洗練,最後金剛不壞,刀槍不入。
想要做到這種程度,強三階修爲是打底的,並且即便達到了基礎條件,絕大部分人也難以做到。
而魔門高手,一二階時他們就能做到了,以各種密法洗練肌體,然後再封閉住痛覺神經:搞定,在一二階時擁有金剛境部分特徵。
沒有痛覺,出手時當然就更加狠辣凌厲,哪怕武功不如人,被擒拿了,硬生生折斷自己的肢體順勢反打,魔門高手做得出來,多少正道武者就這樣被陰死得不明不白。
石應虎當年讀高中時候,聽老師講過一兩個這方面的例子,印象非常深刻,因此此時此刻很快就辨認出來了。
………………
“我好像明白了,這裡是地獄鬼府的……三途河!”
生死之界,三途冥河。
進者則生,退者則死。
在邪魔九道之一的地獄鬼府而言,眼前的三途冥河就是新人試煉之地,通過試煉者生,通不過的則永淪冥河。
“食物獲取艱難,試煉者彼此殺戮永無歸途,這樣的環境下,就算是我又能堅守人性多久?難怪,難怪叫作魔君之路啊。”肚子咕嚕咕嚕得響起來,武人腸胃寬大食量驚人,尤其是石應虎歷經連場戰鬥,體能消耗也很巨大。
然而身邊腳下倒是有兩坨子肉,這恐怕也是“三途河”中最容易得到的食物了。但看了看,石應虎一時間覺得自己下不去牙。
三途河中,試煉者彼此廝殺,因此需要保持足夠的體能,吃不到肉,哪來的體能?
堅持不吃人肉,體能下降被其它試煉者殺戮吃掉,而一旦開始吃人肉,也就完成了地獄鬼府三途河試煉的第一步了。
在那個重傷的獸頭男子身上,唯一有點價值的就是那柄打磨鋒利的石刀了,石應虎取過來後擦了擦,然後他把刀別自己腰間,獸頭男這個時候並沒有斷氣,但在三途河這種環境下受了這種重傷……
“咕嚕、咕嚕”腹部鳴響着,石應虎深吸一口氣,運轉養生訣鎮壓飢餓感,然後繼續前行。
無論怎麼樣,都要找到走出去的路徑。
白骨石地面,並沒有常規意義上的路,腥紅或者黑色的三途河水不時會漫溢成洪流沖垮骨石,好在,這裡的冥河水似乎並沒有傳說中腐朽靈魂的效果,裡面的浮屍挺多,但鬼怪總是沒有的。
一具具基本上被扒得乾淨的屍體浮動在河水中,餓激的時候,撈過來一具就可以嘗一嘗人血肉的滋味兒。
在石應虎涉水穿過一處被黑紅色河水溢過的兩島之間時,嘩啦一聲,四面水中突然涌出十數頭活化喪屍。
它們綠着眼睛凝視着石應虎,而石應虎也同樣綠着眼睛凝視着它們,或者說,凝視着一頭活化喪屍身上衣服與背上的包裹。
沒被扒乾淨,這說明身上可能有吃的。
“一定要有點吃的,一定要有點吃的啊。”事實上,石應虎距離自己上一頓飯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的間隔,但是他已經餓得眼睛冒綠光了,胃液在空曠的腸胃當中灼燒着,若真餓到了極致,石應虎不確定自己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事實上,石應虎心裡很清楚地獄鬼府進行三途河試煉的意義,恐怕,整個三途河乃至於主持控制着三途河試煉的鬼府中層,都沒有石應虎理解得清楚,因爲他們僅僅只是在機械執行着不死冥帝的指令而已,其中蘊含着的智慧,他們難以領悟,似乎也並不需要領悟。
三途河:洗滌人性,令其再非世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