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鳳凰擔心和龐海燕爭吵起來掃了大家的興,暫時不再替錢的事。
龐海燕給老師們送水出來,見龍山會歪着屁股過來,把氣嫁接到他的身上,喊:“連吃喝的人情都不懂,幹好什麼工作啊!”
“對不起您,讓乾媽久等了!”龍山會大大方方地表示歉意。
“他悶在河裡就是不上。好容易上來,被我們抓住打了夯。”龐仙薈跑過來笑着解釋。
打夯,是農村男女嬉笑的一種遊戲。一般有成年的男女參加。兩個或四個女的各自拽着男的胳膊、大腿,擡起來,翹着屁股;另兩個或四個女的駕住一個女的,女的撅着屁股。一個指揮的喊着命令,等男女兩個屁股撞在一起,男女羞得連聲求饒,大家便哈哈大笑。說來也巧,那撞屁股的男女往往成了一對。
“你們也真是混鬧,龍山會可是有妻室的男人。”龐海燕怨起龐仙薈。
“龐順帆不是和他黃了嗎?”那被撞的女教師幫着龐仙薈說話。
“那更不能玩啦!龍山會是校長,別拿蘿蔔不當菜,大家可等他呢。”龐海燕說,“看我這記性,差一點忘了給龍山會炒雞蛋。”
“你就知道偏向龍山會……”龐仙薈小聲嘟囔着,還是被龐海燕聽見了。“我怎麼就偏向他了?你是他的嫂子,一男一女打夯不怕世人笑話啊!”
“打夯怎麼啦?媽!龍山會還跟女鎮長一起在河裡洗澡呢。”
“什麼?天翔家的,這個可不能胡說。”
“怎麼就胡說了呢。你去問問在座的老師們,都看見了!”
龐海燕憋得臉紅心跳,也不好意思問大家,就走到於槐江的身邊問:“您是槐樹園的元老,看着龍山會長大的。您說,他們有沒有這麼回事兒。”
老實巴交的於槐江犯難了:說是他們在一條河裡洗澡,的確有這麼一回事;說是幹出出格的事兒,大家親自目睹着沒事。於槐江想了想說:“在城裡的大浴場多着呢。”
“這裡是鄉下!是龍槐公誕生的地方。一對青年男女光着身子一起在河裡洗澡,成何體統!還他媽的吃!”龐海燕伸手將切菜板上的辣椒掃了滿地,想想幾十年的辛苦,想想他對龍山會的好,想想老實憨厚的龍山會不應該這樣,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她又被人看見,竟然忘了手上沾上的辣椒沫兒,那手剛碰到眼瞼辣得眼淚直流。霍的一聲,龐海燕將石刀砍在了菜板上。
耿鳳凰以爲龐海燕辣了眼睛的緣故,就走過去拽出石刀去切辣椒,微笑地對龐海燕說:“大媽,讓我來吧!我保證讓那個不吃肉的和尚美美地享受一頓。”
“俺龍山會沒有這福氣!還是留着讓當官的享受吧。”龐海燕坐在一旁說。
霍地一聲,耿鳳凰手裡的刀也砍在菜板上,想了想,低頭站在那兒。
“你大小是鎮長,長得又漂亮,不愁沒有吃腥的貓!可是,龍山會慘了,剛和順帆離了婚,又碰上和女人下河洗澡,這以後讓他到何處找媳婦。”龐海燕覺得有理向大家解釋。
“乾媽哎!人家耿鎮長就是素質高……”龍山會跑過來說。
“怎麼你乾媽素質低!”龐海燕本以爲龍山會站在她的一邊,沒想到他也被耿鳳凰灌了迷魂湯。龍山會勸道:“在家是你當家,乾爸的錢都是你管,就把超市的承包費交了吧。”
“沒了!”龐海燕回答。
“用哪裡了?”龍山會又問。
“用到祭槐了!”龐海燕毫不含糊地說。
“祭槐?”承包費還沒有交上來,卻花在一棵古樹上。龐海燕真的把耿鳳凰搞得焦頭爛額,禁不住長嘆一聲:“我什麼都明白了!”
龐海燕見耿鳳凰氣得要走,陰陽怪氣地說;“恐怕你什麼也不明白,比如對這古樹能知道多少。”
耿鳳凰突然站定,轉過身抑揚頓挫地說:“古槐木質堅硬,可供造船車輛和雕刻等用。黃白色的槐花可以作黃色染料,可以做蜜源,和成念珠狀的槐角皆可入藥,清香爽口。學生們也常常在槐樹下,倘佯於知識的海洋,接受智慧的啓迪。”
“你知道我們如何保護?”龐海燕又問。
“龍山會領着師生們,常常澆水、施肥、打藥、捉蟲,用它的種子繁殖。”
龐海燕說:“現在的槐樹遍地是,除了綠化之外別無用處。而老槐樹不同了。你們在樹下聽着蜜蜂們鬧着,看着螳螂捕蟬,聞着槐花的清香。沒有人動過一枝一花一果,沒有人捕過樹上的一鳥一蟬一蜂。”
“這不是很好嗎?”龍山會說。
“可是現在就有人打樹的主意,想找死呢。不說了。到那樹下喝酒吧。”龐海燕趕着龍山會去喝酒。
“只炒了幾個雞蛋,還有蟬猴嗎?”龍山會突然想起那香噴噴、脆生生的蟬猴來。
耿鳳凰看看沉默的大家,想想剛纔的頂撞覺得失禮,就說:“你能把耿鎮長留下來吃飯,這蟬猴我去準備。”
“蟬猴,好長時間沒吃了!”耿鳳凰微笑着說,“大媽!我覺得我們需要坐下來好好談談。”
幾位老教師一袋煙沒有抽完,龐海燕端上了兩盤子蟬猴,分放在兩張桌子上,大家正要下筷子,被龐海燕喊住了,“今天的事我說明白了,大家聽明白了,鎮長整明白了,再吃!我講一講老槐樹。”
大家只好放下筷子,目光集中在院子裡的一棵老樹上:老槐樹,主幹已經內空,從東面寬近半米的裂縫探頭伸手去量,內徑近一米;西南面已經被再生樹皮包上;一棵藤蘿從北面環繞着上掛南面一高粗的樹枝,再分開爬滿樹冠。老槐樹敞開的胸膛裡,長出兩棵新槐,在離地面一米的高處,二者搭肩成一體,與老槐的殘主幹連生在一起。誰也說不清新、老槐樹什麼時候長在一起的。老槐樹一天天的枯朽,新槐樹一天天的長大。
龐海燕坐在老槐樹裸露的樹樁上,從身邊的桌子上取了一個黑碗,倒了一碗酒,雖是小學還畢業的文化但措辭不下於演講家。她站在在桌子間邊走邊慷慨陳詞:
“古樹是歷史文化沉澱的見證,槐樹園小學有這麼一棵古樹是該樹歷史悠久的象徵。從大樹西側的尋根祭祖廟參考分析,至少有千年的歷史。據龍大河的父親說,在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聽他們的爺爺講,他們小的時候,這棵古樹看上去和如今沒有什麼兩樣。此外,我國古槐多爲單株,而小龍河古槐爲雌雄植物:校園爲雄株,河西爲雌株。這兩棵樹保存完好,樹幹挺拔蒼勁,樹冠圓如華蓋,造型很美,是80年代市文物普查登記造冊的文物保護點,應依法予以保護。今年兩棵老槐吐出第三代新芽。當務之急,應操場西移,卸掉院牆,重修龍槐祠廟。今天借這個機會,想表白這個立場。學校超市掙來的錢,大都給了學校的‘六一’,救濟困難的學生;剩下的不多,我打算修復祠廟。”說着將那大碗酒潑在大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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