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蟲開始了彈琴、低吟,青蛙在河裡高唱。
龍山會老遠地跟在他們的後面,不時向他們那裡看上一眼,漂亮的臉蛋!娟秀的眼睛!可愛的長髮!得體的裙子!優美的曲線!龍山會被眼前女子震懾了!他把開車女子當作雪蓮了!
那女子開龐順行的車,消失了。在蘆葦蕩的那片空地上,龍山會獨自散步。看了看時辰,九點了,便從衣兜裡掏出繡着“荷花仙子”的手帕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沙土,這手帕是雪蓮的禮物。那時侯,雪蓮告訴龍山會見到帕中蓮花如同見到她一樣,他壓抑住內心的激情,將手帕放在自己的嘴脣上輕輕地擦拭着,似乎在那灼熱的鵝蛋臉上重重的親吻着……然而她走了!你就是那麼傻,龐順行背叛了你,可我是愛你的啊!龍山會常常這樣想。他因爲得不到她而恨她,越想越恨,但不知爲什麼恨的時候對她的思念比平常還要親切。龍山會放下手帕,微微地吸着花草散發的香氣,他總感到隱藏在蘆葦蕩裡的是一場場騙局和戲弄,隱藏在口紅和白露水後面的是一個個貪婪的獵取。他胡思亂想,總又惱恨自己不該想這些風流韻事。
龍山會滿腦子堆滿了他和雪蓮在一起的情景。他好象把開會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他趔趄地走在嶺間小路上,望望前面,雜草有一人多高,沒有一腳之路。看看月亮,大概已是十點多了吧,那龐順行和那女子早已痛快地洗個澡回臥室去了吧。他們纏纏綿綿的東拉西扯一番便可以得到一天的最後的舒服,早已入夢了吧。
發短信的鈴響了,在寂靜的河岸是那樣的清脆而響亮。龍山會打開手機,收到了“無毒蛇”的短信:我想和你談談建教學樓的事。
龍山會撥通了電話,“我是龍山會,什麼事?說吧。”
“我知道。”對方的話很溫柔,但帶着傷感,“感謝你,還有耿鳳凰。你們能把欠槐樹園小學的錢收上來,又募資了一些。加上耿鳳凰的投資,我的投資,足以建一座像樣的教學樓了!”
“聽說,馬上就要籤合同了。但不知道建設方、監理方由誰來負責?”
“所以我覺得需要和你談談。建設方是龐順行書記的弟弟龐順路和山莊的女經理籌建,他們是否有資質?耿鳳凰天天在龐順行身邊工作,不好意思干預。再說她剛上任不久。你幫我們查一下。”
“沒必要。順路有什麼資質?只是高中畢業無事幹,拉起民工,以山莊的名義成立建築隊。蓋個起脊的瓦房、水泥磚結構的平房,還可以,至於建樓還沒建過?”
“我們要建兩層教學樓。技術上他們沒問題的話,讓他建設擔心質量上難以保證。如果監理方是龍天翔或者龐仙薈,他們和龍順路是什麼關係誰都知道。所以我請求你出來幫個忙。”
“你的意思是我來監理?”龍山會非常地驚訝。
“對!爲了教學樓的質量,我們作爲重要的投資方有權對監理方提出疑義。學校可以派你監理。我覺得你的人品和人格絕不會讓我們,包括捐資的槐樹園人失望。”
“我覺得我會令你失望,因爲龐順路是我的姐夫。”
“這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你絕對不會爲了姐姐,出賣我們、羣衆的利益,不會拿槐樹園的子孫安全開玩笑。龍山會,我對你非常瞭解。一旦危改辦撥來教學樓專款,學校可以啓動綜合樓的建設。”對方的話越來越溫柔,龍山會突然意識到這位給教學樓捐資的“無毒蛇”和一個人有關。
“你今晚參加簽合同的座談會吧。”
“你說呢?龍山會!我想見你……”突然對方的話停了,響起河水潺潺的流聲和夜鶯的叫聲,接着屏幕上出現一個明晃晃的月亮,一個白色的像人形的影子姍姍來到大樹下,突然消失了,一道閃電,龍山會的手機奇蹟般地關閉了。
龍山會腳下像是被絆了一下,他回頭一望,漂亮的臉蛋,娟秀的眼睛,可愛的長髮,優美的曲線——來時遇見的女子正立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地方。等仔細一看,那女子在兩棵大樹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的前面豁然開朗,展現在眼前的是通向追夢山莊的一條光亮的小路,那輛的士向黨委的方向駛去。
龍山會急忙騎上摩托車頭也不回地追趕。
小龍河街道黨委的大門敞開着,那美麗的女子姍姍進去。看來草地碰見的大概是黨委的人,着實讓龍山會虛驚了一場。或許是來簽字的“無毒蛇”吧。他很早想見一見這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不知道,但憑第三感覺,他粗略地知道“無毒蛇”是一位年輕的漂亮的女子。他跟了一會兒,跟丟了,去哪裡呢?龍山會過了黨委大門,直奔會議廳。
會議廳黑燈瞎火的,大門緊鎖着。龍山會騎車剛要走,圓門裡閃過一個熟悉的倩影:一位穿着潔白的短袖襯衫、綠色長裙的女子走進院子裡,背後是一條油亮的麻花長辮。龍山會陡然想到了雪蓮。
過了圓門,眼前是一條幽深的小巷。巷子的兩邊,高的是槐樹,黃的小花如成羣的蜜蜂簇擁枝頭;矮的是青一色的竹子,竹子毫無限制的朝衚衕侵襲,使得天上的月光不能朗照,只能透過樹葉瀉下銀色的光斑。四周幽雅富於詩意,像被白嫩的乳汁洗過一般。衚衕的盡頭,原是龐順行的院子。自從雪蓮老師死後,龐順行去了追夢山莊,院子就閒着,但夜裡常常鬧鬼。有人說每逢月圓的夜晚,雪蓮常來這裡,所以就更沒有人敢住。後來黨委決定拆了建樓,但龐順行堅持留着,說是爲了記憶,就留到現在。
龍山會便朝門上咚咚敲了三下。門“吱約”一聲開了,但沒有人出來——一條洋狗,正“人”字形站着,伸出舌頭,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氣。龍山會什麼不怕,就怕狗,何況這樣姿勢迎接他。那狗怕龍山會嚇着,便“汪汪”兩聲,噌地跑到院子裡不見了。
“是龍山會老師嗎?”屋子裡有人喊他,那聲音和雪蓮老師一樣的溫柔甜潤,龍山會的心突地一跳,站起來打量了院內,警惕的眼睛看一看門是否關上,嚴不嚴,將門栓也拉上。他的心一陣比一陣亂,狗兒悠閒地跑過來搖着尾巴。他想到了雪蓮,想到在身邊的竹子林裡他們曾熱烈地擁抱過。現在每想起她,那感情的烈火就涌遍全身,殘酷地折磨他脆弱的神經。
龍山會越過了假山,邁進了另一道門坎,進了花園。通往正屋的是一條彎曲的玫瑰小路,雖沒有夢碟飛翔,狂蜂採蜜,但也花兒朵朵,香味撲鼻。晚風過來,花兒響起悅耳動聽的聲音,多麼像美人兒的笑聲啊!他走在這並不陌生的路上,突然想起:“芳香使人愉悅,也能使人沉醉”的句子來,可是花兒的主人早已去了另一個世界裡。他想着這些,腳步有些顫抖,走着,擡頭一看,不覺來到正屋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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