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下不久, 將軍府裡的人也陸陸續續的散了。
艾青揉着臉走到院子裡,扯了扯正在收拾的小柔。
“你跑哪去了,一整天都是躲着, 怕幹活不成?”小柔揪着他的耳朵就數落起來。
“哎哎, 你輕點, 有沒有姑娘家的樣子。”艾青齜牙咧嘴的叫喚着。
小柔沒好氣的鬆開手:“你還知道疼。”
艾青湊到她耳朵旁, 小聲的說道:“我可是辛苦了一天, 你也不慰勞慰勞我。”
“夫人讓你去做事了?”小柔很奇怪:“還是將軍讓你去做事了?”
“做事做事,肯定得做事!”艾青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我乾的,那可不是旁人能做得來的。”
“呵, 好大的口氣,本事沒見漲, 膽子愈發大了, 也不怕人聽了笑掉大牙。”小柔纔不肯聽他胡言。
艾青晃晃腦袋, 就當不跟她計較,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幫着忙, 才惹得心上人開心。
趁着兩個人忙着,程叔悄悄的去找了夫人,想問個清楚。
“早就猜着你要過來。”到了地兒,看見菀晴,等來的卻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
“夫人料事如神, 可否告知一二?”程叔笑着回道, 心情也是好些的。
菀晴覺着他是以爲秦朗真的恢復, 又不忍心告訴, 難免有些猶豫。
“夫人?”程叔瞧見菀晴這般態度, 驀然胸口悶了起來,怕是不好。
菀晴終是想了想, 開口道:“他在艾青上回帶我去的地方,今天來着的人,是艾青,你竟沒能察覺?”
程叔震驚,愣了半晌纔回道:“多半是不願意往那方面想,總想着將軍能平安。”
“爲了穩住人心,不得不出此下策。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傾巢之下安能完卵,若真是秦朗倒了,怕是將軍府就要大禍來臨。這樣的風險,我擔不得,你們,更是受不了。”
“夫人說的是,可應該提前告訴的,也好互相照應着。”程叔一來是擔心秦朗跟前沒人顧着會再出意外,二來是因爲想起今日蘇浩辰的刁難,險些看出破綻來。
“這樣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兵行險招,不得不小心。” 菀晴重嘆一口氣。
程叔默然:“夫人心思細密,只是接下來該如何做?將軍的身子怕是拖不得了。”
“你去把李念找來。”菀晴看着他說道。
程叔一怔,回憶起白日李念居然是幫着艾青隱瞞,突然有了疑問:“這李念說話顛三倒四,一會是救一會又不肯來人,今日又爲何幫着撒謊?憑藉他的本事,看出易容應是不難的吧?”
“我還尋思這易容是天下少有的事兒,沒想着都是知道的。”菀晴淺笑,她要不是靠着上輩子的積累,就憑現今大家小姐的身份,如何知道的了還有這麼一茬。
“確實少有,一般人都是做不得的,所以,即便是有,也不會輕易的惹了人懷疑。”程叔如實回道,猛然間眼睛一亮:“難道是李念做得?”
“沒錯,就是他。”菀晴不可否認,她當初也只是賭了一把,沒想着李念竟然真的有這般手藝。
“那他還不如直接給瞭解藥,費這麼大的工夫,到底是爲了哪樣?”程叔難得沉不住氣。
菀晴忍不住笑出了聲,只不多聲音裡多的是筋疲力盡:“他,除了給他的好處不夠大,還能是爲了什麼?”
“以前是知道,李念對着夫人不一般。”程叔暗指的是他們兄妹關係。
菀晴垂下頭,無奈的回道:“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也不曉得從何時開始,早就變了樣。大約是尋思他不對勁的時候吧,他自然也是衝着我和秦朗來的。”
“那夫人是打算如何說服他?”程叔也是好奇這次菀晴是用了何種條件換的了片刻的安寧,但也只是好奇,總歸是不適合去問的。
“你且去試一試他。”菀晴輕聲說道,帶着一絲狡黠。
程叔奇怪的看着她,一時間沒了主意,這是要怎麼個試法?
過了一會兒,菀晴和程叔說完話,剛剛走出門口,就瞧見一個人影。
“夫人,夫人,又出事了,又出事了。”小柔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程叔,你先去忙你的。”菀晴定了定神,吩咐下去。
程叔點了點頭應道:“是”繼而轉身離開,走之前又忍不住回頭張望了兩眼,算着夫人是有底子的,應該出不了大麻煩。
“好了,成天嚷嚷,還能出什麼事?”菀晴想着不會是有人過來找麻煩了吧。
小柔喘着粗氣,一隻手按着肚子,彎着腰緩了半天。
“紅玉,紅玉死了。”
“誰死了?”菀晴不敢相信,這府成了凶宅不成,爲何都不能活得安穩?
“夫人去看看就知道了。”小柔說着就想拉着她過去,但又想起菀晴懷着身孕,手腳又趕緊輕了下去。
菀晴跺了下腳,只能怪着事多,但嘴上也不能發一句牢騷,急忙跟着小柔走了。
此時知道紅玉消息的,還有一個人,就是蘇浩辰。
寶珍心神不寧的坐在他的腳邊,嘴脣被咬的青白。
“有話就說,無需吞吞吐吐的。”蘇浩辰閉着眼睛,許是揣摩到了旁邊人的心思。
“公子出去做什麼了?”寶珍提心吊膽的問道。
蘇浩辰冷哼一聲,睜開眼也是眯着:“你管得挺多,安分做好自己就成了。”
“我是聽,聽人說公子去將軍府了。”寶珍壯了膽子。
蘇浩辰歪過頭看着她:“與你何干?”
“公子,是你把翡翠殺了麼?”雖只是個小丫鬟,但畢竟是將軍府的人,出了事,旁人知道的還是多的。寶珍頭回聽見時,就懷疑了蘇浩辰,可是卻不願承認,她認定的主子又是個心狠手辣的。
“一條爛命而已,實話告訴你,我也替你報仇了。”蘇浩辰無所謂的回道。
“爲我報仇?”寶珍不解。
“紅玉不是害你落得如此下場?現在想必也是香消玉殞沒了活氣了。”
寶珍騰的一下站起來,眼睛瞪着他:“公子,你,你殺了她?”
“是她自己不頂用,費了那麼大力氣把你們弄進去,爲的就是打掉菀晴肚子裡的孽種,也好讓我的女人早早回到我身邊。可是到頭來,一塌糊塗。我要不是怕菀晴日後恨我,我早就親手做了。”蘇浩辰同時暗罵自己,真是不長眼,竟會相信這羣草包。
“公子?”寶珍連着退步,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嘴裡喃喃喚着蘇浩辰的名號,說不出一句話。
蘇浩辰輕蔑的看了她一眼,當真是個沒膽量的窩囊廢。
“留她活着,日後早晚得揪出我,少不了麻煩,還不如干淨點。更何況,明日頂多也是會傳出紅玉羞憤自盡,算不到我的頭上。你可還記得當初讓你列下的紅玉所犯的罪狀?”
寶珍腦子裡一片空白,想了半天才想起不久前的一天,蘇浩辰拿着紙筆讓她寫下紅玉做錯的事,而且只提事,不提其他。也不知爲何,他讓自己模仿紅玉的筆跡,說是想看一看。
主子的字跡她從小就是見過的,學起來也是有個樣子,她儘管不知道是爲了什麼由頭,但公子吩咐下的事情,她都是用心做的。
“公子?”寶珍除了這句呼喚,還是不知如何表達。
蘇浩辰接着說道:“你的那份東西正好成了紅玉畏罪自殺,羞憤投死的力證。”
“不可能!”寶珍驚呼,她心裡是恨紅玉,要不是紅玉,自己怎麼會被人糟蹋,女兒家的清白全毀到了她的手上,枉費自己多少年來盡心盡力的護着。可是,對着紅玉,寶珍是從沒真的起過殺唸的,好歹是自家的小姐,那麼多年的情意,不可能說沒就沒的。
“好了,你下去吧。”蘇浩辰不耐煩的打發道。
寶珍自然是不肯走的,她跪倒地上哀求着:“公子放過她吧,她如今已經夠可憐的了。”
蘇浩辰不願說廢話,想着當時他把紅玉迷暈,又做成了上吊的樣子,估摸着時間,應該是差不多死了的。不都說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麼,最後一步,他只是提前幫她做了而已,怨不得他心狠。
“公子,你是嚇唬寶珍的是麼?”寶珍見他不說話,大抵心裡還是念着他的好,所以依舊不肯信他是個沾滿鮮血的人。
“你要是還想着伺候她,我不介意讓你也跟着死。”蘇浩辰閉上眼睛,冷冷的說道。
寶珍一時間跟木頭一般,不哭不鬧的呆着,她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是傻了。公子不是喜歡自己的?他如何捨得自己死?她還是要進丞相府做姨太太的。
“不說了?”蘇浩辰嘲諷的笑道:“當你還是多忠心的丫頭,以後不會伺候在我身邊了。看你好歹伺候過我的份上,我就賞你些銀兩,收拾包袱趕緊滾蛋。”
寶珍本是跪着,此時身板一軟,直接摔在了地上。
如今能夠撐住的,竟只有從前那個看似弱不禁風的菀晴了。
她一邊仔細問着艾青話,一邊看着躺在牀上的紅玉,臉上的表情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