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午回兵的這條路,地處雁門、山嶽以東,其實位於幽州、幷州交界之處,距離草原也十分近。
這般地方,靠着地勢,只需要有一定的兵卒駐守就足夠了,而兵卒放置於此,在放哨、通信上的作用,遠遠超過守備——
離這裡最近的城鎮,快馬也要有將近一日的日程,就算有人攻打過來,只要及時放出情報,無需抵擋,等敵人快要抵達村鎮的時候,那邊也早就做好防禦準備了。
更何況,這等荒涼地帶,後勤補給就十分困難,長期維持駐軍,投入和回報並不成正比,配合着陳午所說的震懾理論,就更不該如此了,只需要保留報復的能力就足夠。
正因如此,匈奴吳王劉逞纔敢貿然越境抓捕,結果令他意外的是,幽州方面會有這麼一支兵馬突然出現!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想,幽州軍都不該來這麼快纔對。
便是劉琨,現在安全下來,也在疑惑此事。
陳午也不解釋,只是趕路,劉琨只能將疑問藏在心裡,耐心等待。
黑甲軍走的很慢,軍中騎兵不多,加上俘虜和戰利品需要有人照料負責,陳午作爲主將,領軍作戰之時,沒有提前一步離開的道理。
陳午不提前走,劉琨這個被人家救了的,又怎好先一步離開?更不要說,待在軍中,可是比獨自一隊人提前上路,要安全多了。
好在這路不長,不然劉琨等人怕是都挨不住睏乏,先睡過去了。
隨着軍隊走出樹林,景象豁然開朗,通過平坦的大道,來到一處扼守山口之地,上面立着一座哨所,但比起尋常的哨所,着一座要大得多、也堅固的多。
等劉琨等人走近了之後,更發現這座哨所不是土夯的,而是通體用磚塊壘起來的!
“這是燒鍛出來的磚頭,是怎麼粘合起來的?莫非是糯米漿汁之類的東西?此處地勢險要,運輸不易,風大而急,是如何固定的?”劉琨不願表現得沒見過世面一般,儘管心中驚訝,卻都憋在心裡,沒有找人詢問。
等黑甲軍安營紮寨,陳午又安排了俘虜,就帶着劉琨一行人走進哨所。
等入了那哨所,見裡面安排的井井有條,一個一個的兵卒和雜役井然有序,做着自己的工作。
緊跟着,劉琨的目光,被最裡面的高塔吸引了過去,他注意到高塔頂上還未完全熄滅的烽火,心裡明白了幾分。”
“陳校尉是看到烽火之後,趕過來的?”劉琨說話間,理清了前因後果,“原來如此,將軍怕是早就得知了消息,匈奴人假道伐虢,意在我等,於是提前準備,等烽火燃起,確定了方位、地點,才能及時過來營救!”
說完,他還半是感慨、半是稱讚的道:“早就聽過密諜司的大名,沒想到連匈奴軍隊的動向,都逃不出掌握,果然厲害……”感慨過後,難免心裡發涼,他若是投奔了陳止,以後也要被這種特務盯着,就算只是想着,都覺得有壓力。
陳午卻笑道:“先生說對了一半。”
“一半?”劉琨卻疑惑起來。
“某家是是得了消息,提前準備,”陳午倒是沒有藏着掖着,“卻不是特地趕到這邊等候,某家的駐地就在此處不遠,這幽州西境,便是某家的防守之地,但凡有匈奴動向,皆有兵馬調動以戒備!劉聰號稱北伐,調動兵馬北上,靠近疆界,某家提前守備,恰好得了前線消息,知道先生之事,思及將軍時常提及先生大名,是以特來相助!”
“駐守在這附近?”劉琨越發疑惑,“如何保證補給和操練?此處多山林荒野,便是通信也是問題……”
“補給問題,有屯田自給,但主要還是通過運輸,”陳午似是真將劉琨當成了自己人,連補給輜重的事都透露出來了,“幽州這幾年大動土木,修了諸多道路,這周圍就有幾條,又有諸多新城作爲據點,從最近的城池運糧草輜重過來,不會超過一天。”
劉琨卻愁容滿面的說道:“就算如此,想要維持糧草輜重,以及一支軍隊駐紮,也要耗費不少的錢糧,這可是純粹的虛耗!”他顯是被這些話觸動了一些心事,想到了遊擊時的苦日子。
陳午擺擺手道:“幽州豐沛,自是富庶,錢糧經營的事某家不懂,反正咱們幽州的兵,從來不會缺衣少食,每日三餐,頓頓有肉,白麪饅頭管夠,軍餉錢糧從不拖欠,哪裡有什麼問題,將軍讓某家在此地駐守,那就駐守!也曾有人說此舉虛耗軍餉錢糧,勸將軍撤之,但將軍卻言,幽州進項日豐,府庫充盈,便是每日耗錢養兵又能如何?將士守疆衛國,意比金堅,當得此耗,若耗錢財可得勇軍,此大幸也!”
說着說着,他的臉上浮現出崇拜之色。
劉琨先是震驚,繼而卻沉默起來。
這話說白了,就是他幽州有錢,砸錢養兵,毫無問題!
當下無論是胡人,還是中原,軍中用餐多爲一天兩頓,別說饅頭和肉,能吃飽就算不錯了,若是陳午所言爲真,那幽州軍的待遇,真的是太高了,必然會帶來重大影響!
旁人都是剋扣軍餉,處處斂財,幽州卻是不惜錢糧,處處養兵,長此以往,此消彼長之下,說不定那幽州的狂傲口氣可以成真!
但如此一來,北地、乃至天下的局勢,便要更加複雜,也不知是漢廷的幸還是不幸。
沉默之後,劉琨便沒有多少興致再問,加上疲乏困頓,很快出言告辭,回去休息了。
他一路逃遁,還有輕傷,確實睏乏,需要好好休息。
等劉琨一走,就有個大漢從旁邊竄出來。
這人滿臉油光,卻是那李頭,幾年下來,身子壯了、腰圍也粗了。
“老大,怎麼和這人說這些個?”看着劉琨離去的背影,李頭有些不解,“此人可不是咱們自己人,現在就說這些,是違反規矩的。”
陳午卻笑:“這人有些威名,不少人爲了打壓咱們幽州,時常拿他和將軍比……”
“他和配將軍比?”李頭哈哈大笑,“將軍何等人物?戰無不勝,天人一般!此人乃敗軍之將,被匈奴人追得落荒而逃,也配與將軍相提並論?”
陳午也笑了起來:“你要知道,那些世家士人評價一人,不是看他勢力多強、文韜武略,而是看重名望,這劉琨名望不小,他在幷州破敗之後堅守不退,被譽爲美談,很受推崇!”
李頭撇了撇嘴:“打不退匈奴,破不了胡人,死戰不退有何用?還不是要來求咱們?再說了,南邊的士人既然推崇此人,何不帶兵來援?以至讓他淪落至此?對了,你還沒說爲何透露消息。”
“那些消息瞞不住,”陳午輕笑一聲,“劉琨不是簡單人物,他在幽州轉上一圈,就能看出許多,我先透露,這不算什麼,他名聲不小,說不定存着其他心思,先殺殺他的威風,敲打一番,好讓他知道和將軍之間的差距!”
李頭卻不以爲然:“等他在幽州走一圈,自然就老實了,也會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何必多做此事!”
陳午一想也是,但被李頭指出,卻覺不快,便道:“某家看你現在是有些壯了,口氣也大了,詞是用的越來越溜了,演武學堂果然有用,還要送你去幾次才行,用將軍的話來說,就是多多深造!”
李頭一聽,卻是面色蒼白,連連告罪,然後找個藉口,便就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