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各方接連得到消息,都在因爲皇帝被困的消息,而做出種種不同反應的時候,此時此刻的幽州將軍府中,同樣聚集了一堆人。
陳止將能夠召集的部下、從屬盡數召喚了過來。
“劉府君已經走了,但他走的時候,還很是擔憂,反覆叮囑屬下,希望能勸說將軍出兵。”爲首的陳梓,彙報了將軍府中的情況,先前劉琨急急忙忙的趕來,就是希望說通陳止,出兵南下。
“好,”聽得回報,陳止點了點頭,掃了一眼在場的衆人,“劉府君與匈奴交手很多次了,他的建議很有參考價值,不過我還是想要聽聽諸位的意思。”
“將軍,”張亢出列,他乃北地大族出身,兩個兄長在朝中頗有地位,本是將軍府的功曹參軍,如今則爲薊縣縣令,“南下出兵固然有用,但針對的乃是那石賊,此人圍困洛陽,令國都危急,我幽州只要出兵,足以讓他回兵,解除危難,卻無助於救助皇上。”
他一開口,馬上就引得旁人側目。
薊縣縣令這個職位,看起來似乎不重要,和那章武縣令是同等職位,實際上意義卻截然不同,原因很簡單——薊縣乃是幽州的心臟所在,更是將軍府、幽州刺史府的駐地。
不得陳止信任,沒有足夠的權威,這個薊縣的縣令可是坐不穩的。
張亢能得此位,證明了其人的能力與家世,而坐穩了之後,又進一步擴展了自身的影響力,他的看法,旁人當然比較看重。
只是品味過後,有人覺得有些不對味了,這意思聽着是關心朝廷、皇帝,但實際上卻是在勸阻將軍出兵啊。
很多人就默默嘀咕着,這位縣令心思夠狠,那洛陽中還有不少張家同族爲官,結果他張亢卻不讓將軍去救。
唯獨一些看得分明的,知道即使石勒破城,世家的兇險其實也不大,畢竟這些年來,也看得出來,石勒正慢慢轉變,這位羯人首領對世家的態度正逐步軟化,他若是攻破了洛陽,真正危險的,是那些掌權的宗室王族。
聽張亢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後,陳止看向了陳梓。
“既然威脅皇上安危的是匈奴國,就該讓匈奴人知曉厲害!”陳梓回答的很乾脆,他很清楚,旁人有些顧忌,不敢多說,因爲摸不清陳止的心思,是想要出兵,還是繼續蟄伏,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可能就要降低在陳止心中的評價,喪失進一步跟進的機會。
陳梓沒有這些困擾,他很清楚陳止對皇帝的感情,纔敢在這個時候主動出面。
“將軍應派出使者,出使匈奴,告誡他們停下當前的危險舉動,如若不願,則兵戎相見!”
“不可!”
陳梓話音剛落,就有一人跳了出來。
衆人尋聲看去,見是將軍別架唐資出面了。
“當下幽州還需繼續發展,各項舉措剛剛走上正軌,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若動用兵家之事,就要被打斷髮展,失去這難得的機遇期。”
說到這裡,唐資拱拱手,做出了總結:“當下還是要韜光養晦,最多派出使者去譴責一番,也就夠了,不好真的刺激匈奴。”
衆人聽着這番說辭,卻並不感到意外。
唐資的觀點,深刻地體現出了他小地主階級的侷限性——和幽州世家的頂尖代表盧志比起來,唐資所代表的是中下層士族,尤其是代郡士族的利益。
代郡作爲陳止最早經營的一郡,始終位於新政改良的前沿,算是一個示範之地,這讓代郡世家獲得了最大的利益,也使他們逐步轉變成了新政的堅定支持者。
但相對的,若是爆發了戰爭,代郡的工坊生意未必會衰落,更關鍵的問題,在於代郡的地理位置,作爲最靠近匈奴國的一個郡,一旦兩邊爆發衝突,哪怕沒有開打,僅僅只有風聲,都會嚴重影響商賈的來去。
身爲幽州內商貿比較發達的地區,代郡因地處四勢交接之處,與拓跋部、匈奴國、七品義從,乃至更遠的北匈奴柔然等,都有商貿往來,再加上幽州本地強大的工坊與農業,這些都成爲了代郡商貿發展的強勁動力。
這麼一個大好前程,唐資當然不願就這麼被打破。
聽到唐資的話,注意到不少官吏的表情,人羣前列的陳梓就想起前幾日陳止提到的,幽州內部有一部分人,已經不想打仗,更不願意打仗了,被暫時的繁榮迷惑了雙眼,沒有看到外界勢力的消長變化。
另一邊,唐資把話說完,又有人走了出來,這次是兵家勢力的代表,名爲衛勉。
“當亮劍之時,便該亮劍!”衛勉出列後,直接表明了態度,“我等兵將日夜操練,就是要爲將軍征戰,但有令下,全力以赴!周邊宵小皆以爲我幽州畏戰,正該讓他們知曉厲害,以雷霆之法,震懾羣魔!”
他這話越說越是激盪,表現出強烈的霸權主義傾向,非常符合兵家身份,加上這人乃是楊元親信,過去立過不少功勞,還是代郡衛氏的遠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背後站着楊元、衛雄等兵家將領,這是軍方几大山頭中的兩大,可以說是代表了幽州兵家的整體意見。
他這個意見說出來,分量就很重了。
這還不算完,衛勉退下去之後,孫秀又出列。
“屬下認爲,對匈奴進行警告和敲打,是必須的!”
他一開口,就讓不少人神色微變,人羣中盧志更是眉頭緊鎖,他知道這個老對頭是要代表寒門士人說話了,而對寒門來說,戰爭本就是晉升的機會,結果可想而知。
果然,就聽孫秀繼續說道:“若匈奴不遵,就該討伐,否則周邊胡人,要以爲中原無人,從此更加肆無忌憚,這般局面,就要從根源上杜絕!”
衆人頓時議論紛紛,幾個寒門出身的吏胥新有同感的點頭。
盧志嘆了口氣,站了出來道:“將軍,警告是要警告的,但幽州財力雄厚,有諸多附庸,影響力在北地首屈一指,實無需事事付諸武力。若是匈奴不許,可以用斷絕互貿的手段,逼迫他們就範!據屬下所知,匈奴僞國的稅收並不穩固,倒是靠着與咱們的互貿,維持着北邊兩支軍隊的兵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