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君可曾聽聞,將軍府裡出了新策,說是這入籍之人,若是一年內在縣中未曾置業,則要打回原籍!”
一大清早,城北的一間茶肆中,就被喧鬧的人羣打破了平靜。
有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從外面奔跑進來,上來就說起了打探到的消息,頓時將茶肆裡面的不少人都吸引了過去——
屋子裡的大部分人,只看打扮,與剛來的幾人十分相似,都是士人書生的衣着裝扮,看那樣子還都是出身於非同一般的宗族,至少家中富庶。
高慶也在這羣人裡。
他們這些人,其實皆與高慶一樣,都是自外地而來,爲科舉事而入籍薊縣的,當然會抱團在一起。
“這次的舉措當真是要命了。”聽到了帶話之人回來,不少人都苦笑起來,不少人還看向了高慶,“真就像高君所言,真要在戶籍上下手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原來,幾日之前,因爲物價不斷攀升,有不少人在這裡抱怨,說是家裡給的盤纏,本來勉強夠用上半年,結果現在卻是要減半了,若是東西一個勁的漲下去,那別說半年,一兩個月就要耗盡了,真個是費心費力費錢。
結果高慶就提醒道,這可能還不是最糟糕的,若是將軍府要控制戶籍,纔是最爲麻煩的。
“先前將軍府將幾個屯糧大戶給召集起來,進行約談,我等還爲之叫好,以爲沒有這些奸商屯糧,必然就要降價了,誰曾想,這些人放開了賣之後,價格反而更高了,連朝廷的常平倉打開,都壓不下來價格,你說這城中百姓,平時也不見他們急着買,現在卻是搜腸刮肚,東湊西借都要借來買了糧食,也不吃,就是囤着,到底圖個啥?”
有人一臉懊惱之色的說着:“當時高君你說,抱怨糧價這事還算小,萬一波及到籍貫可就糟糕了,如今看來,可不就是麼?”
高慶也是嘆息起來。
便有人說道:“高君何故嘆息,你有那高統領爲親,怎麼都不怕沒地方去,籍貫也能掛於其上,哪裡還要如我等這般,若是這次科舉不成,下次可就沒有機會了,戶籍如果回了平州,那可就是糟了。”
高慶聞言,苦笑不言。
確實,如這人所說,實在不行,他是可以將籍貫掛靠在高並家中,只是這算什麼?豈非如那食客之流了?
如今這時代,除了食客之外,便是想要免除徭役的百姓,自願賣身爲奴,將籍貫和田地,找一戶大族掛靠,雖說幽州已經免除這個政策,但在人心之中的影響並未消散,他高慶堂堂渤海高氏的嫡系,若是最後混到只能掛靠分家的地步,也沒有臉回家了。
只是現在情況確實不妙,實在不行,只能請家中再寄來錢貨,提前買上一座院子了。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爲直接的方法,只是看起來有些困難——
“若能在科舉中脫穎而出,那可就是省事了,不說爲官爲吏,至少不愁籍貫所在了,只是現在這麼多人都來了,人人皆想要上榜,其中不乏爲學精湛之輩,便是我,也不敢說一定能中。”
很快便又有人道:“你若是覺得薊縣都難,那回去估計就更難了,我是得了消息,說是周邊的部族、外族人,現在都拖家帶口的,大舉朝平州進駐,就是爲了求一箇中原戶籍,他們也想參加科舉,到底是被玄甲軍嚇怕了,他們總覺得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玄甲軍就要打過去的。”
“打又打不過,當然就想成爲自己人了,這也是人之常情。”高慶點點頭,品評了一下之後,便沒有多少興致了,憂愁着自己的前路。
一直等他回到了暫住的院子,還沒有從這股憂愁裡面走出來,但到了最後,卻也只能長嘆一聲,暫時來看,還是隻能將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爲學之上才行。
在入籍之後,高慶已經重新在薊縣的學館登記在冊,要在這裡參加科舉。
這學館,在幽州處處皆有,而在幷州和平州境內,則只是部分縣城有。
這也是正常的,因爲幷州和平州都算是剛剛拿下來,很多地方還未完全平定,算不上安寧,當然無從建立。
只不過,這幽州的一座座學館,卻是建立的格外順利,據說是幾年之間,諸多舉子在各地宣講時事,早就培養了基礎,現在直接將那些舉子聚集起來,再配以一些吏胥,加上一處辦公衙門,馬上就是一個學館了。
學館建立之後,當地的百姓不僅沒有半點不適,反而覺得理所當然,很多人當時就將自家孩童送去蒙學,場面一時非常熱鬧。
消息陸陸續續的傳來,越發讓高慶認定,科舉之事絕非那位冠軍侯、徵北將軍臨時起意,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佈局許久的計劃,一旦能借此成事,甚至成爲典型,必定有很大的好處,甚至一舉反超高並,都未必不能可能。
所以在從學館得了一些書冊後,高慶就時常研讀。
書冊之中寫的,就是這次科舉可能考到的東西。
高慶研讀了幾日,馬上就感覺到裡面不簡單,很多東西過去他也曾經接觸過——都是那位徵北將軍的學說,也就是民間所傳的“陳學”。
“現在看來,陳學是要大行其道了,至少在北地是難以避開了,不過我觀這些書冊上的陳學,和過去所見的陳氏文集、大典,乃至幾篇文章比起來,都有一些不同,似乎更加偏向於百家工學,而非那天下至理。”
這般想着,其實高慶心中有些不喜,只是他卻知道這事科舉的敲門磚,於是不得不學之。
只是,與此同時,在那幷州兵營之中,高慶的同族之人高並拿到了這些書冊之後,卻是如獲至寶。
“這些纔是有用之言,先前大典也好、文集也罷,雖然微言大義,說的是萬世不易的道理,能開心胸,能定志向,但卻無法讓普通人也得指點,但現在這幾本科舉之言,說的卻是人人皆能用得上的道理。”
他翻看了一夜,越發愛不釋手,於是第二天一早,就讓軍中文人謄寫出來,打算再全軍宣揚。
至此,這陳學的脈絡,漸漸分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