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心思。”面對王敦這般直接的態度,王導並沒有惱怒,而是坐了下來,淡淡說道:“你所想的,無非是玄甲軍不可敵,只能以圍魏救趙之法,徐徐圖之,尤其是蜀地消息傳來,更是讓人明白,靠着天險亦是無用,唯有此舉,或許還能破局!”
王敦點頭笑道:“不愧是兄長,既然你都知曉,爲何還要過來,難道是要將那城中隱秘和盤托出?這卻是不用了,那城中有幾家人,始終與我通信,朝中有什麼風吹草動,皇上有什麼計謀,甚至兄長你有什麼動靜,我都能第一時間知曉。”
“那既然如此,你就該知道,自己所爲,是要爲王氏帶來災禍的!”王導的語氣轉而嚴肅起來,“莫非你真以爲,挾持了皇上,便能讓陳氏投鼠忌器?”
“或許不能,但總要一試方可!”王敦的眼睛裡閃過一點精芒,“人生在世,總得留下些事!”
而後,他話鋒一轉:“倒是兄長,你苦心積慮所爲,無非就是要讓王家與我割裂,此事倒也不難,等會我便讓人將你關押起來,送回城中,這般折辱之事,足以讓人知曉,我王敦與王氏,已經勢不兩立!”
“你!”王導一怔,並不惱怒,反而失神片刻,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又是何苦?我是親自去過北邊的,可以明確的告訴你,玄甲之強,遠遠在你的想象之上,那破開蜀地的兵卒,恐怕都只用了十之三四的本事,真要是冠軍侯拿出了全部本領,莫說你拿下建康城,就算是佔領真個江左,也決計是抵擋不住的!”
這話說到後面,已經有了些諄諄善誘的誠懇之意了。
王敦也收起了笑容,他輕輕搖頭,沉默了一會,這才笑道:“大丈夫生於世,豈能處處如意,今日我行此舉,若成,青史自有其紀,若是不行,亦不枉此生,若是讓我向那陳氏低頭,卻是不行,他是什麼出身?我是什麼出身?”
王導看着這個族弟,半晌無語,最後只得搖搖頭,知道是勸不住了,但最後還是說了一句:“那陳氏的心思,深淵如海,便是我也猜測不透,你今日所爲,歸根結底,還是當初他那一席話,安知不是爲其人前驅,爲他掃清障礙?”
“便是如此,那又如何?”王敦卻是一擡頭,“這天下間,能行此事的,唯有我爾,便是他陳止,顧慮名望與身後事,不是一樣不敢動手?”
王導張了張嘴,最終不再言語。
王敦見了,哈哈一笑,衝着王導拱了拱手,然後轉身就拔出長刀,朝着桌案用力劈砍!
咔嚓!
伴隨着桌角斷裂的聲音,同時響起來的,還有王敦的怒喝聲,周圍的親兵馬上圍了過來。
“給我將這個狂悖之徒捆了!”
幾息之後,被鎖銬起來的王導被披頭散髮的扔到了城門前,那樣子格外狼狽,對於視名望爲生命的世家人而言,可以說是極度的羞辱了。
所以等王導被帶入城中,得知了消息的皇帝都親自過來,見了王導之後,立刻就慰問起來。
“愛卿受苦了!未料那王敦這般狼心狗肺,連血親都如此折辱,這般人,怕是根本說不通,朕與他亦沒有什麼君臣情誼可言了!”
一番話語,將這件事徹底定性,也代表着這位皇帝清楚的意識到,今日的事,怕是不可能輕易善了了,城外的王敦,根本就沒有和他和解的意思,如此一來,無論是如何讓步,恐怕都無法取得結果。
既然如此,那這事情也就明瞭了,那就是他們與王敦之間,唯有一戰,拼盡全力守住城池!
“這也是好事,”王導整理了衣衫,面色如常,“原本城中存着諸多心思,總想着和解或者拖延,乃至寄希望於援軍,於是都不願意出力,心思各異,力不能往一處使,最後的結果,就是十成力氣,發揮不到七成,現在倒是可以拋去臆想,專心對敵了!”
皇帝聽了,便就點了點頭,當即吩咐下去,全城戒嚴,不可再有他念!
結果當天晚上,就有三家大族作亂,燒燬了糧倉,更是壞了一扇城門!
這三家大族,皆爲江左本地出身,與江左朝廷積怨不淺,結果在這個時候,居然選擇了叛亂。
最後,三族雖被鎮壓下去,但守城之局卻破,糧倉動盪,人心不穩,加上城門破損,難以抵擋,午夜之後,王敦的兵馬長驅直入,在城中掃蕩。
他麾下的荊州兵馬,固然比不上玄甲軍,但也是飽經戰陣考驗的老兵了,和這城中的兵馬比起來,着實精裝兇悍,有如虎入羊羣,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待得城池各處皆被掌控,各大家族的領頭人物也都被一一抓捕起來,其中就包括了之前出過城的王導。
但王敦卻是見也不去見這些人,而是在火焰和廝殺聲中,徑直走入了皇宮,來到了那座高階之上的宮殿前。
宮中早就人去樓空,跑的跑,逃的逃,但還有忠心的宦官和侍衛留下來,護持着那位同樣沒有選擇逃避的九五之尊。
“見過皇上!”
王敦來到大殿之上,衝着孤零零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拱了拱手。
“臣,有些唐突了,今日來此,還是請皇上下令,也不要去了陳氏名號,只是讓他安分守己,終生不可過江。”
皇帝坐在龍椅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但很快轉爲冷笑,他說道:“王都督,你以爲朕這一封信,真能約束得了冠軍侯?”
“不試一試,如何能知道呢?”王敦也笑了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更何況,皇上,今日我是讓你寫,而不是求你寫!先帝的長子,如今可就在不遠處!”這話殺氣騰騰,圖窮匕見。
皇帝心中一窒,最終低下頭來。
王敦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按着計劃,這只是第一步,目的是塑造輿論,若是陳氏不尊,那接下來就要進一步以天下人之口,以皇帝之令,壞其根本。
只是等王敦剛剛走出皇宮,就有一個幕僚急匆匆的跑過來。
王敦一見此人表情,就知道出了事,於是沉聲詢問。
“荊州……荊州失守了!被不知道從哪來的一支玄甲軍,攻陷了!”
王敦一聽,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