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閉目回憶,將第二局的棋路放電影一樣的在心裡閃過,義又因爲差不多的原因落敗後,陳止基本上明白了關鍵。
“不管劉韻言有沒有盤外招,單說他在盤內對人心的把握,就十分驚人了,連姜義都着了道。”
說着,他一揮手,將桌上的東西掃到一邊,拿出了圍棋,展開棋盤,就這麼自顧自的落下子來,將第二局的情況羅列其上。
第二局,雙方易子,姜義執黑,而小王子劉韻言執白。
“劉韻言的棋路粗野兇猛,宛如洪水一樣連綿,但這只是表象,他真正的棋路其實非常細膩,所謂的兇猛只是棋路手段罷了,用來迷惑人的。”
想到這,陳止手上棋子微微一頓。
“這裡是他的第一個陷阱,這幾步棋猛烈到了極點,給對弈的對手一種錯覺,就是他匈奴王子劉韻言有的時候,爲了猛攻一處,會不顧一切,這是在給對手建立形象概念,給自己貼上標籤。”
接着他手腕翻轉,幾枚棋子落下,又是一連串疾風暴雨般的攻防,漸至中盤。
“這局棋下到這,劉韻言通過幾次猛烈的攻勢和失誤,給姜義建立起這麼一個印象,那就是他是一個棋路兇猛不拘小節的人,長於謀略而缺於細節,所以急攻過後,會留下來幾個破綻,自身還未察覺,但這其實也是陷阱。”
陳止的眼睛漸漸眯起來,目光掃過棋盤幾處。
“或許是因爲第一局的時候,是靠着一個詐敗將姜義擊敗的,所以這第二局的時候,劉韻言就露出了更多的細小破綻,不僅打消了姜義的警惕,更讓局中人迷惑,但只要細細觀察,就能注意到,劉韻言留下來的破綻其實環環相扣,本身就是一個連環計陷阱,顯示出了驚人的掌控力和推導能力,單說這般心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應對的。”
這般想着,他的棋子落下來,就見姜義的黑子抓住一個個破綻猛攻,很快就掌握了主動,佔據了大勢,正是乘勝追擊的時候,白子卻突然反擊,將被誘入陷阱的黑子接連吞掉,就像是火燒連環船一樣,幾步之後,形勢大變,黑子喪失了全部優勢,兵力更損失殆盡,陷入必敗局面,不得不投子認輸。
至此,陳止放下棋子,長舒一口氣。
“第一局,劉韻言其實就表現出對姜義棋路的熟悉了,一步一步誘導,最終全殲,等到了第二局,姜義心存警惕,所以劉韻言不惜耗費不少棋子,佈下一個更大的局,引君入甕,真是好手段,兩盤棋是手談,其實是博弈,是對彼此心理的算計,將棋道推到了一個更高深的層面,難怪這麼多士大夫會沉迷於黑白之物,不能自拔。”
就像後世之人,沉迷某些事物難以自控,極端的甚至被人抓去電擊一樣,這個時代的圍棋,由於深刻的內涵,以及諸多的變化,深受士大夫的青睞,沉迷者不計其數。
就是陳止,通過對兩局棋譜的分析,體會到那種鬥智鬥勇的味道後,也不由心嚮往之。
好在他歷經三世,意志堅定,記得此時目的,並未真的沉迷,很快就恢復過來,合上棋譜,沉思起來,最後默默搖頭。
“雖說劉韻言用了心計,但說到底,沒有過硬棋藝,就算有再高的心機也是無用,與之相比,我的根基不穩,怕是還有不如,好在離碰面還有些許時日,還可突擊一番。”
這樣想着,他略作準備,就很快就寢,於夢中藏書中,抽出諸多棋藝棋譜,推敲起來。
陳止倒沒打算利用籤筒。
如今的籤筒,經過一段時間的蘊養,不僅再滿三格,還出許多,逼近了第四格。
不過,因名聲基礎還未達到,所以第四格並不容易達成。
檢視籤筒之後,陳止自然知道,現在並非運用籤筒的好時機。
“以目前情況來筒一抽,最多剩下兩格左右,並不保險,而且與人對弈這樣的事,也算不得什麼,無須大驚小怪的準備,相比之下,朝政的變化纔是關鍵,須得做好準備,不該在對弈上浪費抽籤機會,而且抽籤的時候,最好選在名聲劇烈提升時,這樣才能減少影響,當前還不是時候。”
帶着這樣的想法,陳止整個晚上不斷研究一幅幅棋譜,自擺棋局參悟。
這些心中藏書號稱有天下十之一二的分量,就算是誇張之語,但也足見廣博,包羅萬象,其中不乏棋譜,更有許多棋路散落在諸典籍中,被陳止分門別類的找出,在夢中嘗試着破局對弈。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日。
在這三天中,陳止基本上就穩定的維持着吃飽了就睡,睡夠了就起來接着吃的節奏。
他雖然不用籤筒,但並不意味着不重視這次對弈。
畢竟是後世過來的人,哪裡不明白民族主義的重要性,雖說當下還是華夷之辨初見端倪的時候,民族主義的定義沒有出現,不代表沒有相應的表現。
匈奴挑釁,既然讓陳止碰上了,就沒有避而不戰的道理,但不能輕視對手,所以要臨陣突擊,做好充分的準備。
除了夢中練棋之外,陳止還有其他準備。
想着想着,他……就醒了。
這起身之後,他就招來陳舉,詢問起之前的安排。
“回稟少爺,經過左淵先生的幾次邀請,高河唐起兩位先生已經同意和少爺見面了,時間還沒有約定,少爺您時候合適,我過去通告一聲。”
陳止沉吟片刻,說道:“宜早不宜遲,就安排在今晚吧,正好我這邊也有時間。”
陳舉聽着,表情有些古怪,你這整天吃了就睡的,還能沒有時間?
但這話他可不敢明着說,於是點頭退去。
陳止要見的高河唐起,正是之前在對弈中,輸給匈奴小王子劉韻言的兩人,兩人都是棋壇高手,聲名遠播,在對弈匈奴王子前鮮有敗績,結果與匈奴一戰,先後落敗,如今名聲不保,若非被人請來參加王家的文會,不好離開,根本不會停留於此。
但即便如此,幾日以來,他們也都是深居簡出,幾乎不怎麼露面。
之前,左家二人跟陳止交談的時候,陳止就提出來要見這兩人一面,左淵就積極去安排,而兩人不知是因爲什麼原因,情願見左淵,也不願意和陳止碰面,雙方一直在協商,直到今天才有了共識。
陳舉得了陳止的命令後,匆匆忙忙的向外走去,經過正堂的時候,被劉綱就叫了過去。
“陳兄起來了?”
陳舉恭恭敬敬的答道:“起來了,吩咐我去和左家說一下,說是晚上要宴請高河唐起兩位。”
“哦?今晚就要見那兩人?陳兄還真是好雅興,”劉綱的表情有些古怪,“陳兄今天不睡了?”
陳舉聞言,也是神色尷尬,點頭道:“,我家少爺今天是起身了,不睡了。”
陳止這幾天接連睡下,不說別的,至少在左家院裡是出名了,不光是劉綱等人,連那張笑王啓也都聽聞了,各有猜測。
等陳舉一走,劉綱就笑道:“陳兄今日大夢眠醒,等會他來了,得問問他這幾天於夢中,又有什麼感悟。”
他這話一說,引得屋中其他人歡笑起來,空氣裡頓時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這屋子裡,除了劉綱陶涯等隨陳止遊學之人外,還有張笑王啓等人,衆人住在一個院子,幾天下來早就熟悉了,沒事就會湊在一起談玄論道。
剛纔,他們還談到陳止這幾天嗜睡之事,那王啓等人頗爲不解,結果劉綱就說陳止這般作爲,也是有緣故的,大有妙處,正好陳舉就從旁邊經過,才被叫了過來。
見人走了,王啓躊躇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中疑問:“陳先生幾天長睡,難道真有什麼說法麼?”
劉綱一聽,頓時來了興趣,眉飛色舞的道:“我這世兄,不是無緣無故就長睡的,諸位該聽過一言公子留棋局的事吧?”
王啓點點頭道:“不錯,在姜義落敗之後,這事在臨沂也傳開了,陳先生兩天就破了一局的事,確實令人佩服,這一般的棋局,哪有這麼快就被破開的,姜公子的棋藝,在對弈匈奴小王子的時候,很多人都親眼見了,固然是落敗了,但任誰都不能否認那棋路之正棋藝之高。”
劉綱頓時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笑道:“那諸位可能不知道,我那世兄見了姜義所留棋局之後,這之後一天多的時間,就是這般嗜睡,等他清醒過來,就這麼把棋局給破了,你說奇不奇?”
這話一說,張笑王啓頓時來了興趣,紛紛詢問起來。
陶涯也道:“是這麼回事,當時我還覺得奇怪,陳兄過去作息規律,怎麼突然就亂了,事後也猜測種種,如今他在這裡又是這般,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估計陳兄是有心挑戰那個匈奴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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