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匈奴人!”
對面,奔馳的騎兵之中,有人高聲歡呼!
這羣人正是拓跋鮮卑的騎兵,帶領着他們的就是那拓跋鬱律。
這位拓跋鮮卑的年輕頭領,此時也是面色興奮,看着前面匈奴人的隊伍,露出了笑容。
“陳先生當真神機妙算,真讓我們在這裡碰上匈奴人了,那打頭的不就是劉曜麼?他這個匈奴大將軍,過去可是威風的很啊!之前的那場大戰,也讓我們吃了不少的虧,現在卻出現在這裡,怎麼能放他離去!”
拓跋鬱律越說越是興奮,立刻加快的奔馳的速度,向前狂奔!
“可惜了!匈奴人明顯經歷苦戰了,但我沒有把人都帶來啊!”
以他久經戰場的經驗,如何還看不出來,這支匈奴騎兵乃是疲兵,而且兵容不整,顯是經歷過一番苦戰,爲強弩之末了!
面對這樣的一支隊伍,他拓跋鬱律率領的騎兵,可以說是生力軍了,無論是士氣還是體力,都佔據了優勢,當然不願意放過這樣一個機會!
“陳先生特地囑託趙兄傳信,就是爲了這一刻,絕對不能放過劉曜!可惜啊,可惜我之前還將信將疑,所以有所保留,帶來的人馬並不多,把不少人都帶回去了,否則今日就毫無懸念了!”
伴隨着這樣的念頭,他卻沒有猶豫,身先士卒,領着鮮卑騎兵直衝而上,憑藉着士氣、精力、體力和人數優勢,將那必經之路堵住,隨後呼嘯着撲了過去!
就這麼一下子,便逼得匈奴騎兵要退去!
“不要退!往前衝!”
劉曜將腰間長刀一拔,叫喊起來!
“後面乃是狹窄小徑,無處可走,又有漢兒追兵,如何能夠擺脫?唯有前衝,只有衝過去纔有活路!”
話音未落,他已當先朝前衝擊過去!
緊隨其後的就是那名少年勇士,他是劉曜的死忠,眼見這般情況,毫不猶豫的追隨而去!
有這兩人做榜樣,其他人頓時也是一般模樣,吼叫着衝了上去!
兩部遊牧民族的廝殺就此展開!
寒芒閃爍,馬蹄交踏,金鐵交鳴,鮮血灑落在地面上,吼叫聲與慘叫聲不斷交替,構築起一曲最爲原始和野蠻的曲調。
………………
“匈奴人此來,明顯是因爲那位新太守啊。”功曹史蘭洛搖搖頭,低語嘆息了一聲。
在他的對面,坐着郡長史劉寶、代縣縣令盧講、五官掾耿擎等人,他們一個個都是愁容滿面。
若有代郡百姓來此,見到了這屋中的陣容,怕是忍不住要要感慨,大半個郡縣的高官都聚集於此了。
不過,平時官威深重的高官們,現在半點官威都顧不上了,他們碰上了大難題。
衆人擔憂的,就是蘭洛正在說的問題:“陳太守來到這,引來了匈奴人,未來不知道有多少匈奴國的攻擊,要落到代郡頭上,這過去還能用綏靖之法,讓劉琨在前面頂着,以後咱們代郡怕不是要成了劉琨的誘餌,幫着他吸引匈奴大軍了!”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眉頭緊鎖,愁眉不展。
在陳止面前,他們一個個表現的深明大義,但那是做給旁人看的,真落到了自己身上,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蘭洛、耿擎這樣的人,雖是流官,但和當地世家的利益休慼相關,他們的妻子、小妾就有當地家族的嫡女、庶女,當官幾年也從當地世家、宗族手裡得到過不少的孝敬,早就是一損俱損了。
更不要說都尉鄭實等人,乾脆就是世家出身,因三互法名存實亡,所以不用迴避鄉里,得以在當地身居高位。
這樣的世家子弟,從得位當政以來,不知爲自家謀取了多少的實利,主要的表現就是產業和土地,以及依附於土地的諸多佃農、部曲。
他們護衛土地,就是在護衛自己的利益,但若是引起了匈奴的注意,大軍三天兩頭的過來,那就是想護持都護持不過來了,對陳止的埋怨不知道有多少。
“這些還是遠的,”那盧講這時開口,“眼前還有一個大問題,是有關陸區太守的,這陸太守過去當政三年,不管咱們與他之間有多少恩怨,又或是否敬佩他的爲人、爲政之能,但有一點是不能改變的,就是此人乃是大將軍的心腹,又是朝廷命官,死在咱們代郡的地盤上,朝廷若是追究下來,立刻就是個事,而且近在眼前!況且,朝廷的追究不可怕,大將軍如果問責,那誰能擔得起?那一位可是經常殺人的!”
“對啊,這纔是當前最讓人頭疼的!”劉寶也是搖搖頭,眼睛裡滿是擔憂,“誰知道這件事要怎麼定?按理說匈奴乃是叛逆,但之前北軍大敗,朝廷都忍了,這一年以來,更是不再提及,對匈奴寇邊、騷擾,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久前也有縣令被殺的情況,更有軍中司馬被殺,最終都不了了之,郡守被殺怕也要大事化小,不和匈奴追究,但對內可就不好說了。”
都尉鄭實點頭,說道:“那縣令一事過後,整個縣,從上到下可以說是被一擼到底,沒有哪個位置的人能倖免,至於幾次軍中司馬之死,相關的武將、幕僚、從屬,乃至兵勇,從前軍到輜重營,都有人被追責,或者降職,或者撤職,有的乾脆就被問罪了!縣令、司馬尚且如此,何況郡守?尤其是,咱們是眼睜睜的看着陸郡守的……首級,被賊人帶走,更要命的是,之前還被匈奴人,在城門前展示,消息要是傳出去,我等會被如何處置,着實難料啊!”
劉寶嘆了口氣,就道:“不錯,其實匈奴逞兇,殺了太守,這是大罪,如果我等能救下陸太守的首級,也算是一功,或許可以抵消不少罪責,加上匈奴入寇,邊軍守備不利,也該承擔責任,這一加一減,說不定能將事情帶過,但問題就是,匈奴人跑了啊!”
盧講也滿臉苦澀的道:“陸家還不知道怎麼說呢,陸太守過去不受陸家重視,但自從在北地當差,陸家與他聯繫越發緊密,萬一遷怒我等,如何承受?”
屋子裡頓時愁雲密佈。
五官掾耿擎忽然說道:“有件事,你們沒有說到,其實最讓人擔心的,乃是陳太守的背景。”
此言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表情複雜。
這個問題,幾乎所有人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說出口,就是有着顧慮,現在有人起頭,總算是大破了默契。
“陳太守的背後有着太僕和楊家,他又是新晉上任,聽說連皇上都對他青睞有加,想來不會讓他一上任就因故下臺,上面很可能是要將他的責任壓下來,但陸太守的首級被帶走了,這個事就不好辦了,說不定最後要拉幾個人,替他擔責!”
衆人頓時都面色陰沉,怎麼想,他們都是背鍋的理想人選。
“乾脆……”忽然,蘭洛遲疑了一下,一咬牙道:“在座的諸位該很清楚,我等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但如果能統一口徑,將責任都推到新任郡守的身上,或許還有轉機,畢竟……法不責衆!”
他話出口,其餘人都是神色變化,有意動的跡象。
但他們很清楚,不能輕易表態,因此都不多說。
“還是得看局面啊。”劉寶順勢帶過,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這麼聚集,其實被人忌諱,今日可以借匈奴人爲藉口,但時間太長的話,傳過去的話,難免讓太守心疑,我看還是散了吧。”
“長史言之有理。”
其他人紛紛附和,連連點頭之後,很快就各自告辭離去。
看着衆人的反應,蘭洛心中後悔,知道自己的提議有些冒失,就算其他人是一般心思,在這個局勢不明的時候,也不會輕易表態的,倒讓自己因爲一時心急,被推到了前面。
“不行!萬一有人告密的話,我豈不是要成了替罪羊?”
回到家中,蘭洛越想越是擔心,飯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最後乾脆半夜起身,到桌前寫着什麼。
“夫君,可是有什麼心事?是因爲匈奴人之故?”
蘭洛的妻子劉氏乃是代縣劉家之女,也是世家出身,見識不少,匈奴來勢洶洶,城裡的人哪裡會不知道,是以有此一問。
“娘子,爲夫今日是糊塗了,說話不小心,若是傳入新任太守的耳中,可是要得罪人的,不知道會怎麼樣,爲今之計,只能向大將軍投誠了。”
“什麼?”劉氏聞言意外,“夫君今日說了什麼?”
蘭洛就把晚間衆人聚集時,自己說的話給她簡單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傳聞說大將軍對這位新太守頗有成見,陸區又是大將軍的心腹,我若願意投靠,編排些話來,得了大將軍的歡心,有他撐腰,料想就是陳止,也不能將我如何。”
“不妥,”沒想到劉氏卻搖搖頭,“夫君請聽妾一言,人都說陳君爲青徐名士,胸懷寬廣,夫君素有才幹之能,不過一二言語,料想陳太守不至於這因言懲人,只要夫君接下來盡忠職守,太守自可知你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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