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都傳播出去了,我也會適時出面,讓其他家族的人,找到時間去摘抄那兩本通典。”
太僕陳永的府中,蘇遼從外面回來,徑直前往了一座府中房間,進門就帶來了這麼一個消息。
屋子裡坐着一人,聞言就點頭道:“這樣便好,只要控制好時間,那麼其他幾大家族,就都無法完整的抄寫兩本通典。”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陳梓。
陳梓與蘇遼,一個是陳家族人,一個則是太僕舊僚,如今爲陳止的左膀右臂,居然都出現在了洛陽。
原來,那日陳梓護送第一批物資回代郡,陳止就說起了洛陽的事,並且提議讓他也來洛陽一趟。
後來一匹快馬直奔洛陽,而陳梓在第二天一早也再次上路,這一次他的目的地就在洛陽周圍,所以安排好了物資的運輸和籌集之後,這位陳家族人卻是直接來了洛陽。
這一進洛陽,就聽聞了佛評之事,更是知曉了陳止的通典一事,回想前事,不由感慨萬千,但在和蘇遼碰面、瞭解了大該的情況後,他就明白了,陳止之前對自己所說的話,到底有什麼深意。
於是他立刻就被蘇遼安排起來,共同放出消息,讓城中的幾大家族,都認爲再過幾日,通典就要被蘇遼收回,然後帶回代郡。
“現在這城裡的人,都以爲通典再過三四日,就要被收回來了,所以一個個摩拳擦掌,都想着討要過來,抄錄一番。”
蘇遼坐下來之後,拿出了一張紙,看了看上面的紀錄,笑着說:“尤其是東西王家,以及北方的幾大家族,已經是聞風而動了,那王家的王覽,更是直接找上門去,也不知道和王衍老先生說了什麼。”
陳梓點點頭,跟着就問道:“南方的世家呢?”
“也有動靜了,”蘇遼放下那紙,擡頭看了對方一眼,“本來這些南方世家,自持身份並沒有太大的動靜,畢竟他們本就覺得自己比北方世家高一等,北方世家推崇的東西,都是他們引領的,包括這佛家之學,因此這次佛評的失利,其實南方世家的人,都是心有不滿的。”
陳梓則笑道:“這是正常的,南方之地如今引領士林風氣,莫說是這些個小事,就連許多大動靜,都是南方先鬧起來的,只不過這次佛評的變遷,也有佛論卷流出,這是切切實實的東西,我雖然沒有見過那兩本通典,但看了你這邊的總綱、道論卷、經論卷,就知道厲害了,也是太守他不提前讓我看一眼,否則我焉能懷疑他的謀劃?”
“不過,太守居然將你也派來了,着實是讓我意外,”蘇遼點點頭,話鋒一轉,“但這般一來,有你相助,此事方可萬無一失。”
“這個自然,我來這裡,就是助你一臂之力的。”陳梓當然聽出了蘇遼的言外之意。
他們這兩個人,看起來都是陳止的幕僚,但來歷不同,彼此之間也有競爭關係,陳梓倒還好,畢竟是陳止的自家人,先天就有優勢,被信任和重視,但蘇遼就不同了,需要自己爭取和拼搏。
在代郡的時候,兩人就已經有了競爭的苗頭,現在各自負責一件事,結果陳梓卻突然跑過來,如果不事先說清楚,事後扯皮起來,反而傷了和氣,於是兩人就在談笑之間確定了主從,這洛陽的事,就是蘇遼負責,陳梓只是輔助。
蘇遼心滿意足之後,又道:“南方世家眼見入甕,到時候有他們相助,陳兄你那邊的事,也方便做了,說不定可以一口氣籌集大部分的物資。”
“不錯,這也是個法子,”陳梓點了點頭,“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讓他們都多多少少的接觸到通典,如果我預計的不錯,隨着抄錄通典的家族增多,你手中餘下的兩本,也無法倖免,會有人託關係、走後門過來。”
“嗯,這個我明白,我會拿捏一下之後,就選擇兩家給出,相信主上送來三本書,也有這樣的意思。”蘇遼點了點頭。
陳止一口氣拿出三本,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聽說了佛評的事,預料到或許趙遠會有動作,於是有針對性的寫了佛論、經論和道論這三本書。
陳梓便道:“對,佛論若是生亂,就需要有通典鎮壓才能挺過去,否則太守的名聲就毀了,他也是預料到這點,纔會送來三冊,而這三冊書也有意義,佛論不用多說,畢竟當時正好派上了用場,但即便那樂起不提佛家,只是說學識,有經論和道論也就夠了,因爲這是當今玄學的基礎,儒家之經學、道家之玄妙,乃爲玄虛之道,比之佛學還要多出幾分意境和韻律。”
蘇遼笑着說:“但三本書送來,也是爲了讓更多的人接觸到通典,其實還要多謝那五位高僧,否則要讓主上的通典,被洛陽之人得知,還需要花費一些功夫,如今靠着一場佛評,一下子就全城皆知,個個議論,幾個世家爭相目睹,更是爲了抄錄謄寫,爆發了幾次口水。”
陳梓點點頭說道:“現在,讓更多的家族接觸到通典,讓他們對通典的認知和概念,不再侷限於口耳相傳,不再只是當成一時的風尚,而是切切實實的發現,通典的意義和珍貴,這樣才能真正激起他們苛求通典全本的欲、、望,讓太守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
蘇遼跟着就道:“不錯,但要控制時間並不容易,必須讓他們抄錄的時間有限,又或者只能拿到贗品抄寫,如此一來,心中的遺憾和不滿,會促使他們派出家中的重要成員,前往代郡求書。”
“對,到了現在,太守整個計劃的面貌,已經清晰起來,”陳梓說話的同時,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露出了感慨的模樣,“本以爲只是單純的販紙,籌集資金,同時擴大陳家在代郡的影響,但如今看來,這分明就是一個連環計,一環套一環,看似荒唐的洛陽販紙,其實也是應對北疆戰亂的手段,甚至是最爲重要的手段之一啊!”
蘇遼也點了點頭:“這纔是精妙之處,通典之紙爲的財,而通典本身可以揚名,通典的珍貴又爲魚餌,讓各大家族坐不住,從而引起追捧,一如當年左思的洛陽紙貴,不同的是,這次要追捧起來,就得前往代郡,那裡才能第一時間得到後續的通典卷冊,爲了表現誠意,他們還要派出家族中有足夠分量的人過去。”
陳梓捏了捏下巴上面的呼吸,低語道:“這羣人一去,想來太守是不會讓他們短時間內就離開的,八成要留下很長的時間,過去我或許還會疑慮,太守用什麼法子留人,但只是看着幾冊通典,就知道根本是杞人憂天了。”
兩人這邊還聊着,忽然就有人過來通報,說是江左的周家,派人過來拜訪,說是有事相求,要見蘇遼。
聽聞此事,蘇遼和陳梓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三四天之後,陳梓離開了洛陽,和河南等地籌備完好的物資隊伍匯合。
陳梓在洛陽期間,深居簡出,除了陳家的人之外,也就只有趙遠等寥寥數人知道他的到來,因此直到他離開,這洛陽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陳止的左右臂膀,都在這段時間抵達了洛陽。
不過,在陳梓離開之後的第二天,整個洛陽的風波並沒有平息,圍繞着通典幾冊而泛起的波瀾,越來越大,越傳越廣,更是有幾個家族中,有子弟乘着車馬,出城北去。
………………
與此同時,在北邊的代郡,卻是展開了如火如荼的夏麥播種。
城外的不少村莊,都展開了耕種,但和往日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耕作邊上,多了許多身着青衣的男子,都是家丁模樣,在田間地頭站着,似乎只是在觀察。
尤其是靠近“陳莊”的一片田地,更是家丁聚集。
此時,在距離陳莊不願的一座小土丘上,正有一名中年文士站在那裡,看着田中勞作之人,以及那一名名青衣家丁,正和身邊的隨從低語着——
“這都過去了近十日了,也不見這位太守的紙坊,又有什麼大動靜,反倒是這城裡城外,不知道多少細作,想要潛入進去。”
“那紙坊能有多大影響?”那僕從微微一笑,“不久前,那陳止的心腹蘇遼,據說領着陳太守的命令,去往洛陽宣揚陳氏紙,但想來以洛陽人的眼光,是看不上北地出產的紙吧。”
“嗯,很有可能。”那中年文士點了點頭,隨後卻見到下面的田地中,有一名老農從地裡出來,正在朝着田埂上的家丁走過去,他頓時來了精神,拔腿就走。
“有了有了,不知道這次能說出什麼話來。” шшш●TTKΛN●¢O
中年文士的步伐很快,一邊走還一邊說着,他身邊的僕從也不含糊,趕緊就拿着紙筆跟了上去。
等這主僕兩人來到邊上,老農已經和一名家丁聊開了,只聽那家丁嘴裡蹦出了幾句話來,隱約能聽到“八月上”、“中時”之類的。
“記下來,都記下來!”那中年文士卻是連忙吩咐着,但說話的時候頭也不回,全神貫注的看着那名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