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陣之要,皆在以上言中,諸君謹記,守自身之責,正自身之地,令行禁止。”
伴隨着最後一句話的落下,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的宣講,至此結束下來。
整個高臺上,以及高臺下,甚至整個聚集了武丁的兵營內外,在這一刻都安靜下來,幾乎沒有人發出聲音,他們似乎是在回味,又好像是在回憶,在檢查自己有沒有記住陳止剛剛說完了的內容。
尤其是臺上,每一個人都在思考,在回憶,無論是世家之人,還是洛陽來客。
不過,這些人在登臺之前,多數已經知道戰爭將要來臨,所以當陳止突然公佈這件事的會後,對他們的震動有限,情緒的波動不斷劇烈。
因此勸學茶的效果,在他們的身上體現的不怎麼明顯。
但無論如何,這些人還是都牢牢記住了陳止的話語,畢竟他們所在之地,距離陳止實在是太近了,和臺下最後面,要拼了命才能聽到一兩句話的人比起來,這臺上的人着實要省去太多力氣了。
正因爲聽得清楚,記得牢靠,細節更是多有回味所在,因此他們的態度和之前比起來,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至於臺上的氣氛,都有了很大程度的轉變
不光是原本在低語的衆多世家之人不再交談,就連始終表現出悠閒、灑脫的陸建、顧恩等人,也一個個都是神色肅穆的看着陳止,眼睛裡閃爍着思考的色彩。
隨後,陳止站起身來。
他的動作,驚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衆人,但這些人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和陳止交談,因爲他們的思路,還停留在兵家陣法的上面。
“今日宣講,便到此處,其實還是泛泛之談,是爲了讓這些新來的武丁,能在心裡樹立一個概念,之後就要分門別類,讓分屬於不同位置的武丁,都能瞭解到各自的職責。”
他的話,是對着諸多世家之人說出來的,等說到這裡,話中又有變化:“武丁在營中,確實也有其所得,相信這些兵家之陣帶回各位族中,也是有幫助了,能爲族中武力添磚加瓦。”
這話,無形中是在安撫衆人,也是的王霍、朱憲等人的臉色好看許多,不過隨即就又尷尬起來,因爲他手上還壓着一般的武丁沒有貢獻出來,這可和最開始的評論,有所不同。
陳止並不點明這些,話鋒一轉,又看向自己的諸多屬下,並且說道:“好了,此間事了,我還有不少的事要處置,就先回去了,今日傳陣,相信過了一夜時間,他們就該有些新心得,明日就得列陣了,此事宜早不宜遲,我會親自過來監督,所以現在回去,是把手頭上的一些零散工作做個收尾。”
“一夜就有心得?這可不容易!”
衆人想回對視,這心裡都泛起相似的念頭,可是回憶剛纔陳止所言,他們一個個又都猶豫了起來,因爲在他們的感觸中,陳止說出來的話,倒是條理分明,寥寥數語,不光描述了陣型,還把許多的前因後果、歷史緣由交代出來了,最重要的是,還能拿出過去的戰事作爲例子,增加了說服力。
不過,這其中最爲重要的,還是陳止的話,伴隨着他話語中的韻律,深深的刻印在衆人的心中、腦海中和記憶裡,讓他們迅速記住了細節,幾乎不會遺忘,而且還很輕鬆的就理解了。
以至於,連那陸建和顧恩,對陳止的兵家造詣,都有些驚疑不定了。
這一點,在楊宋走過來的時候,表現的尤爲明顯
陳止在交代過之後,就第一時間離開了,他身爲代郡之首,真的是重壓在身,尤其是當前這種情況,各個方面都有事要處理,哪怕陳止思路清晰、過目不忘,處理問題起來以一當十,但卻架不住積壓和新增的問題太多,又恰臨戰爭將至,還有匈奴人的斥候現身,各個方面都要接觸、都要安撫,也都要下達命令。
所以他必須爭分奪秒,將諸多事情處理之後,才能全心全意的關注兵家之事。
蘇遼、陳梓等人追隨着陳止一同離開,而楊宋、楊元、冉瞻卻留了下來,按着陳止的意思,這武丁的操練還是要由他們來主管的,具體的沙場事宜,也要由他們來介入。
因此陳止等人說了致歉,告辭離開之後,楊宋他們就成爲了正主,只不過和陳止比起來,楊宋看上去就很是有些輕浮了,他看着陳止走遠了,也不管下面的武丁兵卒,當先來到陸建和顧恩的面前,笑道:“怎麼樣?兩位,我們太守這兵家軍陣上,還是有一些造詣的吧?”
此言一出,顧恩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剛纔他還說了,隊列走得好,並不能說是精兵,還要看兵家法度、陣法掌握的如何,結果陳止當即就講述陣法,頭頭是道,而且雖說這陣法並不完全,可單靠着透露出來的一些,就已經足以讓衆人明白,這個陣型絕不簡單。
看着顧恩臉色突變,卻無力反駁,楊宋感覺出了一口氣,不由笑了起來,轉過身,就要吩咐下面的隊主等人,領着人馬分散開來,各自熟悉陣型。
那顧恩這時候反倒是開口說道:“陳太守對軍陣確實瞭解,剛纔所講,又有各家之史,涉及不同之陣,可謂是通古博今、信手拈來,他所傳授的陣法,更是繁複而精妙,偏偏條理分明,雖然有些地方沒有透露出來,但也看的出來,這複雜的陣型其實分成多個部分,由不同的兵卒掌握,各方只要記住相應部分的陣法,那就足夠了,如此配合起來,通過幾個陣眼、節點,就足以帶動和調動整個陣圖……”
“哦?顧君你果然是明白人,行家呀。”楊宋還以爲顧恩這是在誇張,笑的更加開懷,但他話還沒有說完,這顧恩後面的話就說開了
“只不過,越是精妙的軍陣,越是珍貴,乃是兵家之秘,不可輕易外傳,否則被這周邊部族學去了,豈非就是隱患?這一點上,我覺得陳太守做的未免有些魯莽了,今日在場幾千人,他都講出去了,這些人要是再往外面傳,豈非傳播的更廣?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萬,這就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掃過在場衆人,露出了擔憂之色:“此事,還望楊君能轉告太守,讓他三思而行,如今軍陣已經傳出去了,諸位世家的君子還好,必然都知道輕重,怕就怕這下面的兵卒啊,他們如果真的從中有所領悟,最後卻又不走正路,豈非就是弄巧成拙了,裡面的利害關係,相信不用我來強調了。”
說着說着,顧恩拱了拱手道:“言盡於此,還望諸位多多思量,我等先行告辭了。”話音落下,邁步就走。
陸建在他身後微微一笑,也朝着衆人行禮,緊跟了上去,走的頗爲焦急,他的心裡,並沒有表面上表現的那名從容,留在這裡,如同坐蠟。
兩人一走,與他們同行的其他洛陽、南邊來客,也紛紛告辭。
那諸多世家見狀,也各自起身,他們今日過來的目的頗爲複雜,但聽了陳止軍陣宣講,又不得不盡快回去稟報。
“今日演武,當真是別開生面,雖說兵卒舞刀弄劍的場景不多,但聽得這般軍陣之言,卻也是收穫匪淺,我等先回去稟報,訴說太守武功之盛,以安家中人之心,就先行告辭了。”
王霍等人禮貌的留下了幾句,隨後匆匆而去。
“什麼人這事,先前說太守練不出兵,現在又藉口軍陣之秘,說完還就走,真個讓人心中不快!”送走了衆人之後,楊宋忍不住搖頭抱怨起來,話中所指,明顯是匆忙離去的顧恩等人。
“他其實也只是強撐着說些場面話罷了,”楊元走過來,面色略有變化,“太守的軍陣之法,固然也有泄露的嫌疑,但這事又與他何關?這軍陣並不是他們顧家傳承下來的,乃是出自太守之言,如何處置,輪不到他來置喙,況且,他也就只能在這方面做文章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說的?先前輕視太守的兵略,如今卻是被軍陣當面反駁,已經沒有臉面繼續留在這裡了,當然要走!”
“咦?”楊宋聽到這裡,卻露出了詫異之色,“你這話不太對啊,我可是記得,你之前對太守的練兵之法,以及今日的演武講陣,都不看好的,雖然說話沒有顧恩他們難聽,卻也不是什麼好話。”
楊元的神色有些尷尬,但最後還是直言道:“先前是我先入爲主,而且身在營中,不見全貌,以至於話語上有失偏頗,如今親眼見了這武丁整編之後,能如小溪匯聚江海一般行列,方知太守之法亦有其妙,再聽太守講陣,方知其胸中韜略,若今日宣講,也能如之前那般,讓這些武丁儘快掌握,那列與陣合,此軍亦可一觀。”
“哈哈哈!”楊宋聽着,卻笑了起來,指着自家弟弟道:“不得了,太守當真是不得了,先前你可是還要勸諫,如今反倒被說服了,真個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