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好機會?”張央頓時來了興趣,看着自己的父親,詢問起來。
張應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也好,你如今也進了都城,以後往來接觸的,也都會是有身份的人,這些事也該瞭解一下。”
說完這些,他便跟着提及了御前書房的些許細節,但大概的局面還是略過不提,最後說道:“如果廣漢王在訓斥陳家的時候,那陳永就直接將手上的情報合盤端出,或許還能改變局勢,可惜啊,他顧慮太多,因而沒有說起,這就是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以後必然追悔莫及。”
“這有什麼好顧忌的?”張央有些不理解,但跟着又覺得,自己得表現出一定的分析能力,於是急忙思考,在父親開口之前,當先說道:“我明白了,是這老兒沒得到消息,所以根本無從說起。”
“我們都能得到消息,何況他陳永?”張應搖搖頭,眼睛裡流露出些許失望,“陳止恐怕在第一時間,就把消息給送來了,不會像咱們這樣,還得靠着沿途的傳驛透露。”
這個時代的消息傳遞,可不比後世,想要傳得快速,就得有自己的渠道,陳家因有陳永爲太常,在馬政上先天佔有優勢,慢慢建立起一部分通商渠道了,而張家過去在馬政上佔有不少比例,但因被上面顧忌,所以打壓下去,這些渠道被幾家瓜分,反而對邊疆消息的傳遞,不那麼熟路了,所以要靠着沿途的傳驛來通訊。
但張家多少是有自己的商隊的,因而得到消息的時候,還是比朝廷快上那麼一些。
“那既然他知道,爲什麼不說?”張央這次是真的不解了,“換成是我的話,有這麼一個功勞,那肯定要先宣揚出去,就算沒有,也能造成一定影響,反正也沒有正經的官文,都是傳言,有人追究,也好推脫。”
“這是因爲你是張家子弟,”張應聽着兒子的話,倒是笑了起來,“咱們張家,可是從昭烈帝那時候,不,是在昭烈帝當政之前,便是江左望族,些許流言蜚語,根本沒人敢追究,但陳家可不同了,不說別人,你說咱們張家,能放任不管麼?”
“原來如此,”張央先是點點頭,跟着又皺起眉來,“也不對的啊,根據咱們家得到的消息,那陳止的戰功,是真的,並不是無中生有,那陳家老頭有什麼好顧忌的?”
“他顧忌的,是陳止報上來的數字不對……”說話間,張應吩咐人去自己的書房,拿了一封信來,扔給張央,“自己看看再說。”
“好傢伙?斬殺成千、俘虜近萬,好大的口氣,這吹得也太沒邊了,當收信的人都是傻子麼?這都會信?陳止這作假的功夫不行啊!”
“陳止的本事是有的,所以他這次殲滅的敵人,肯定是爲數不少!”張應眯起眼睛,眼底閃爍着寒芒,“所以當他根據邊疆習慣,把滅敵數字按照十倍的標準,通報給朝廷的時候,就得到了這個荒謬的結果!”
“確實太過荒謬了!”張央哈哈大笑起來,“他這簡直是自掘墳墓一般啊,這般數目的戰報,在朝堂上只能引人發笑。”
不過,說着說着,他的臉色忽然有了變化。
“怎麼?你想到了什麼?”張應注意到兒子的臉色,笑着問道。
張央就道:“那陳止可不會什麼糊塗人,孩兒觀他過去行事,不像是這麼魯莽的人。”
張央還是笑道:“你過去一提到陳止的名字,都是恨得咬牙切齒,沒有一句話好話,現在反而稱讚他起來了?”
張央知道自己的表現,讓父親有所改觀,於是違心說道:“陳止這人雖然可惡,但本事在那裡,也就是這樣的人,才配成爲我的對手。”
“你能將陳止看做對手,確實是長進了,”張應點點頭,“雖說我不喜歡這個人,但也不得不承認,在他這個年齡,不說是同輩了,就算是上一輩的人,又有幾個人比的上他?不過,你也不用將他看的太過無所不懂,這人皆有其侷限,陳止的侷限也在於此,他目前的情況並不好,代郡隱隱是四戰之地,匈奴也好、鮮卑也罷,連同那上司王浚,對他都明顯是敵對的,這種情況下,他要自保,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外力,是世家和朝廷!”
“我明白了!”張央眼中一亮,“我聽說,他用通典爲誘餌,將南邊幾個世家的人都引了過去,還求助各家,召集這些家族的武丁過去幫忙,顯然是想要藉此來攀親沾故,同樣的他這這一封戰報,也是有着類似的目的,是要獲得朝廷的支持!”
“他至少需要朝廷在道義上支持他,但能夠打動朝廷的,就是戰功,”張應忽然笑道,“還有一件事,那就是爲父前陣子推動的,說是要讓他陳止爲幽州刺史!”
一聽這話,張央的臉色就不好了,當他第一次聽到這個事的時候,可是好一陣不快,但旋即就眼中一亮,問道:“父親,您不是真心想要讓他成爲刺史的吧?”
“我當時是有這個打算的,”張應注意到兒子的表情變化,擺擺手,“別激動,你如果不該掉這個沉不住氣的習慣,以後是要吃虧的,我當時藉此和陳家交善,算是作爲一種交換,只不過現在情況變化,這個想法已經不存在了,我也不會真的去推動,不過,如果陳止因此作出了錯誤的判斷,那對他而言,是百害而無一利!”
他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正色道:“你必須學會自己判斷事情,我知道你痛恨陳止,但也畏懼此人,所以得到了他的消息,總會將其人想的太過,可你也得結合手上的情報,做出判斷,然後果斷行事,這世上的很多事,就壞在一個猶豫上,也許你等上一段時間,可以獲得更爲精確的情報,知道代郡到底是個什麼局面,可那時候機會就錯過了,就好像這一次的陳永!”
張央一聽,趕緊正色站好,一臉受教之色,連連點頭。
張應看了,又笑道:“你不用這樣,也許他陳止這次就是個空城計,就是要讓咱們想太多,錯過這次機會,不過他不會想到,就算爲父不出馬,也有人要找他詢問!”
“什麼人?”張央登時就來了興趣。
張應卻笑着搖頭,只是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其實現在,除了朝廷、宮中,基本上幾大家族都知道代郡那封報捷的奏摺了,所以都有了行動。”
第二日,當太僕陳永上朝的時候,便見那位御史庾亮,忽然出列,說起了代郡兵事,頓感不妙。
果然,接下來就是兵部遞交奏摺,那位皇帝看了之後,倒是滿臉歡喜,拿着上面的戰績,對在場的文武百官炫耀。
“如何?陳卿此功,可謂驚人!這般戰功,之前攻伐匈奴的時候,朕也沒見過如此戰績!”
年輕的皇帝在龍椅上歡欣鼓舞,彷彿取得了大勝的人是他一樣!
“諸位愛卿,這般功勞要如何賞賜?能否封爵?”
聽着皇帝的話,越發有些不對,坐在下首的廣漢王輕輕咳嗽一聲,正要說話,便見羣臣之中,忽有一人站出來。
此人乃是田曹尚書展期。
“回稟聖上、太師,這般戰功,自宣武定北以來,這般戰功便十分罕見,若查明屬實,當然該予以嘉獎,便是封爵,也是有先例的,先帝朝便有兩人,皆有可查。”
廣漢王一聽這話,不由皺起眉來。
這個展期最近和張應走得很近,而田曹尚書主要掌管的就是屯田事宜,對邊疆之地的典故、局面都要有所瞭解,他出面說這個話無疑是合適的,但這話裡卻爲陳止張羅,就讓廣漢王有些不解了。
這位郡王也是知道,張家與陳家如今存在矛盾,張應對陳止並無多少好感,前陣子還有心推動陳止爲幽州刺史,要以捧殺之法,借王浚的刀殺人,怎麼突然之間……
“這個戰功,肯定有不少的水分,太過誇張了,陳止無非是想多討要一點好處,真正的戰功恐怕只有十分之一,雖也算不錯,但怎麼也不夠封爵啊!大漢的爵位……雖說不少,但不是什麼人都能封的。”
廣漢王心裡想着,卻沒有理解開口,他能掌權,一方面是控制了京城軍權,另一方面就是掌握了尚書檯,和張應也算配合的不錯,兩人是合作關係,既然展期出面,那背後必有張應的意志,不妨靜觀其變。
但他能沉住氣,那陳永卻是心中一驚,已經從話中聽出味道來了,趕忙就要出列,但終究是慢了一步。
“這般戰功,絕非小事,大漢爵位,不可輕予,希望陛下能準我等前往探查,若此事屬實,則該封賞,若有虛報之處,也該嚴懲!”
御史庾亮緩步而出,氣色從容,風度翩翩,他的臉上表情卻很嚴肅:“臣早就聽聞,邊疆多有虛報戰功之事,御史臺也早有計劃,想要探查一番,正好藉着今日的這個機會,好生探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