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王上爲何要將此人派過來,簡直就是給咱們找麻煩,使君,您說對不對?”
靳準的邊上,有一名男子,看上去很是瘦削,聽着車外傳來的聲聲爭吵,臉上流露出厭惡,嘴裡則說着:“不如兄長出面,制止一下,不然讓他們這麼吵着,也不是個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無奈啊。”靳準嘴裡說着無奈,可臉上卻帶着淡然,“劉嶽是劉曜派來的,乃是他親信、親族兄弟,而王光那可是中常侍王沈的養子,表面上看着是個散碎人,實際上代表着的是王上的威嚴,你說我這哪一個能得罪啊?”
那瘦削男子聞言,笑道:“兄長權柄在手,族國上下,哪個不知道?您若是開口,相信這些人還是分得出清重的。”
“靳明,你是我的族弟,咱們靳家也是一體,應該知道這次的事,其實就有王上試探我的意思,”靳準看着面前的男子,輕輕搖頭,“在月光她們二人真正出嫁之前,咱們靳家須得低調行事,不可張揚,否則就好像這次一般,一個小小的家僕,就被人拿出來做文章,生生逼得我不得不請罪,更被朝中幾個政敵逼着,前往代郡……”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那瘦削男子靳明頓時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您說您這般寬容大度,那羣人還不知進退,這要是換成了我,早就讓人把那羣酸儒抓起來了!一個個以爲自己是什麼人?不過都是投靠過來的漢人,若是他們有用,這幷州還能落到我們手上?”
“你這句話說的就是錯的!”靳準瞪了靳明一眼,“這些人若是沒用,那先王用得着百般籠絡麼?還不是因爲他們背後的大族!若是沒有大族默許,我等便是佔住了那幷州,也是難有舒展之地!”
“不服就殺!”靳明卻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要我來說,那石勒做的倒是不錯,聽說這羯人有一個侄子,名爲石虎,站住了那中山、趙國之土後,但凡不從之人,皆殺無赦,如今不是將這兩地治理的服服帖帖的?”
“那石勒根本不懂治理之道,不過一時痛快罷了,短時間裡似有成效,但終究是暫時的,早晚要顯露其中不足,只是時間問題罷了,”靳準搖了搖頭,“而且石勒此人狼子野心,當初與我同再使節團中,抵達洛陽,我就看出他有虎狼之志,只是暫時蟄伏,是以多有上書,希望能打壓此人,給個閒職,做給旁人看也就罷了,沒想到最終還是讓他瞅準了機會,脫困而出,不攻幽州而入冀州,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只是朝廷也不好翻臉,這才讓他得以逍遙。”
靳明一聽,趕緊就在旁邊附和,可這心裡卻很清楚,當初竭力反對石勒出兵的,其實是那中山王劉曜,只不過後來劉曜兵敗,失了一臂,徹底失勢,被驅趕到邊疆之地就封,名爲養傷,其實就是讓他離開權力中心。
靳準實際上並沒有反對石勒,但時過境遷,靳準得勢,將這些個先見之明移花接木,也是應有之舉。
“不過,石勒到底是隱患,算不得要害,他便是得了趙國、中山兩郡,也是劉曜去和他爭奪,這也是冊封劉曜爲中山王的用意之一,真正的危險還在咱們族中內部啊!”
靳明心中一動,不由問道:“兄長的意思是?”
靳準就道:“而今大單于就位,復起劉曜,也是一個隱患,他將我靳家視爲敵寇,要全力打壓,這纔有了那些政敵興風作浪的機會,我之所以順着國師的話,說要去代郡,也是爲了避禍,否則兩劉相爭,我靳家夾在中間,那是取死知道啊!這一切的根源,其實還在先王走得太突然,這底子沒有安排好,爲了重新拉攏部族,纔有了當下的局面,讓那劉乂等位大單于,掌控氐人、羌人,更號皇太弟,否則北地亂局,我匈奴本有可乘之機,說不得將那拓跋部滅掉,哪裡能作壁上觀?”
說着說着,他搖了搖頭,嘆息起來:“鮮卑亂戰,那拓跋部難支援,過去他仗着部族聯繫,合縱連橫,抵擋我族,若是能抓住機會,以我族之力,一舉吞併,毫不費力,偏偏因爲族中相互牽制,錯失良機啊!”
靳明也恨恨說道:“還不是因爲那陳止!”
“世人皆言先王爲陳止咒殺,但實情並非如此,只是傳的人多了,假的也要變成真的,這就是我族難以忍受的了,而先王之死與那陳止也確實有關係!“靳準眼中閃爍寒芒,“正因如此,我纔會允許劉曜的人,加入這次使節團中,旁人我不知曉,可他劉曜送來的兩輛馬車裡面,可是暗藏殺機!”
靳明也思慮清楚,便道:“只是如此一來,也計劃了大單于與王上的矛盾。”
原來,如今中原之人多知那匈奴爲國,有國主劉聰,承襲了劉淵之位,爲一國之君,卻不知道當初劉淵死的匆忙,沒有留下穩固的局面,劉聰繼位之後,直接面臨族中兩個親王的威脅,於是陷入了分化拉攏,連放逐劉曜也是出於穩固權柄。
最後,迫於族中壓力,又按照族內的傳統,分出了一部分權柄,施行一族兩制,其本身爲匈奴王,掌握源自中原的禮儀秩序,稱之爲國主,除此之外,還按照草原傳統,封了一位大單于,掌握幷州北邊的諸多零散部族,其中以氐人、羌人,以及匈奴鐵弗部,其首領稱爲大單于,爲並行掌權之位。
那位大單于,正是先前出使洛陽的劉乂。
劉乂出使洛陽,興起野心,又熬出了資歷,回來之後擺明車馬和劉聰對壘,受到族中部分勢力的支持,最終得以出任大單于,還被冊封爲皇太弟,也就是皇位繼承人。
這纔算是讓匈奴國的動盪徹底平息,消弭了分崩離析之災。
這些變化,就是在北地混亂之時產生,因而匈奴才沒有機會攪風攪雨。
“這次派出使節,就因爲王上和大單于暗地裡角力,導致三換使者,傳出去必然成爲笑柄,所以我來出面,蓋棺定論,也算是平息這番爭鬥,這其實也是在塑造威望。”靳準講明瞭心意,隨後就道:“所以這次去了代郡,更要有所作爲,回去之後纔好挾威固權!”
“兄長英明!”靳明立刻稱讚起來。
不過,靳準想的雖好,也計劃好要怎麼和陳止交涉了,可等七天之後,他率領的隊伍抵達了代縣,卻遇到了冷遇,卻不是陳止有意怠慢,而是這滿城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甚至於,在靠近代縣的官道上,靳準等人就不止一次的看到,有書生模樣的男子,快步奔襲,口中更是念叨不休。
“快!快!趕緊去往縣城,我定要看看那雕版之法,到底有多精妙!”
看着這來往之人,靳準、靳明等人面面相覷,他們在來之前,就預料到了那陳止會如何應對,是敵意,還是表面上客氣,但怎麼都沒有想到,還沒到地方,先讓這奔涌人流,弄的滿心糊塗。
掀開車簾,看着那一個個急促的身影,靳準眉頭皺起,吩咐道:“去找個人過來,給我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這一個個書生模樣的人,居然這般急切趕路,其中還有不少寒門士子。”
也無怪乎靳準等人疑惑不解,實在是這寬敞官道上的人,樣子實在太過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