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令?”
聽到這個名字,桓彝等人面面相覷,這又是一個他沒有接觸過的名稱,但顯然也是一個情報點,可惜桓彝過去否則的,可不是情報機構,這些零零散散的事,他也沒有功夫去了解。
事實上,在接下差事之前,桓彝對代郡和陳止的瞭解並不缺乏,也曾經關注,但他關注的方向和角度,卻是在整體局勢上,包括了代郡在北地時局中的位置和影響力,以及陳止在整個士人圈子中的風評和影響力。
至於其他細節的地方,他自認爲只要掌握了大勢,自可從容應對,無往不利。
這其實本也不算錯,但他着實沒有想到,陳止會在代郡搞出許多過去未曾聽聞過的東西來。
和桓彝等人的反應相對,那商賈唐管一見幾人反應,立刻眯起眼睛,那遞東西的手也往回縮了縮,然後不動聲色的問道:“看幾位這意思,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吧,所以不知道代郡的新規矩。”
桓彝一見其人表情,就隱隱意識到不對,但卻不知道關鍵何在。
這個時候,還是那牧民老謝反應及時,這老牧民往前面一站,對唐管拱手作揖,陪笑道:“這位君子真是好眼力,我家這幾位主上,都是從青州那邊過來的,行商這件事,本就是在險中求富貴,而今冀州局亂,有諸多發財的地方,只是咱們本小,加上又聽聞了代郡的事,這纔過來看看,您說的這推薦令,老頭子還沒來記得和主上說清楚。”
“哦?”唐管後退兩步,嘴上則問道:“看起來,你是知道的,那不妨與你家主上說個清楚。”
“這就說明。”那老謝知道現在的情況頗爲緊張,最近代郡抓捕探子、細作的力度很大,稍有不對,馬上就會被捉拿起來,那對於桓彝等人這次的行程而言,無疑會有負面影響,更不利於達成目標。
更重要的是,這可是他老謝的嚴重失職,追究起來,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於是不敢耽擱,就將這事稟報起來:“君……公子,是這樣的,如今在這代郡,若是行商之人,可有一定有待,具體內容卻不是老翁能知道的,只是這想要有待,就得有推薦人,加入那個什麼代郡商會之類的,而這推薦……”
“這推薦得是代郡的幾大家族的商賈,方可爲之?”桓彝已經聽出話意,不等其人說完,就忍不住打斷了,話音落下,更是忍不住指責了一句,“那你怎麼就不知道提前告訴我等?險些誤了事!”
這不是我一提陳府君、隨口誇讚兩句,你臉色就不好麼?誰敢觸你眉頭!
縱然心裡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先認錯了,用於背鍋的人,職場上纔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這邊訓斥之後,那唐管卻笑道:“話是這麼說的,但還有一點出入,這能推薦的人,卻不一定限定爲代郡大族的商賈,恰恰相反,便是我等代郡商賈,也要經人推薦的,唯有入會之後,又有貢獻的人,方能有推薦之能,在下不才,正好就有這個資格,因而可以贈送閣下一塊推薦令。”
“原來是這樣,”桓彝一副明瞭的意思,笑道:“閣下這般熱衷,可見這推薦了旁人,自己也有好處,所以是互惠互利,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你我不過今日剛見,何以便這般信任,願意舉薦?”
“哈哈,”唐管哈哈大笑,重新上前,收回去的手也再次遞出來,“我自問這點眼裡還是有的,老兄儀表堂堂,風度不凡,又有諸多護衛相從,觀諸位胯下局面,也是神駿非常,能有這般排場的,若非一方貴人,那就是豪商了,你說對不對?”
“原來是這等緣故,我明白了。”桓彝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相信,但念頭一轉,就知道大概還是和那推薦之策有關,陳止能搞出這麼一個奇特的政策,十有不光是爲了聚集人數,還有就是加強管制的目的。
桓彝到底是給江都王做幕僚、主簿的,對代郡的具體舉措不甚瞭解,但接觸之後,馬上就能從更廣義、宏觀的角度看待問題。
“如此一來,等於是讓商賈之間相互監督,所謂舉薦,自然要問清楚一個大概的來歷,更是要登記造冊的,這不就是用一些小恩小惠,讓這些商賈自動自發的幫着探查過往之人了麼?倒是精妙的很,不過也是代郡地方不大,郡王管轄的境內,通訊起來費時費力,反而不方便借鑑……”
心裡想着,但表面上,桓彝還是很客氣的接了唐管遞過來的帖子,在其指導下,填寫了一下大概的情況。
這一填,也充分證明了其人猜測。
“不得了,這所謂帖子上的提問,每一個都很有深意,而且看起來簡單,其實涉獵甚多,一輪填下來,從哪裡來的、什麼身份背景、主要做什麼的,幾乎是一目瞭然了,更重要的是,這幾個問題之間,其實還有不小的聯繫,看似無關,但如果是編造的來歷,那一個不小心,就會露出馬腳。”
想是這麼想,但桓彝卻是絲毫不懼,將化名和編造的內容填了進去,這本就是他們北上之前準備好的內容,連同行的騎手,以及這帶路的牧民都記得滾瓜爛熟,就是爲了應付北地賊軍,同時隱藏路徑、身份的。
等這一輪寫罷,唐管拿過來一看,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笑道:“桓兄果然是出身名門,看起來也是家底豐厚,你這次去代郡,怕是也看重那白紙的好處,想要販賣這個吧?其實我倒是覺得,以桓兄的家世,不如幫着我們唐家,走一下代窯出產!”
桓彝心中一動,馬上就順着說道:“早就聽說唐家出了新瓷器,在洛陽風評甚好,但徐青兗那邊還未見過實物。”
唐管擺擺手道:“可不是我唐家,是府君出窯,我們唐家不過就是跑個腿,不過我家府君的能耐,這北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代窯的品質,桓君該能明白的,以君家在三州的影響力和產業,若可聯手,自然是皆大歡喜!”
“那真是令人期待。”桓彝點點頭,笑了起來,“若是有機會的話,最好能見識一番纔是。”
那唐管也是聞弦知雅意,馬上就揮揮手,很快就有僕從朝着車隊後面的幾輛車走過去。
桓彝做出期待之色,但其實絲毫也不在意,只不過是順勢找個話題罷了,在他看來,真正的好陶瓷,都是出自江左,又或者是越窯之類的,這代郡的陶瓷器?
他不由在心裡暗暗搖頭,畢竟代窯的名聲,在這之前根本就未曾被人聽聞過,而且桓彝還大概知道,之所以江南諸窯興盛,就是因爲那邊盛產瓷石。
相比之下,北方又能有什麼基礎,能出好陶瓷?
因而對於唐管的提議,他也只是應付,根本不看好代窯的前程,只不過認爲當下,靠着陳止的名聲,能賺得一點錢財罷了,而這點錢財,也已經被江都王盯上了,這纔會派人探究。
這般情形下,桓彝便順勢,彷彿不在意的問道:“唐君讓我寫了這帖,不知要如何送去?莫非要讓我帶着去代縣,交給有司?”
唐管擺擺手,說道:“哪裡需要這麼麻煩,我派一快騎,去幾裡外的邊鎮,交給那邊的督糧武丁即可,他們自會將這消息,直接傳過去,等桓君抵達代縣,那邊早就已經登記造冊,說不定商會都派人安排好迎接你的隊伍了,你將令牌一亮,自有分說。”
“什麼?怎麼會這麼快?”
這個消息,很明顯出乎了桓彝的意料,也超出了他原本的預估,不光沒有探究出什麼底細,反而加深了疑惑,只是轉念一想,卻又意識到,這恐怕是更大隱秘的開端,正要進一步詢問,卻被幾個唐家僕從的動作給打斷了
被唐管吩咐過去的僕從,這時候擡着幾個箱子過來,來到幾人跟前,便將那箱子打開,露出幾個瓷器來。
“桓君請看,這便是我代窯所出,如何?”唐管興致勃勃的向桓彝推薦着,似乎真的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能與桓家合作
桓彝雖然是用了化名,但真正精巧的謊言,都要摻雜真實,也要體現出自身的價值,所以他安排的身份,是桓家的一個遠支,掌管一部分產業。
這桓彝本來並不在意,只是隨意一看,但就是這看過去的一眼,讓他大爲吃驚,目光卻是怎麼都移不開了。
你道爲何?原來是被拿出來的這幾個陶瓷物件,着實是令人驚歎。
那是幾個通體白色的瓷器。
若說白色瓷器,當世並非沒有,只是南方諸窯,乃是以青窯爲主,因其土質、礦物等原因,呈現出來的瓷器,往往帶有青色,爲青釉瓷,即便是燒製白色瓷器,也會呈現青色,有的甚至結合起來,形成了淺灰色,在士人圈子裡並不被追捧。
可是唐家僕從拿出來的這幾個卻不同,不能說通體潔白,但卻已經沒了多少青色痕跡,其白通體,在光亮的照耀下,散發着柔和光芒。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