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而新漢風氣開放,多放浪形骸之人,更有諸多不靠譜的逸聞傳播,所以這桓彝、棗嵩本來是有些期待,碰到的是冉瞻的。
結果,真碰上了,卻纔發現對方言語不多,卻顯得高深莫測,一副城府甚深的樣子,不由面面相覷,覺得這事怕是不好處理了,先前想的一干說辭,怕是難以過關了。
想都這裡,二人又忍不住覺得難堪起來,蓋因今日關於陳止勢力的種種預判,居然沒有一個準的,就算知道的人不多,也沒有人嘲笑他們,但兩人平時都自詡名士,因而心高氣傲,如何能受得了這個?
現在忍受着冉瞻打量自己的目光,這心裡頓時思潮紛亂,想着要如何應對。
只是,不等他們再多想,意料本該多問幾句,乃至逼問他們來意的冉瞻,居然是直接起身,看也不看桓彝和棗嵩,只是看着那洪千,淡淡說道:“既然長者遠來,那自當以禮相待,但如今吾等奉府君之命,領兵掃賊,破其巢而擒其首,滅其人而斷其根,那賊匪之流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怕鋌而走險,傷了無辜之人,長者你們一行人,車多人衆,又多有富貴之氣,最是招引這般賊人,獨自上路恐怕有些危險,既然碰上了,那就隨本將的人馬,一同前往代縣吧。”
這一番說法,着實讓在座之人意外,那洪千都是一愣,而後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下來了。
開玩笑,本以爲要被強行遣送,正絞盡腦汁想着說辭,誰知道對方不僅不強送,還要沿途保護,你看看那兵強馬壯的樣子,這可是代郡驕傲,連幾家悍匪都成了階下囚,有這樣的人馬護送,還能有危險?
更何況,萬一不同意,面前這位少年英武、看起來很是高深的少年將軍,一個惱怒,又逼着自己回去怎麼辦?
於情於理,都不能拒絕的是,他洪千人老成精,哪裡還需要多想,馬上就應下來了。
只是他這麼一答應,卻讓桓彝、棗嵩他們顯得有些進退兩難了。
這兩人身份特殊,如無必要,肯定是不想隨同軍隊,更何況這支軍隊讓他們心中忌諱,不怎麼想要了解,想求一個眼不見爲淨,這眼瞅着也不行了。
但如果單獨離去,就是同時得罪了冉瞻與洪千,一個是官方,背後是陳止,得罪了之後說不定不好交涉,一個是民間,鄉里宿老,得罪了可能連民間輿論都要變壞。
再加上冉瞻對二人不理不睬,只是看了看,始終在和洪千交流,這就讓桓彝二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另一邊,冉瞻在簡單說了之後,也不停留,出言尊老兩句,就推說手上還有軍務要處理,先失陪了,讓自己的親信在這裡安排幾人。
這也不是謊言,幾個山匪的大寨,剛剛被攻破,匪首被抓被殺,那山寨裡面的錢糧則由另外一批人過去清點、運送,而後那山寨中被捆住的人口,也有人會過去疏導,去往桑乾河北岸的新城。
這裡面幾個部門聯合調動,需要彼此協調、協商,冉瞻作爲先遣部隊,自然是免不了要配合的,而對匪類首領的初步審問,這都是要着手進行的了。
不過,冉瞻給幾人留下了一個背影,卻也讓在場的幾人對他的評價上了一個臺階。
“這傳聞果然多不可信!”桓彝看着冉瞻離去的方向,心中默然,“本來都說這人毫無城府,只是陳止走狗,不知有思,而今看來,根本就是貶低之言啊,只看他這一會的處置,盡顯將風,說不定是個名將種子。”
而棗嵩更是驚疑,他爲王浚女婿,與王浚手下不少人都較好,從這些人口中得到不少消息,對這名義上屬於幽州的代郡瞭解更多,對代郡幾個值得注意的人,也有所涉及,其中就有這個冉瞻。
“如果那幾人沒有騙我,冉瞻本不該是這個樣子,而今小小年紀卻城府盡顯,有沉穩大將之風,莫非是被陳止教授,那這陳止着實要再高看一點了。”
帶着這樣的念頭,幾個人目光都落到了那高並的身上。
幾人來見冉瞻,高並全程在旁,最後又得了冉瞻授意,由他來安排幾人,此時見衆人看過來,便笑着走上前來,吩咐了一番,又說了如何與兵馬協同,禮數周到、條理分明,幾人對他都頗有好感。
待一切安頓好了,桓彝等人便各自回去,各有準備。
而那常璩,整個見面的過程,除了必要的禮貌之言,其他時候一言不發,此刻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就坐在矮桌前面——他的馬車雖然不大,但裡面卻擺放了桌案,還有幾本薄薄的書冊——這時,他就攤開書本,那書的封面寫着“代郡”兩字,而前面幾頁要麼空白,要麼已經寫上了幾行字來。
翻動之間,紙張潔白,一看就是上好的代郡紙。
常璩研墨提筆,寫下幾行字,依稀能看到這麼一行字——
“冉瞻,字弘武,魏郡內黃人,家皆從武,行伍傳承,世代爲牙門將。繼業四年與止見,乃從之,年少便有大將之風,行事沉穩,喜怒不形於色。”
寫完這些,他便停筆,露出思考之色,過了好一會,才嘆息道:“剛剛接觸,還不甚瞭解,得日後再慢慢補充,不過這一將尚且如此,那位連破強敵、紮根代郡的府君,又會是何等風采?”隨後,臉上露出了憧憬之色。
大軍駐紮的時間沒有多久,第二日一早,便開拔北上,歸往代縣。
桓彝他們的車馬,也不得不跟隨而去,心裡頗多不自在,好在有高並在旁作陪,常有妙語,倒也略有平息。
不過,越是北上,他們越發注意到,沿途的農田之中,有諸多奇異的器械,而且此地的莊稼長勢,明顯要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到底還是常璩忍不住,找來高並詢問起來。
“幾人果是明眼之人,”高並一聽,便笑着介紹,“有道是糧爲民本,倉稟實則知禮節,我家府君亦深知其理,旁人聽聞府君連敗強敵,以爲他喜好武事,其實有誤,我家府君最爲重視的,其實是農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