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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鎮撫司出來,沈默的戲碼就算是演完了,後面市恩於衆的美差。自然輪不着他幹,想一想下午橫豎沒事,還是早點出城,把老婆孩子接回來是正辦。
因爲預感到京裡會出亂子,他早一步便將家裡人打發到了京郊的農莊”那是沈默購買下來的。有五百多畝地,專供府上三百多口人吃食的一個小莊園。當時沒人理解他的行爲京城繁華之地,什麼買不着?用得着自給自足嗎?
沈默對他們解釋是,自己種、自己養的東西,吃着放心,而且可以安置一些侍衛的家人,這份開銷是值得的。他這樣說了,自然沒人再提異議,那莊園便被盤下幕,已經經營一年多了,府上也陸續吃到了莊子罷送來的五穀雜糧、肉蛋蔬菜,確實要比市面上買的更可口,也就交口稱讚老爺的善心。
但只有若菡知道,沈默經營這個京郊莊園,最真實的目地,其實是建一處耳以正大光明出京的落腳地,一旦京城有事,便全家搬出去在最壞的情況下,也可以搭乘自家車馬行的快馬,半天之內趕到塘沽口在那裡常年停泊着一艘最先進的快船,可以載着他們逃出生天。
這次宗室亂京城之前兩天,沈默便將老婆孩子送到了京郊的莊子裡。自己當起了裸官,現在風波已過,自然要把他們接回來了。
出了北京城,得益於張太嶽和林若雨卓有成效的工作,已經看不到多少災民了。
新下了兩場大雪,也將那場人間慘劇完全掩蓋住,非得等到明年雪化時,才能再次露出些許痕跡。
走在這樣安靜的京郊,哪怕是響晴薄日,也不會有“雪需天晴了、臘梅處處香。的輕快感覺,反倒是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讓沈默有種白幡遍地、山河齊哀的不祥感覺。
“我這是怎麼了?,他關上車窗。伸手摸摸面頰,竟然有潮溼的感覺,就像網流過淚一樣。“怎麼變的這麼消極?。沈默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甩甩頭,希望將其趕走,不想將這種情緒,帶給自己的家人。
馬車緩緩駛入官道旁邊,一個背靠河道的村莊,村子外種滿了柳樹。此玄整個莊子銀裝素裹,條條柳枝晶瑩剔透,間或有梅花朵祟,盛開其間,讓這白雪的世界顯得不那麼單調。
通往莊口的道路上鋪了煤渣,人馬可以放心的走在上面,莊口有木柵欄,還有放哨的兵丁,不過一看到車頭懸掛的金荷花徽章,便趕緊將塞門打開,放他們一行人進來。
馬車徑直開到莊園中央地帶。那裡錯落着幾件粉牆黛瓦的房舍,房舍四周種着松樹、拍樹和竹子,雪霰塗抹在鬆拍和修竹之上,雖沒有江南的溫和婚婷,但高雅清幽更勝一籌。
在房前還有一片水池,此刻已經結滿了冰,十幾個小孩在上面嬉戲打鬧,不時有孩子跌倒,但沒有人哭鼻子,都一骨碌爬起來,繼續進行忘我的遊戲。
沈默從馬車上下來,在一羣垂鬃小二中,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阿吉穿着藍綢棉襖,十分穿着青色綢襖,跟一羣穿布棉襖的孩子,差別還是無卜的。
孩子們玩得投入,根本沒注意有人來了,沈默也不打斷他們,就在邊上微笑着觀看,不一會兒竟看出些端倪來,原來這十幾個孩子並不是在瞎玩,而是在模仿兩軍戰鬥”他們兩人一組,一個岔開腿坐在連着繩子的木櫃上,讓另一個人拉着在冰上滑行,彷彿戰場的騎士一般。而且這些人似乎還分成了兩幫,一幫胳膊上纏着白布,一幫的胳膊上纏着青布,兩邊人數相當,都是一邊五“騎”兩個臭小子竟分別在青白兩幫中充當騎士,指揮着己方的“人馬”朝對方衝撞過去。
看着孩子們玩得熱火朝天,沈默也沒覺着有什麼不妥,就站在不遠處微笑的看着。正在雙方打得不可開交時,一個小孩從竹林裡跑出來,大叫道:“大奶奶回來了!”孩子們一下子定格了,這時阿吉大聲道:“慌什麼,收隊!”十分也道:“趕緊回家吧。”於是孩子們便做鳥獸四散,連“溜冰板,都不要了。
阿吉和十分往主屋裡跑,沈默正好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兩個孩子一下看到了他,先是一喜,然後呲牙一笑,便嚮往屋裡鑽,卻被沈默一手一個拎住了,笑罵道:“臭小子,見了老爹跑什麼?”
“娘要回來了,看到我們沒在讀書,會打板子的。”平常討好笑道:“爹,您不會告密吧。”
“這個呀”沈默看到若菡和柔娘,在一羣僕婦丫鬟的簇擁下。已經出現在不遠處,笑道:“看錶現了。”
“只要您不說,讓我們幹什麼都行。”兩個孩子搖着他的手央求道。
“真的?”沈默笑問道,見倆孩子不住的點頭,他一指書房道:“去把《千字文》抄兩遍,晚飯後我要檢查,而且還要弈旬書曬加凹姍)不一樣的體蛤
“啊”阿吉和十分皺着小臉道:“爹,沒那麼殘酷吧。”
眼看着若菡已經走到跟前了。沈默笑道:“那好,我不替你們瞞了
“好吧,”兩個孩子委委屈屈的答應下來。
在沈默的掩護下,再吉和十分總算是逃過一劫,乖乖回書房看書去了。
其實若菡慧眼如炬,一看到池塘上的一片狼藉,便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給沈默面子;而且兩個孩子最近表現還不錯,讀書用功、也知道尊敬先生了,她才睜一眼閉一眼的。
“剛纔去幹嗎了?”回到房間裡。究默靠在炮上,看若菡在仔細的洗手,好奇問道:“怎麼手上還有泥巴?。
“她們說,咱們莊園裡冬天還有青菜鮮花”。若菡用柔軟的白巾擦乾開一個精緻的小瓷瓶,用小指頭輕挑一點玉色的膏體,輕柔的將雙手滋潤,道:“我好奇就去看看唄沈默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命人在後莊空地上建起來的暖棚,若菡生長在溫暖的南方,自然沒見過什麼叫溫室栽培了,便聽她嘖嘖稱奇道:“想不到在數九寒冬、冰天雪地北國,卻能看到綠油油的蔬菜、還有盛開的鮮花;真是神奇啊
“這可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沈默笑道:“秦始皇時期,便於聊山溫泉處,利用地熱種瓜果;西漢時,富人們便能享受到“冬蔡溫韭。所謂“冬葵溫韭。就是靠溫室栽培出來的蔬菜,當然,當時不叫溫室,叫“四時之房
“是嗎?”若菡饒有興趣道:“現在還是用漢朝的法子嗎?。
“當然不是了。”沈默搖搖頭。微笑道:“從最初秦朝時利用溫泉地熱,到西漢用火爐取熱;再到東漢。在地下掏火道加熱,又是一大進步。發展到今天。已經是花樣繁多,豐儉由人了。”說着伸出三根指頭道:“現在的溫室有三類,第一種是最簡易的地窖式,沒有加溫設施,只靠地窖的保溫和馬糞發酵釋放的熱量來保溫,最大的優點是成本低廉,但保溫效果差強人意;第二種是地窖火暄式,有苗牀,牀下爲火坑。可燒火加溫,一般也用馬糞童培。效果就好很多,當然比較費錢;第三種,也就是咱們採用的,乃是當今最先進的技術,我將其稱之爲“立土牆開紙窗火暄式
沈默舔一舔有些發乾的嘴脣。如數家珍道:“如你所見,溫室。苗牀、火坑與第二種一模一樣,只是東、北、西三面立土牆擋風,南面卻是傾斜式的油漆紙窗。這樣,可以改變地窖不見風日的缺點,既可以充分利用太陽的熱量,又可以燒火加溫,絕對是最先進的。”
“狀元公真是了不得”。若菡笑着爲他沏一盞茶道:“連農家的活計都這麼明白。”
“那是”沈默喝口茶,捏着她的小手道:“也不看你相公是誰
“老爺,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麼對這些農活如此感興趣呢?”若菡任由他握着,口中卻提出疑問道:“咱家往上五代,可都沒有務農的
“呵時”沈默含混的笑道:“愛好,個。人愛好,唐伯虎可以種桃花,我就不能種大棚了嗎?。
“這愛好挺奇特的”對沈默的事情,若菡從不干涉,好奇一下也就算了,又道:“不過在暖房裡,我怎麼看到好些叫不上名來的花草還有果菜啥的?問那些婦人們,都說是你的寶貝,但她們也不知叫什麼。”
“這個呀”沈默笑道:“都不是中土作物,而是漂洋過海而來。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弄到的,正在試着栽培呢,當然要寶貝了”說着一臉自豪道:“別看都是些不起眼的玩意兒,卻一定能改寫我大明的農業史!”
“那妾身拭目以待,盼着早日吃上您種的“棄果異蔬。了。”若菡甜甜笑着轉換了話題:“京裡的事情結了嗎?”
“算是結了吧。”沈默攬着她的腰肢,嗅着妻子身上的芬芳道:“這兩天京裡那個亂啊,禮部衙門都給砸了。”
“啊若菡伸手掩着小口道:“你沒傷着吧?”
“你說呢?”沈默笑笑道:“我能有什麼事兒。”
若菡直起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見他全須全尾才鬆口氣,道:“唉,怎麼六部衙門都敢砸。這些宗室還真是無法無天。”
“是啊沈默笑道:“不過這下好了,都老實了,這個世界也就清淨了。”話說自從林潤上書以後,沈默就被宗室們輪番騷擾,弄的身心疲憊不說,火氣還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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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冬日天短,再折回京城已經來不及了,所以要在莊園裡住一宿。明早再出發。
沈默也真是累了,身體…小犬好,和若菡說了會話,便否到在樓上,沉沉睡了過去毛開心被叫醒時,已經是掌燈時分,該吃飯了。
伸個懶腰,身上果然鬆緩多了。沈默披着羊皮大襖出來前廳,便見妻兒已經圍坐,三個孩子都在巴巴的等着他呢。
沈默走到主位上坐下,柔娘便給他端來溫水,他一邊側身洗量着桌上豐盛的飯菜一黃瀾肉、紅燒羊腿、蘑茹燉山雞、冬蟲甲魚湯、水煮黑熊魚”還有些個大碗的燉菜,擺了滿滿一桌子,怪不的把三個小子饞成那樣,不由笑道:“呵,伙食這麼好?”
“莊裡知道大老爺回來了”若菡一邊給仁孩子盛飯,一邊笑道:“還不賣力奉承着?爲了這頓飯,嫂子們可費了心。”
那邊鐵柱的老婆,這家農莊的管事的,王氏端着盆金燦燦的南瓜餅上來,聽了若菡的話,笑道:“瞧大奶奶說的,都是粗鄙的莊戶玩意兒。這天寒地凍也沒啥好吃的,大老爺不嫌棄就是恩德了。”
“嫂子哪裡的話”沈默笑道:“多豐盛的酒席啊,已經不能再好了說着拿起桌上的酒壺,打開蓋子聞聞。驚奇道:“很是醇香啊
“這是莊子裡自釀的雜糧酒得了沈默的讚許,王氏開心道:
“老爺湊合着喝吧。”
沈默點頭笑笑,請她坐下一起吃,王氏趕緊推說還要忙,便知趣的退下去了。
看看幾個。急得面目呆滯的小傢伙,沈默伸出筷子,夾了一塊蔥炒雞蛋,櫚到自己碟子裡,笑道:“開動吧三個孩子又看看母親,見若菡點頭後,纔不自禁的歡呼一聲”然後噼裡啪啦響成一片。
孩子們喜歡吃肉,尤其是家裡平時做飯偏淡,今兒終於能大快朵頤了,但對沈默來說。就太油膩了。加之今日本身也食慾不振,便專揀些素菜、還有鹹菜下酒。
過一會兒,他發現若菡也不怎麼吃菜,便關切問道:“太膩了?”
若菡頜首道:“最近見不得油膩。”
“讓廚房炒幾個清淡點的吧柔娘輕聲道。
“算了,人家忙了一下午了”若菡搖頭笑道:“我吃點果子喝個,湯就成。”
沈默也說算了,於是便算了。
於是一家人繼續吃飯,席間阿吉和十分特別殷勤,輪流給沈默倒酒。看得若菡這個欣慰啊,心說真是長大了。
一餐飯吃完,阿吉和十分擦擦嘴巴便想開溜,卻被喝得微醺的沈默叫住道:“以爲把我灌醉了就沒事兒了嗎?。
兩個孩子站住腳,十分回頭訕訕道:“爹,我們是回去拿功課給您看。”
“是嗎?”沈默笑眯眯道:“快去快回。”倆孩子趕緊跑出去了。
“什麼事兒啊?”若菡看出這爺仁有鬼,問道。
“別問了,男人間的事兒。”沈默捏着酒杯笑道:“把酒席撤了吧省得若菡看着難受。於是柔娘請他倆先進裡屋,她則叫下人進來收拾飯耳。
兩口子領着平常進了屋,網吃完飯也不想上炕。便在爐子邊坐下。自有丫鬟沏上一壺好香片,端來個什錦乾果盤子。若菡一邊錄花生喂平常吃,一邊對沈默道:“不是我說你,把乳臭未乾的小子,當成成年人對待,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那可不見得”沈默撇嘴笑笑道:“我的沈氏教育法,一定能成功的。”
“我可不許你拿自家孩子做實驗”若菡氣憤道:“毀了孩子你後悔一輩子。”
“不可能”沈默笑道:“別人家的孩子我不敢說,但我兒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就吃這一套,不信你走着瞧,”
若菡突然道:“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書房就在主屋隔壁,一去一回也就是轉眼的事兒。
沈默叩一口香茗道:“不能去上個茅房什麼的?吃了那麼多的。”
“不可能”若菡道:“一定是又要出什麼麼蛾子了
“他們沒寫完”倚在若菡身邊玩的平常突然開口道:“光玩去了
“什麼?。若菡和沈默一起問道。
平常忽閃着大眼睛,無辜的看着他們倆小聲道:“他們還商量着。拿原先的字過關呢。”
“我說吧”若菡氣得直點頭道:“這就是你的教育法。
“別急,把他們叫過來問問沈默也很鬱悶,說完又起身道:“算了,還是我過去看看吧。”
“我和你一起去。”若菡道:“這次絕不能姑息了。”兩人便“氣勢洶洶,的出了正屋,正好和從書房出來的兩兒子打了個照面。
看到他們手裡果然都拿着稿紙。若菡的臉一下子黑下來,沈默也笑不出來了,低聲道:“回屋說去。”(未完待續)